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来的？”实在想不出来该问什么，小凌突然想到了小区保安的经典哲学三问。

    “我刚从区里回来。”区？那是那个年代的说辞了吧。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来闹事的吧。小凌心想。

    “我的家人在这里。”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忘了多久了。”

    “你们是怎么来的这里？”

    “我们……就是走着来啊。”呃，这是什么回答？？？

    后来，经过断断续续的沟通，才知道了这家人的故事。

    这家人，原先是村里的大人家，连老带少的，十几口。

    但当年，在农村也没什么创收的条件，所以家里吃饭没问题，余钱没几个。

    慢慢的，孩子大了。最大的儿子，本来和邻村的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都谈了好久了。

    年纪也到了，孩子的感情也到位了，赵庆看这女孩子也是个过日子的人嘛。

    于是，就带着家里的诚意，去邻村姑娘家提亲了。

    但是，和所有故事一样，这过程并不顺利。

    以前还算认识的准亲家母，以前都是和和气气的，对谁都笑呵呵。

    唯独这次，一直板着脸。

    是对这诚意不满意吗？

    是对自家儿子不满意吗？

    尽管当时一再保证往后一定对这姑娘好，尽管一直说自家儿子能干活，尽管一直保证往后自己一定把这姑娘当自家女儿看，尽管一直让儿子保证往后对丈母娘好。

    都没用。

    这准亲家就是一直不松口。

    那姑娘哭成啥样了，都不行。

    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也是年轻，受不了这刺激，不懂得低头。

    当时就直接耍了面子，拍了桌子，起身就走了。

    而那姑娘的娘，也将自己带去的那点东西，原样让自己带了回来。

    自己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自己儿子。

    待自己气喘吁吁地赶回家里，又出情况了。

    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已经收拾了两件衣服，背个小包，跑了。

    “他说他要赚钱，赚了钱再回来找老婆。”老伴哭得不成样子。

    头一次，赵庆觉得自己没用。

    这么好的事，在自己手里搞砸得什么都不是。

    人家姑娘家，要的钱也不多的。

    只是自己家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够啊。

    从那以后，赵庆也在一直想办法弄钱。

    帮人出苦力，进山挖树，去帮忙修路，给村里人砌房子……凡是能做的能挣钱的，赵庆一样没落下。

    以前还会抽两口，现在也不抽了。

    以前还会喝两口，现在也不喝了。

    慢慢的，家里的钱也攒起来了。

    但是还是过得很节俭。家里孩子多，用钱的地方多。

    还好，大儿子的衣服，二儿子还能穿。大女儿的东西，小女儿还可以用。

    只是，大儿子还是没有消息。

    ……这么说，那个抢手机的“大孩子”，是他家的二儿子了。

    再后来，赵庆听说在家里办点小厂能赚钱。

    所以，他就琢磨能办点啥小厂。

    考察了很久，还是决定做个碾米厂，顺便买了一些打浆设备。

    都是围绕吃的做的。一边经营一边采购，慢慢的，家里的小厂也有些规模了。

    等二老都能自己操作机器了，赵庆又出门去做了些体力活。

    赚钱嘛，不嫌多。自己也年轻，能做。

    可是，就在家里眼见着越来越好的时候，家里又出事了。

    不知道是因为电线老化，还是电线超负荷。

    总之，就在那天，赵庆跟着隔壁的兄弟出门到镇里打工的那几天。

    家里的小厂，父母正在给村里人碾米。

    孩子在楼上写作业。

    突然，电闸跳了，不知哪来的火花，直接跳到地上的米糠里。

    而挂电线的墙，也被烧了一个洞。

    米是没碾成了。父母将自家的米，补给村里的人了。

    当时是没事了。

    到了下半夜，老人孩子都睡下了。

    那跳到米糠里的火星，居然燃起来了。

    房子都是木头造的，干燥的很。

    待老人被烟熏醒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火已经吞了整个一楼。正在往二楼猛攻。

    村里的人全来帮忙了。

    可惜的是，一个都没救下来。

    当时也没车，全造走路的。当赵庆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整个家，只剩下了赵庆，和根本不知道在哪里的大儿子。

    说到这，那一家老小，全在哭泣。

    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摄像大叔，也在抹眼泪。

    从那以后，赵庆便一蹶不振。

    从前戒掉的烟酒，全都回来了。

    也是这个时候，赵庆才知道，原来那个不肯接受自家大儿子的姑娘家，是因为她家还有个没娶媳妇的儿子。

    她妈妈的打算，是从赵家大儿子身上拿些钱，好给那个儿子把媳妇给娶了。

    这个消息，对赵庆的打击更大了。

    于是，烟酒更甚。

    没过多久，身子就垮了。

    老人和老婆，哭得都要瘫倒了。

    这些故事，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刚知道。

    这时，夕阳已落，黑幕渐升。

    这哭声，让人更加难受。

    没多久，这赵庆也因为精神恍惚，找他做活的人也慢慢少了。

    房子也没有修起来。只能借村里的一个小房间，苦苦度日。

    再后来，赵庆在自家山上干活时，一阵昏迷，摔下山崖。

    没有被及时抢救，也就去了。

    当赵庆到了这中转站时，才发现一家人都在。

    他们从来都是听赵庆的安排。先到这里的时候，没有赵庆安排，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

    也只在一个先来的“人”的指点下，四处躲藏，后来就躲到了这荒废的房子里。

    赵庆也是在那时来的。

    从那以后，赵庆就带着家人安心地住在这里。但是一直没有出来干扰人。

    赵庆则到处跑，怎么样也要找着大儿子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找到。他们也就一直没有离去。

    “这楼里还有其他‘人’吗？”小凌问。

    “有。很多。”赵庆说。

    “他们也和你们一样，只是藏着不出来吗？”

    “是的。”

    “那你们为什么出来？”

    “其实怪我。”赵庆叹了一口气。“也是我当年不争气，没挣到钱，没给家人拍过照片。”

    “你们最近在拍照片，我这小儿子好奇，一直想出来看。之前都被我叫住了。”

    “谁知道我今天出门了，他又跑出来。他刚进到那个房间后，刚巧碰到她们拍到他了。孩子调皮，不懂事，就想看看照片。”

    “所以，就闹成这样了。”

    “是我们不对，我们这就走了。”

    赵庆挣扎了一下，还是挣不脱。

    “除了照片，你们还有什么心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