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叔现在没来呢，您二位进来说吧，我也好听听到底什么情况。”

    向暖阳觉着昨天冲动的代价太大，于是今天学乖了不少。

    “是这样的，我们是七号楼板面店的，大老远跑来这个城市，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我家五楼，有个老奶奶，隔三差五的就往楼下扔垃圾。”女人带点外地口音，怕向暖阳听不清楚，特意把话说的很慢。

    听上去，是个挺通情达理的人。

    看来也是外地过来的务工人员，两口子开了这么一个板面店。

    “你说这扔垃圾的事情，我们也找老路反应过，可是，总是好两天就恢复原状。今天又扔东西下来了，小姑娘，你说我们打开门做生意，门口总有垃圾可怎么好？你是客人，愿不愿意进这样的店面？”

    女人说的有条有理，男人在一旁未置一词，看来也是同意女人说法的。

    向暖阳的急性子，又一次蠢蠢欲动，昨天吃了亏，今天怎么也要长点记性，于是她道:“这样吧，我和您二位一起去店铺门口看看去，然后我再上楼去了解了解情况。”

    “行，跟我们走吧，小姑娘，麻烦你了。”板面夫妻走在前边，给向暖阳带路。

    向暖阳的心情有点爽朗，毕竟，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能心平气和讲情况的人，

    她心里的天平，不由得向这两个人倾斜了几分。

    七号楼不守着主路，但位置也不偏，靠着门口的地方，还有几张桌子摆在外头，平时生意应该也不错。

    可是靠着外边摆放的桌子上，淅淅沥沥的垃圾痕迹十分明显。

    “这都是楼上扔的？”向暖阳眉头皱了起来。

    难道是嫉妒板面家生意好，故意扔的？

    或者是素质低下，全然不顾楼下的人死活？

    说到底，高空抛物这个事情，不仅属于素质问题，还是一个违法行为，抓住是可以追究责任的。

    向暖阳询问道:“小哥，嫂子，请问你们知道是五楼的哪一家吗？我上去问问，正好帮助你处理一下。”

    女人一听，赶紧报上了对方的门牌，“小姑娘，那就麻烦你了，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看着板面嫂子那副通情达理，温柔弱小的模样，向暖阳的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保护的冲动她一拍胸脯，“嫂子别难受，我保证从今天开始，五楼再不会有人往下扔垃圾了！”

    小样的，本姑娘还能让你这个道德败坏的人，欺负人了？不存在的！

    我这就上楼去会一会这个没有素质的人！

    她边酝酿着说辞边上楼，心里想着，一定要拿出路不平有人铲的架势，才能镇住这些没素质的人。

    走着走着她发现，老楼道里的楼梯，凹凸不平，还有几级楼梯已经残缺，需要修补。楼梯的金属扶手也摇摇欲坠，感觉稍微用点力气，就会被推倒，摔到楼下。

    楼道的气味渐渐难闻了起来，不仅难闻，甚至还有点刺鼻，向暖阳捂住鼻子，嫌弃的往上看，“谁家啊？怎么一股子垃圾腐烂发霉的味？”

    走到五楼的向暖阳有点上喘，看着门前的酸臭流水的垃圾袋子，她强忍着恶心，敲响了那家的门，“咚咚咚！”

    “有人在家吗？我是社区新来的向暖阳，请问有人在吗？”本着先礼后兵的态度，她语气还是很和善的。

    屋里面传来了声响，“哎，哎！孩子呀，门没锁，你一拽就开了，口有不少垃圾，你慢着点进屋。”

    听着有些微弱的回应，向暖阳按住了门把手，果然，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屋子里的味道，不比外头好多少，这是老楼典型的一室半户型，卫生间正对着门口，里面也是堆着各种杂物。

    屋里面的人有点尴尬，她在里面微弱的喊道：“孩子啊，快进来坐，阿婆腿脚不方便，出不去了，你别介意啊。”

    苍老的声音带着和善，又带着一丝无奈。

    向暖阳掂着脚，从各种杂物中寻找出落脚点，挪进大屋。

    一个老人，花白的头发凌乱的散在肩膀上，明明是大夏天，却穿着一条绒裤，裤子上沾染着脏污，看上去挺长时间没洗过了。

    唯独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浑浊，带着清澈和慈祥。

    老奶奶手扶着床边试图下地，却僵硬在那里动弹不得，她尴尬的笑了笑，“孩子，阿婆的腿前段时间摔坏了，原来还能走路，现在有点不方便了。”

    向暖阳原本酝酿好的各种义愤填膺的说辞，就在见到这个老奶奶的一瞬间土崩瓦解，一句都用不上了。该怎么去指责一个连床都难下的老人？她做不到。

    她卡在嘴里的话，在脑袋里转了一圈，最后变成了，“奶奶，我们领导让我过来问问，您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

    说完她自己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奶奶说了自己的困难，她也没有办法解决呀，又脑袋一热胡说八道了。

    “孩子呀，阿婆已经受到你们太多的帮助了，我现在能吃饱穿暖，多亏着你们帮助我申请的低保，不能再给你们社区添麻烦了，阿婆什么都好，不用帮忙，都好，都好。”

    向暖阳一看阿婆这个样子，一股没来由的心酸蔓延开来，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破土坯房里，吃生面条的瘦弱女孩……

    她赶紧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换上标准的暖阳式微笑，“你就别和我客气了，奶奶，我就自己做主了，先帮你把屋子收拾了。您呢，告诉我什么东西放在哪就行。”

    “孩子，你别动手了，这屋里太脏了。”奶奶的声音有些难过，但是她坚持着不让向暖阳干活。

    向暖阳可不是个你让停手就能听话的人，她三下五除二的开始了自己的行动，边收拾着边说，“奶奶，您摔坏了，怎么不找我们呀？”

    老奶奶摇头，看着向暖阳忙碌的身影眼中泛起泪光，她抬起满是老人斑的手，抹了一把眼泪，“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不能总给社会添负担。”

    她的话让向暖阳心里很不舒服，这位老奶奶年轻时，一定也是个要强的人。

    向暖阳的动作很快，忙碌的身影在房间里闪转腾挪，不一会的功夫就把这小房子收拾的窗明几净。

    接着她打来水，给老奶奶擦了擦脸和手，最后又给老奶奶梳了一下头发才算结束。

    老奶奶看着焕然一新的家，泪水终是忍不住的簌簌流淌，“孩子，我知道你是为了今天，我丢到楼下那袋垃圾的事情来的，可是我没想到，你还能这么照顾我。”

    向暖阳没再提那袋垃圾，可是老奶奶自己慢慢的开口：

    “我岁数大了，老伴走得早，自己拉扯着儿子过了半辈子，谁成想又来了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死了，儿媳妇带着孩子也不易，遇到个知冷知热的人就走了。”

    老奶奶缓了一口气，接着说:

    “半年前我的身体还行，也能下下楼，买个菜扔个垃圾什么的也成。后来楼梯扶手坏了，我下楼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伤了腿。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堆在楼道里，寻思着腿好了再去扔。也没成想，这条腿就怎么着也好不起来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面带愧疚，“今天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板面的对面有个垃圾箱，我寻思使使劲，能扔下去一点是一点。结果就落在了人家门口，说到底还是我给人家添了麻烦。”

    老奶奶抚摸着手边的一个相框，“如果我家你阿公还在的话该多好。人老了啊，才知道少来夫妻，老来伴的道理。”那是一张全家福，上边的一家三口笑的十分幸福。

    向暖阳的心又扎了一下，她换了一个话题，“奶奶，楼下的板面店老板来找我，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你的情况，如果知道的话，应该可以理解的。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您处理这个问题吧！”

    老奶奶看着向暖阳，颤颤巍巍的回应：“傻孩子，我怎么能信不过你呢。”

    “那我就自作主张啦！”向暖阳把最后一袋垃圾拿到门口，回头笑着说完。

    她拎着大包小裹的垃圾，磕磕绊绊的下了楼，心里头多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