第57章 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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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那稚嫩的孩子脸颊红的像烟霞,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秦钟磬讨了药来,借了方家家仆的锅子煎了药,喂给孩子服下。

    孩子的热,没出一个时辰就退了。

    可是那孩子还是没能醒过来,非但没醒,还呓语起来。

    小嘴咕咕哝哝的,不知说些什么。

    秦钟磬摇晃他,抱他到外头,给他唱歌,给他讲故事……不论怎么样,就是不能叫醒他。

    甚至还让罗氏去昨日玩耍的地方去给他叫魂儿,却依旧没有效果。

    秦钟磬渐渐按捺不住,眼目之中尽是焦灼恼怒。

    罗氏也慌了神。

    “我去寻她!”秦钟磬豁然起身。

    罗氏一把抱住他,“你去寻谁?”

    “我去找玉儿!问问她昨日究竟跟坤儿说了什么,竟将他吓成这样!”秦钟磬额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

    罗氏有些慌了,她连连摇头,“小孩子本就体弱,或是什么邪祟也说不定,你别……别再吓坏了玉儿。”

    她险些脱口而出,说别逼急了玉儿。

    那女孩子今日跟她说话的神态,叫她觉得不安,她觉的那女孩子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秦钟磬拍了拍罗氏的肩,“你到如今还在为她考虑?她已经十几岁了,坤儿才四岁!你安心等着,我必叫她来给坤儿赔罪!”

    罗氏拦不住秦钟磬,她请了为面目和善的婆子帮她照看孩子,她急匆匆往方家主母苏氏的院中去了。

    “夫人救救我儿。他呓语不断,我真怕他……”罗氏在苏氏脚边哭求。

    苏氏抿着香茶,神色淡然,“时候还不到。”

    “可我儿他的身体会受不住的!他年纪太小……”罗氏的泪眼滴落在苏氏的鞋面上。

    苏氏露出几分险恶的表情来。

    一旁有颜色的仆妇立即上前,将罗氏推开。

    罗氏跌坐在地,“夫人,求夫人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吧……”

    “我何时不放过你儿子了?我们要对付的不是秦玉儿母女么?你是明白的呀?是你想叫她们不好过的,你忘了?”苏氏笑眯眯道,“你的儿子不会有事,人达到任何目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做秦钟磬的嫡妻,却什么都不愿付出,那怎么行?”

    罗氏哭得说不出话来。

    “去吧,你在我这儿呆的久了,叫人怀疑。”苏氏要打发她走,忽而打量她一眼,“瞧你穿戴的这么素净,我刚好有一套首饰用不着了,赏给你吧。”

    罗氏摇头不要,苏氏身边的婆子拿出那套首饰来塞进她的怀里,把她推出了主院。

    罗氏捧着那一套看起来颇有些岁月的,老旧的首饰,哭哭啼啼的回了院子。

    她把首饰藏好,秦钟磬还没回来。

    他这会儿正和秦良玉拉扯。

    “我不去,我为何要向他赔罪?我从来没做过!爹爹在冤枉我!”

    秦钟磬脸面涨红,“他才不到四岁,那是一条性命啊,你何至于这么狠心?即便不是你,你去安抚他也不为过吧?”

    “爹爹这话说的没道理!既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以赔罪安抚他?倘若我一赔罪,他便好了,岂不是这一盆脏水就泼在我身上了吗?”秦良玉眯眼,声音也冷了下来,“爹爹就没有想过,是有人故意诬陷我吗?”

    “拿自己孩子的性命诬陷你?罗氏她做不出来!”秦钟磬道。

    吱呀一声门响,住在秦良玉隔壁的秦夫人终于坐不住。

    “罗氏做不出来,我的女儿玉儿就做得出吗?”秦夫人抬手指着秦良玉,“她在你眼中何时成了那么蛇蝎心肠的孩子?连一个四岁的小儿都不放过?”

    秦钟磬脸色僵硬,“明珠,不是你说的那么严重,玉儿她许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她只是随意吓唬了几句。是坤儿年纪太小,所以才……”

    秦良玉冷笑一声,甩开了秦钟磬的手,“原来爹爹已经定了我的罪了。难怪要我去给他赔罪,还说什么安抚……分明是诳我。我指天发誓,我从不曾说过一句吓唬他的话,爹爹可信我?”

    秦钟磬看着秦良玉,眼眸沉沉,默默无声。

    秦良玉低头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原来我在爹爹心中是这样的分量……”

    秦夫人看不下去,上前将女儿挡在身后,“你的儿子与我有什么相干?你休要伤害我的女儿!”

    “明珠,你不要任性,人命关天。坤儿他昏迷不醒,呓语不止……”秦钟磬攥着拳头说道。

    对着秦夫人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隐忍克制。

    秦良玉在母亲背后,心口抽痛不止。

    “他昏迷不醒,你不请大夫,在这里与玉儿过不去,你是昏了头了吗?玉儿是大夫吗?”秦夫人敞开手臂,将秦良玉护在身后。

    秦良玉猛地抬头,“阿娘,我们为他请大夫!”

    “什么?”

    “请夏大夫来!夏大夫的医术人品都没的说!今日那老大夫出现的为实太巧了!你们信不过我,我还信不过你们呢!”秦良玉说罢就去求世子。

    得知世子不在,她有些急。

    不过世子留了个随从在府上,方郡守也不在,那随从到能做得主,当真为她请了夏满堂来。

    夏满堂到的时候。秦良玉和秦钟磬都在秦家坤那狭小的房子外头站着。

    神情有几分相似的父女两人,此时却有些僵滞。

    秦钟磬时不时的看女儿一眼,眼中有责备和失望。

    秦良玉却是一直高抬着头,目不斜视,眼眶里水汽迷蒙。

    “夏大夫,幸而你来了,快,快请看看我那小儿子……”秦钟磬慌忙迎上前去。

    夏满堂有些意外,他看了这对父女一眼,按下心中狐疑,“秦叔叔别急,定无大碍的。”

    他进得门内,瞧见床边的罗氏,更是一愣。

    他什么都没问,在小杌子上坐了,拉过那小儿的手。

    他细细诊脉,比那老大夫更仔细。还叫秦钟磬把孩子抱到门口,光线更足的地方,细看了那孩子的面色,口鼻耳目。

    “这孩子吃错了东西了。”夏满堂饶有深意的说道。

    秦钟磬一愣,“吃错了东西,不该是腹泻之类的症状吗?可我儿这昏迷不醒,呓语不断的是……”

    “他先前可吃了什么药?”夏满堂说的更明白了些。

    秦钟磬张了张嘴,“啊……是,是吃了药,药方在这儿……诶?药方呢?我分明放在身上的?”

    他翻遍了身上的口袋,却并没有找到药方。

    站在门外的秦良玉看了罗氏一眼,罗氏却低着头,并没有看她。

    “药方找不到了,先前的大夫说,小儿是受了惊吓,惊风之状。”秦钟磬让罗氏描述了那孩子的症状。

    夏满堂饶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今症状已变,但以我经验判断,先前这孩子的症状,也并非处处都与惊风症吻合。”

    “是那大夫误诊了?”秦钟磬追问道。

    “我给孩子行一道针,再开些药来,一碗水煎成半碗,早晚一次,服两日就可痊愈了。”夏满堂似乎并不想对先前大夫的看诊多做评论。

    大夫之间,似乎颇有忌讳。

    他不知道秦钟磬和秦良玉父女两个,还为此别着劲儿。

    夏满堂给孩子行针的时候,罗氏就站在一旁,那细长的银针一点点捻入孩子稚嫩的皮肉,看得她心惊肉跳,几次都险些惊呼出来,让他住手!

    可她还是忍住了。

    夏满堂行了针,秦家坤就口吃清晰的说了句,“渴,要喝水。”

    他的眼睛也张开了一条缝。

    秦钟磬长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叫罗氏给孩子倒水,他自己更是怜爱的把孩子搂在自己怀中。

    秦良玉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看着。

    她的阿爹是个慈父,从不打骂她,就连有此她顽皮,摔坏了阿爹的七弦琴。阿爹也只是摸摸她的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今这样的慈爱,却全都给了别人。对她,甚至连一丝信任都没有留下……

    秦良玉皱着眉转身就走,她原本是要等着爹爹出来,质问他,夏大夫的诊断,可叫他信任她了?

    他可相信她从来都没有吓唬过那个孩子了?

    可忽然,她觉得没有意义了。

    问不问,都没有意思了。

    “玉儿,你送送我?”夏满堂从后头追上来。

    秦良玉往他身后看了看,失落的回过头来,低声道,“我爹他。没送你啊?”

    “我没叫他送,那孩子吃错了东西身体亏空,一会儿还会睡过去,让他多陪陪……”夏满堂止住话音,担忧的看着秦良玉。

    “我没事。”秦良玉笑了笑,“你看到了……那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大陈的男人多半会这样吧?我只是没想到我爹也会这样。”

    她说完,咧开嘴努力的笑了笑。

    夏满堂停住脚步,轻叹一声,“当年秦叔叔和你娘感情很好的,他必是有他的无奈。”

    秦良玉重重的点头,“是啊,人都有自己的无奈,谁也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勉强别人。我知道的。夏大夫不用安慰我。”

    夏满堂定定的看着她,心里似乎有许多许多的话,可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憋了良久,“胖虎他……他报名要从军了。”

    “他的伤好了?”

    “好的挺快的。”夏满堂看着秦良玉,脸面微红,“你们的婚约……”

    “没有了。”秦良玉笑了笑。

    夏满堂也笑了起来,天边的烟霞落了他满目,极其美好。

    “跟我这样的人有婚约,只能拖累他。”秦良玉轻声说。

    夏满堂笑不出了,“玉儿,你很好,别……”

    “谢谢你,夏大夫。”秦良玉抬起头来看着夏满堂。“你说得对,我很好。谁都有他的无奈。我就送到这儿了,回去看看我阿娘。”

    她转身大步跑走,夏满堂未说完的话,也只能咽回肚子里。

    秦良玉和她娘用过晚饭,秦夫人正指点她舞步舞姿的时候,秦钟磬却又来了。

    母女两个看着他,都没说话。

    秦夫人率先起身,绕过屏风,坐进了里间,摆明不想见他。

    秦良玉揪着自己的指尖,“爹爹是来道歉的么?”

    秦钟磬面有焦急之色,“玉儿,你再托人将夏大夫请回来吧?”

    秦良玉微微一愣。“怎么了?那孩子他……”

    “坤儿又发起热来……”秦钟磬堂堂大男人,身高腿长的,站在自己女儿面前,却眼眶含泪,似乎要哭出来。

    他脸上透着揪心的痛,嘴唇蠕蠕,像是想要哀求,又开不了口的样子。

    秦良玉心下别扭,“爹爹别说了,我这就去求人请。”

    秦钟磬歉疚又感激的看了秦良玉一眼。

    秦良玉皱着眉头没说话。

    “那我回去等你,我得守在那孩子身边,麻烦你……把夏大夫领过去。”秦钟磬似是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

    秦良玉嗯了一声,他转身快步离开,甚至没有向屏风后的人打个招呼。

    他急匆匆的脚步声远去,秦夫人才从屏风后出来,向着他离开的方向,默默的看了一眼。

    “阿娘,那孩子毕竟是爹爹的骨肉,他担心也是理当……”秦良玉低声说道。

    秦夫人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眸色暗沉沉的,“我说他不应该关心自己的儿子了么?”

    “不是……我是怕阿娘心里不好受。”

    “我心里好不好受,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秦夫人轻哼一声,坐在席垫上啜饮着茶水。

    那茶分明已经凉了,她一向不饮冷水的,此时却对那冷茶一无所觉。

    秦良玉叹了口气,匆匆出门去求人。

    秦钟磬回到那窄仄的院中,罗氏正跪坐在小儿的床边,满目焦急,见他回来,罗氏一下子站了起来。

    许是站的太猛了,她晃了两晃,往地上栽去。

    秦钟磬忙上前扶了她。

    她歪倒进秦钟磬的怀里,“相公,请了哪位大夫来?”

    “还是适才的夏大夫,他施了针,坤儿的热就退了,可见他是看准了病症的,再换了别的大夫,我也不放心。”秦钟磬低声说道。

    床上的小孩子脸面红热,嘴唇蠕蠕,眼皮紧闭,眼珠子却不安的滚来滚去,看着就叫人揪心。

    罗氏微微皱起眉头,“请的还是那位大夫么……可他……”

    罗氏脸上布满担忧之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那夏大夫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我和夏家人一向交好,他父辈儿那会儿,我们两家的关系就十分密切了。”秦钟磬说道。

    罗氏连连点头,脸上的担忧之色却是不减,“我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说了我怕相公觉得我小人之心,可是不说,身为一个母亲,我心里又不安得很……”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求相公别怨我……那老大夫说。坤儿的病是被吓住了。可夏大夫一来,就说不是被吓的,而是吃错了东西,还暗示那大夫开的药不对……我瞧那夏大夫年纪轻轻,且和玉儿的关系似乎很是亲近,他会不会是故意袒护玉儿……我不是说玉儿坏话,只是有这担心……”

    秦钟磬的脸色倏而难看起来。

    “只要治好了坤儿的病,究竟他是被玉儿给吓唬病了,还是吃错了东西我根本不在意!我只希望坤儿健健康康的!我只是怕那夏大夫为了袒护玉儿,耽误了坤儿的病情……”罗氏说着捂着脸,呜呜哭得好不可怜。

    秦钟磬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夏满堂看着玉儿的眼神,他一早就看见了。

    身为男人,他对那眼神里的意味。再清楚不过。

    六年不见,他的玉儿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了,身为父亲,他该感到骄傲才是,可他现在却有着隐隐约约的担心。

    罗氏的话,在他心底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的漫长。

    特别是看着那小小的孩童,满脸红热,痛苦无助的躺在那里,等待更像是一种煎熬。

    秦良玉领着夏满堂来到这小院儿的时候,秦钟磬的耐心都要被耗尽了。

    他看着秦良玉的目光,少了感谢感激,却多了几分抱怨。

    秦良玉立在院中,没做声。

    夏满堂安慰的看了她一眼。“别担心,会没事的。”

    夏满堂好心的安慰,在秦钟磬听来,似乎别有意味。罗氏的怀疑,又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夏满堂进了屋,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屋里的光线更暗了。

    罗氏点了几根蜡烛,微风吹动着昏黄的光。

    “我给他开的药,可曾按时按量的服下?”夏满堂切脉之后狐疑问道。

    “服了!”罗氏连忙答。

    “那就不该又发热才对。”夏满堂微微皱眉,掀开那小孩子的眼皮看了看。

    秦钟磬立在床边,忽而低声问道,“一别多年,夏大夫可曾娶妻了?”

    夏满堂微微一愣,正在给孩子看病。秦钟磬却突然问这么个和孩子毫不相关的问题,着实奇怪,不过他还是礼貌的答道,“未曾。”

    “可曾定下?”秦钟磬又问。

    夏满堂面色不悦,“未曾。我再给这孩子施一次针,应急降热,我给他开的药,速速煎好,一定要喂他喝下。孩子太小,不能总是施针。你们若是照顾好了,及时让他喝了药,不会再发热!”

    夏满堂笃定的语气,让秦钟磬更是怀疑他。

    夏家的医术他是清楚的,他如今更怀疑夏满堂是故意的。

    因为他分明看见罗氏端了汤药进来喂小儿喝。最后的一口,还是他亲自灌进去的。

    秦钟磬提步来到门外。

    “爹,时候不早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秦良玉垂眸说道,“夏大夫离开,就请爹爹去送吧。”

    “你别走!”秦钟磬开口说道。

    秦良玉十分意外,这个小院儿应该不欢迎她吧?且父亲叫她留下的语气也有些奇怪。

    “还有什么事?”秦良玉狐疑问道。

    秦钟磬深深看了她一眼,“是,你先等等。我听说世子不在府上,你回去也没有旁的事情,不若在这里多等上一会儿。等你弟弟平安无事了,你再离开!”

    秦良玉惊讶的张了张嘴。

    爹爹这语气,这神态……怎么好像还是觉得他儿子的病和她有关似得?夏满堂不是已经说了。是那孩子吃错了东西,并非惊风之症?

    秦钟磬背着手站在门口,等着夏满堂行针。

    待夏满堂出来,秦钟磬对罗氏道,“你赶紧把药煎了,喂坤儿吃下,我去送送夏大夫。”

    罗氏应了一声。

    秦钟磬喊着秦良玉一起去送夏满堂。

    “夏大夫,我和你爹爹相识已经有许多年了,到你们这辈儿,两家也算是世交了吧?”

    夏满堂闻言笑了笑,目光温柔的看了秦良玉一眼,夕阳映进他的眼睛里,美不胜收,“是啊。世交。”

    秦钟磬的眉头却皱的紧,“你爹爹向来看重医德胜过一切,医者父母心是他一贯秉承的,夏家的金字招牌,日后是要传到你手里的。”

    夏满堂点点头,“爹爹也是一向如此教导满堂,莫不敢忘。”

    秦良玉忽而停下脚步,爹爹这话里有话的说法儿,她听不下去了,“爹,您有什么话,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您是信不过夏大夫,还是信不过我?”

    她问的直接,气氛一时僵硬下来。

    夏满堂狐疑的看着秦钟磬。脸色微凝。

    秦钟磬抿了抿嘴唇,“若小儿真是被吓出的病,好了就罢了,我还会记恨玉儿不成?手心手背都是肉,玉儿一时接受不了我另娶,另生了孩子……我能理解,不会怪她,夏大夫不用为谁遮掩。”

    夏满堂愕然看着秦良玉,又看了看秦钟磬。

    秦良玉垂眸冷冷的笑起来,“原来爹爹是既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夏大夫。既如此,又何必叫我去托人请夏大夫来看诊呢?去请您信得过的大夫不是更好?也免得耽误了那孩子的病情!”

    夏满堂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那孩子绝不是受惊之症!我若诊错,今日回去就砸了夏家的招牌!”

    “夏大夫,你不用……”秦良玉心觉对不起他,怎的就把他也拉下水了呢。

    “我不是为你!乃是为我夏家的声誉!为我的良心,我的清白!”夏满堂一脸严肃,“秦叔叔,相识这么多年,夏家的为人,我的为人,竟这般让秦叔叔信不过,可见是夏家的医术医德有问题。倘若我当真诊错,或是在这里头为任何人包庇隐瞒,我亲手砸了夏家医馆的门匾、招牌!自此再不行医!”

    秦钟磬没想到夏满堂的性子这么烈,他脸色讪讪,心里更不自在起来。夏满堂说的这么果决,当真是他和罗氏怀疑错了?

    “给那孩子的药,现下应该拿去煎了吧?”秦良玉忽而问道。

    夏满堂看了秦钟磬一眼。

    秦钟磬点了点头,“拿去煎了!走这一阵子,也快该煎好了吧?”

    秦良玉微微眯眼,放轻了脚步,忽而调头往回走去。

    夏满堂和她爹都跟着她。

    她回头对他们比了禁声的手势,愈靠近院子,脚步就放的愈是轻。

    隐隐的那小院里有药味儿飘来。

    秦良玉躲藏在一株石榴树后头,探头向里看去。

    不是罗氏,却是一没见过的婆子在煎药。

    只见她煎着药,四顾无人,忽而从怀中加了几片枯树皮一样的东西进去煮。

    夏满堂眼睛不由一瞪,“难怪!加了旁的药,就会破坏药性,即便是药方里原有的药,改变了比例,也会让药效发生变化!大人或许不明显,可那小儿不过三四岁,最是敏感!”

    秦钟磬闻言,脸色大变,他提步就要往里冲。

    秦良玉和夏满堂一把按住他。

    只见罗氏从上房走出,接过那婆子倒好的汤药。

    秦良玉眯眼紧盯着罗氏。

    虽然罗氏同那婆子一句话也没说,但她直觉两人眉目交接,罗氏并非对那婆子所做之事一无所知!

    眼看罗氏要把汤药端进去,秦钟磬脑门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夏满堂几乎按不住他。

    “慢着!”秦良玉倒是先他一步,跨进院子。

    罗氏心头一紧,手中的药都洒出了些许。

    “夏大夫说,既是反复发热,这煎药的手法就有讲究。”秦良玉上前夺过罗氏手上的碗,“这药得重新煎。”

    “姑娘是世子爷看重的人,煎药这种粗活儿姑娘干不了的,还是老奴来煎吧,只消把那讲究说与老奴知道就是了!”那婆子笑着说道。

    罗氏也跟着点头,“怎好麻烦玉儿。”

    “我是坤儿的姐姐,怎的就不能麻烦我了?莫不是信不过我?那不如叫爹爹也看着我?”秦良玉眯眼看着罗氏。

    罗氏脸色讪讪的。

    夏满堂这会儿才放开秦钟磬,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就让玉儿重新煎药来!”秦钟磬说道,“烦请夏大夫再重新看看这药?”

    罗氏和那婆子交换了视线。

    秦钟磬这话一说,怀疑药被人动了手脚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罗氏不敢说话,那婆子告辞离去。

    “你怎的叫旁人煎药?”秦钟磬呵斥罗氏道。

    罗氏委委屈屈低下头来,“我不守着坤儿,不能放心,那婆子是外头洒扫的仆妇。为人和善。”

    “为人和善?你可知道……”

    秦良玉咳了一声,但未能阻止秦钟磬。

    “你可知道,我亲眼看见她往坤儿的药里加了旁的药材?若是不我们回来的及时,坤儿要被她害死了!”秦钟磬恼怒说道。

    秦良玉却低低的叹了口气,爹爹是一点都没有怀疑罗氏啊?

    想来也是,谁能想到一个母亲,竟能蓄意伤害自己病中的孩子,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她原本还想同爹爹说说,叫他防备罗氏,可如今看来,这话是没必要说了……

    夏满堂检查了药,他和秦良玉一起将那药煎了,端到秦钟磬手中。

    自始至终,没有叫罗氏染指。

    秦钟磬喂小儿喝药的时候。秦良玉就在一旁看着。

    她必得自己亲眼看看方能安心,免得旁人再来诬陷她!

    一剂药喝下去,不多时,小儿脸上的红热就退了。

    又过了片刻,他竟醒了过来。

    一双稚嫩的眼睛,水汪汪的,清透又无辜。

    这样天真纯洁的孩子,罗氏竟忍心伤害他?

    秦良玉不由心疼,“坤儿,饿不饿,姐姐那里有金丝饼哦。”

    罗氏立即挤上前来,“别,别叫坤儿看见她!免得坤儿害怕!”

    秦钟磬有片刻犹疑。

    夏满堂的药,救醒了他的儿子。夏满堂说,坤儿的病根本不是被吓出的病!那么坤儿根本就不该害怕他的女儿才对。

    “还请玉儿姑娘快快离开……”罗氏拉扯秦良玉。

    秦良玉默默的看着爹爹。

    只要爹爹说,你走吧,她保证头也不回的离开!

    秦钟磬还没开口,床上的小儿却是开口了,“姐姐,抱……”

    他说着,笑起来,一口小白牙甚是可爱,纯真烂漫的笑容,竟格外的有感染力。

    他虚弱的张着双臂,任是谁,也不忍心拒绝。

    秦良玉上前一步,想要抱他。却被罗氏拦住。

    她和罗氏都看着秦钟磬,等他开口。

    “姐姐,抱抱,坤儿……喜欢姐姐……”小儿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裹了香甜馅料的可爱汤圆一般。

    秦钟磬狐疑的看了罗氏一眼,又低头看向小儿,“你不怕这个姐姐么?”

    “不怕,姐姐漂亮,帮我扑蝴蝶!给坤儿讲故事,对坤儿笑,对坤儿好!”小儿口吃还算清晰。

    秦良玉冷了一日的心,忽而就被小孩子这几句童声稚语的话给暖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