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林已经砍的手臂发抖，骨节泛白，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右手知觉，也无法体会到裂空刀的质感了。

    可他还在劈砍！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眼珠子淌出红的血泪。

    那一面遮挡了天地的兽潮黑墙，在进行中转变了方向，墙壁中伸出一股狂流漩涡，朝苏林席卷而来。

    跑！不顾一切的跑！

    吞天雷兽背后惊雷连环爆炸，那海量的兽潮漩涡妖气弥天，形成了一道毁天灭地的妖气龙卷风！

    方圆百里之内，万物均被妖气强行拉扯着往漩涡中飞走，巨树被拔地而起，地面升高，凸成高山，高山扯碎后，碎石倒飞！

    在那样恐怖的吸引力中，吞天雷兽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拽着尾巴，让其飞行速度受到了严重的干扰。

    兽潮在疯狂前进，吞天雷兽则在引力下缓慢的逃离。

    苏林回身劈砍空间裂缝，十道，五十道，一百道，两百道……

    道道弯月黑芒划破长空，淹没在兽潮中无法掀起丝毫波澜。

    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永无宁日的修罗战场！

    苏林手压生死金书，心中杀意空前强盛，他从未像今天这般疯狂过。

    “主人不可！”青老急忙吼道：“碧海吞王焰不能放！在这里丢出去，就等于放虎归山了！”

    “它不但要祸害妖兽，还会将惊云界人类的最后一丝落脚之地，都湮灭掉！”

    惊云界绝对是碧海吞王焰的乐园，无穷无尽的山林是它的口粮，数不胜数的妖兽是它的美味。

    此火若是被放进惊云界，它不把惊云界吃个干干净净，是绝不会停下来的。

    惊云界人类已经在面临着妖兽的围剿，决不能再“赐给”他们一场火焰天灾了！

    “放了它，我再收回！”苏林咬着牙，手掌依然按压在生死金书上。

    只有将碧海吞王焰丢向那兽潮，才能将兽潮瓦解。

    青老摇头叹道：“恐怕那时候，你就没能力再收服它了，这惊云界天高任鸟飞，它可以躲到任何一片区域自由自在的吞吃万物。”

    碧海吞王焰已经吃过无极乾坤阵的亏了，它怎会再度上当？

    “用最后一道剑气吧！”青老沉声道。

    苍穹之剑的剑气，是夫子送给苏林最宝贵的礼物，他已经用过两次了，还剩下最后一道剑气藏在眉心。

    若继续耽误下去，兽潮必定将苏林吞没，现在，便是做出抉择的时间。

    “唉……”苏林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要将师傅送给自己最后的一份礼物，也葬送出去了。

    剑气是苏林对夫子的念想，非到万不得已，他决不愿全都用掉。

    只是如今，他真的被逼上了绝境。

    “呼……”苏林长出口气，而随着嗡嗡巨响，最后一道苍穹之剑的剑气，自他眉心飞出。

    “转！”苏林手指画了一个圈，那通天彻地的剑气竟是在天空中飞速旋转起来！

    惊人的剑气转成了一面光轮，苏林挥手遥指后方，光轮平贴着森林飞上了高空，嗡嗡而去！

    苏林回拉牵引，那剑气光轮越过兽潮漩涡之后，再度重返，将刚刚合拢的兽潮漩涡又切开两半！

    苏林右手连连的摆动，光轮疯狂的前后突进，左右穿插，将那兽潮漩涡一次次展开，又一次次劈断。

    无法抵抗的牵引力终于弱了下来，苍穹之剑的剑气也终于在不断的变小。

    吞天雷兽口中爆吼，化作长长的雷光电影绝尘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若颜缓缓醒转过来，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苏林那张残留着血迹的脸。

    “这是梦吗……”拓跋若颜右手抚摸着苏林的脸颊，她有点不敢相信。

    居然有人从兽潮中逃出来了，而且，她竟然还没死。

    “不是梦。”苏林脸色苍白的笑了笑，继续转头去清洗身上的血迹。

    拓跋若颜强撑着站起来，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仍有阵阵剜心的绞痛折磨着她。

    待坐稳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和苏林正在一条清澈的河流边。

    苏林挽起一蓬清水冲洗在身上，干枯的血块被水冲走，汇聚到流水中化作一抹长红。

    “这是哪？”拓跋若颜捂着肚子，一点点往河边挪。

    苏林捧起清水洗了一把脸，道：“不知道，混乱中没有分清方向，不知跑到哪了。”

    “给，喝点吧。”苏林将水袋递给过。

    拓跋若颜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喝着清水，失血过多让她体内的水分严重缺失，的确是渴的厉害了。

    “这个，吃了。”苏林又递过去两根像是人参一样的灵草。

    拓跋若颜没有多问，抓过来放在嘴里咀嚼，并呜呜的问道：“我们的族人呢，怎么样了？”

    苏林脱掉身上被扯成了破布的长袍，又取出一条新的开始穿戴：“应该已经安全撤离了。”

    听闻此言，拓跋若颜的脸色方才好了一些。

    可苏林的表情依然很沉重，他终于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也亲自体验到了换取“胜利”的代价。

    两个部族的族人们成功撤退了，拓跋若颜也被救活了。

    可，那些丧生在战场上的勇士们，却再也回不来了，那被撕裂成两半的好汉拓跋凌宇，也惨死杀场。

    苏林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从未想过拓跋凌宇会死，至少在潜意识里以为，这样重要的人物不该如此轻易的死掉。

    可战争是不讲道理的，没有人能够在战场上拥有特权。

    以前，苏林常常听人提起战争的残酷性，可耳听与眼见，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只有亲身体会之后，才能明白生命在战争中的渺小与脆弱。

    那种从天亮杀到天黑，从黑夜又杀到黎明，却始终都打不完，杀不光的战争，真的和战斗太不一样了。

    苏林以往经历的，全都是战斗，一对一，多对多，但总有胜负之分。

    可战争却没有这种说法，败者死伤惨重，甚至被杀光，而胜者也一样凄惨。

    苏林也终于明白了水月说过的话，她说，你没亲眼见到，没有亲身经历过兽潮围攻，是不懂那样的场面的。

    如今苏林懂了，代价却太大。

    “是不是有点不习惯。”拓跋若颜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撕开。

    她的衣服已经被撤成了一条条，并混合着伤口血液粘连在了身上。

    苏林从纳戒取出一套黑色长袍丢给拓跋若颜：“我这里没有女性服装，将就着穿吧。”

    拓跋若颜接过长袍放到一边，并纵身跃入了河水中。

    清澈的水面只能及腰，她就在苏林面前裸露着上身，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苏林。

    放在以前，如此场面苏林必定扭头回避，可他现在实在没有那个心情，也没办法想太多杂念。

    拓跋若颜捧起清水往身上抛洒，洗去血迹：“这种场面对你们轩辕界的人来说，或许太残酷了。”

    “即便对于我们也是一样，直到今天我都还有些接受不了。”

    苏林叹了口气：“我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了，可当我看到无数人类，成片成片的被妖兽绞碎的时候，那种心情到现在都无法平静。”

    “而你……”苏林看向了拓跋若颜：“你真的无法接受吗？我却见你在战场上格外的平静。”

    拓跋若颜笑着摇头：“否则呢？我能怎样，这就是我们惊云人的生活现状，如果我无法扭转这个现实，就必须学会承受，因为我没有其他选择。”

    苏林默默的点了点头，问道：“这种场面你常见吗？我是说，你有没有见过如此数量的妖兽，突然来袭？”

    拓跋若颜摇头：“听都没听过，我父亲已经明确的解释过了，妖兽来袭都是分拨的，纵然是放在以前，我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多妖兽来围攻人类。”

    苏林心中回忆着妖兽来袭的场面，那遮天蔽日如同黑色海洋一般的兽潮，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点如梦似幻的感觉。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苏林皱眉沉思：“按照你们的说法来看，妖兽的举动很反常。”

    “可我却一直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拓跋若颜若有所思的道：“我也想不通，我们不是妖兽，无法理解它们的情况。”

    苏林沉吟了一阵，苦思无果，便道：“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够给我们较为合理的答案了。”

    苏林想过，是不是十三区刚好建立在了某个妖兽集中地的区域，才会遇到这么多妖兽同时来袭。

    又或者，是那些妖兽们经历了什么天灾，突然没有了食物源泉，所以才这么疯狂的袭击人类？

    但这两种想法都不太能够确定。

    苏林总觉得，解决目前危机的办法，就是搞清楚妖兽异动的源头。

    “走吧。”苏林站起来道：“想办法去跟族人汇合，我先前看过他们的地图，知道他们要往什么路线前进。”

    拓跋若颜奇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们身处何处吗？那怎么寻路？连我这个惊云界本土的人，都对这里感到很陌生。”

    苏林拍了拍身边的吞天雷兽，道：“我记不住，可它还记得来时的路。”

    “你是说……”拓跋若颜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重返春梨。”苏林双目眯了起来：“必须要冒这个险！我相信兽潮已经撤退了。”

    “好！”拓跋若颜用力点头，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说罢，她赤裸着身子走上河岸，将苏林送的长袍穿上。

    随后，二人跳上吞天雷兽的后背，苏林在雷兽耳边轻声道：“尽量不要闹出大动静，我们悄悄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