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寻找人性中共通的地方，比如父母对孩子的爱，哪个国家的观众都看得懂……”

    会议室里，陈奇做着第不知多少次的报告，车轱辘话来回讲。

    “我的感想就这些，谢谢大家！”

    “哗哗哗！”

    终于，陈奇的发言结束了，丁桥主持会议，一个个说感想。

    孙建民耐心的听着。

    媒体高调宣传，民间很关注，他想趁着金熊奖的东风，把《美丽人生》发行放映，肯定能赚一笔。每每念及此处，他都会瞄一眼陈奇。

    “任你在外风光，回来还得我们说的算！”

    “哗哗哗！”

    “下面该谁了，哦，建民同志，你谈谈吧？”

    “好！”

    很快轮到了孙建民，他先来了一段套话：“《美丽人生》为国争光，注定是中国电影的里程碑，老实说我也为之骄傲……”

    “……”

    大家纷纷诧异，中影立场这么丝滑嘛？当初可是闹翻了天，都把陈奇送进去关了好几天呢。

    “《美丽人生》本质上还是部艺术片，艺术片在国内的成绩一向不好……”

    而孙建民忽地话音一转，道：“正因为该片意义如此重大，我们迫不及待的想让其与观众见面，我们也希望该片能打破常规，创造艺术片的发行纪录。”

    “是这个道理！”

    “观众都盼着呢！”

    在场的还有电影公司的代表，立即双手赞成。

    丁桥听了，问：“你们第一季度的看片会办了么？”

    “没有没有，我们一直在等这部片的消息，我们相信陈奇同志能够载誉归来，果不其然，不负众望！”

    孙建民笑呵呵的，不要钱似的夸。

    这说的没什么问题，大家也觉得没问题，陈奇乜了他一眼，出乎意料的开口：“我不赞同，《美丽人生》暂时不宜在国内上映！”

    嗯？？？

    众人顿时一愣，孙建民更是没想到，问：“陈奇同志，你说不赞同？”

    “对！”

    “可是……”

    丁桥压了压手，道：“小陈，你说说你的想法？”

    “这个题材非常独特，与以往的抗战片截然不同，里面的意识形态也偏于西方……换句话说，这部片需要一定的观影门槛，我不认为大众都能接受。

    如果在制片厂、学校内部观摩，我觉得可以。如果全国放映，我们或许得不到想要的口碑和成绩，之前所有媒体的称赞会像个笑话，上上下下都会很尴尬。

    可以先在香港放映，看看观众的反响。”

    “陈奇同志，我们要趁热打铁啊！”

    孙建民急了，道：“这么好的片子你不能压着，观众是多么期盼啊！”

    “什么叫压着？东方公司拍的本来就是外销片，在国内上不上，要看具体情况……丁部长，当初是这么给我们规定的吧？”

    “呃……”

    丁桥一时卡壳，好像是这么规定的，但此刻肯定不能说出来，那就拉偏架了。

    陈奇也没逼他，继续道：“总之，我认为《美丽人生》要先在香港上映，还有《太极3》。”

    “绝对不行！”

    一听《太极3》，孙建民更毛了。《美丽人生》是艺术片，《太极》可是大大大IP，一、二部共卖了900多个拷贝，冠绝全国。

    “中影提价收购之后，三年我们亏了6千多万，我们是在为全国电影事业做贡献，陈奇同志你不能因为我们之前有矛盾，就针对中影！”

    孙建民不装了。

    “我在政策允许的范围行事，怎么叫针对你们？”

    一场好好的座谈会，因为中影的参与，忽然吵了起来。

    大家的目光随着二人来回跳动，哎呦，这比开会有意思多了，两家又干起来了！

    “好了！”

    一直没吭声的朱牧之拍了下桌子，不快道：“一个中影总经理，一个东方公司负责人，当众吐唾沫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写检讨！”

    见二人安静，又道：“今天是座谈会，不是讨论发行的会议，你们不要跑题，这件事我们后续再研究。”

    他看了眼丁桥，丁桥道：“还有没有发言的？”

    “……”

    这么一打岔，大家都懒得发言了，糊弄糊弄开完了会。

    陆陆续续的离场，陈奇也走了。

    孙建民气哼哼的，同时非常担忧，国内全年也出不了几部卖座的片子，80%都是亏本的，而陈奇的片子没有低于300个拷贝的。

    一部片的发行费，毛利能赚几千万。

    之前陈奇没有表态，国内该发行就发行，为什么今天突然强硬起来了？

    …………

    另一边。

    朱牧之与丁桥回到了办公室，把门一关，朱牧之便道：“那小子滑头的很！你还说他一颗红心，你看看，这就跟我们要嘉奖来了！”

    “这并不冲突，他又不是给自己要，肯定给公司要！”

    “东方公司在香港自由经营，这已经是多大的特权了，老丁你不会不知道吧？看那小子的德行，是想在国内也来一下子，我们要是准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制片厂、中影、电影公司还不得一拥而上？我们还怎么改革？”

    “……”

    丁桥思索了一会，道：“小陈是个有分寸的，不会无法无天。我瞧他的意思，是想跟中影争一争发行？我找他谈一谈吧，正好我也想找他聊聊改革的事。”

    他知道，朱牧之并非舍不得给嘉奖。

    而是这个时间点敏感，文化部要做体改调研，如果再多给东厂特权，那其他人怎么想？都照着东厂改革？

    那就一团糟了。

    …………

    第二天，丁桥把陈奇又叫了过来。

    说了中央酝酿改革的事情。

    “按照工作程序，今天是体改调研，我找你谈话。你不必有顾忌，怎么想就怎么说，你觉得电影行业应该如何改革？”

    “这事简单啊！”

    陈奇一拍大腿，果然没顾忌：“首先，制片厂全部变成企业，独立核算，自负盈亏，依法纳税，缺钱了自己想办法，从银行贷款也行，反正国家不拨款了，能活就活，不能活就关门。

    其次，中影取消统购统销，取消垄断发行地位！

    再次，地方电影公司全部关门，把发行权还给制片单位！

    还有，允许民营公司拍电影，允许自主发行！

    最后，组建全国性的大院线，打破地方放映壁垒！”

    丁桥汗都下来了。

    “你等等！等等！你在开玩笑，还是说心里话？”

    “我在跟您说心里话，我认为的电影行业就是这个样子。当然现在肯定实现不了，我也不怕泼您冷水，这次改革充其量也就动一点点。”

    “我们又何尝不知道？”

    丁桥叹了口气，道：“从古至今，改革必是荆棘遍布，我们完成现阶段的任务就好了。算了，我多余问你，你也太激进了。”

    可不激进嘛？

    国内电影行业，其实从80年就在改，一直改到两千年初，整整20年才完成了全部更新，这才哪儿到哪儿？

    陈奇掌控不了这么大的体量，但个别的还能试试。

    他问：“这次改革，包括美术片么？”

    （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