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章 各人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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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了萧仲恭的第二日起,王松就发现,翟亮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行为举止收敛了许多,说话做事随意少了一些,敬意则是多了几分。刺杀金使,泼天的大罪,王松却是风平浪静,混似没有发生过一样。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非不世之豪杰,即大奸巨恶。翟亮甚至有些惊诧,莫非王松真的是被雷击,换了脑袋?
王松也不知为何,他所做的一切,均发乎于本心,没有任何私念。也许,他天生就不是安分守己、循规蹈矩之徒,只是没有机会展示。
两人除去心头大患,又解救了同袍,人也轻松了几分。古道马迟迟,二人继续前行,又赶了两日,到了威胜军,官军正在这里驻扎,二人便放下心来。
数月前,完颜宗瀚的大军曾经攻掠了这里,如今官军又打了回来。沿途断壁残垣,残破不堪,百姓、官军尸体裸露于途,遍布田间;烧焦的树木、破败的镇甸,不时可见形态各异的百姓头颅,破败之处寂静可怖,直如末世一般。
官道上,荒野间,向南逃离的河东难民络绎不绝。女真番子围攻太原城,隔断了河东南北,富绅巨贾、官府吏员早已逃之夭夭,处处都无官府宣化。原野上、官道上四处逃窜的百姓,大都是偏野僻县的穷苦之人。
连穷乡僻壤的百姓也不得拖家携口,举家南逃,可见番子是如何的暴虐弑杀。
“翟兄弟,翟叔父就这么放心,让你跟我去河东救人?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再说了,在下的事情也和你没多大关系,你可以完全不去。”
沿途而行,王松面色沉重,沿途所见,触目惊心,却又无可奈何。
一路随行下来,经历过生死,又都是年轻汉子,二人之间的话语自然多了起来。
“二郎,家父言我缺少历练,想让我出来见识一番。他也在西军里面呆过,他觉得你言之有理,朝局混沌,一点即通过,所以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翟亮骑在马背上,神色间颇是安详。
“就如你所说,若是西军战败,东京危矣,大宋危矣。精忠报国,保护乡里,在下自然是要尽一份力了! ”
王松不由的抬起了头,眼前年轻汉子的话让他起了几分敬佩之心。
忧国忧民的大英雄他见过,不过都是在书本和电视电影里面。如今碰到一个近千年前的热血汉儿,他还真是有些感动。
“二郎,你把此事想的简单了些!”
翟亮摇了摇头道:“就凭咱们两人,即便见到了种相公,也很难让他回心转意,从而救出令兄。若是想让姚相公去救,你我位卑言轻,恐怕也很困难。”
王松点点头,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大宋最强的这支野战军队,最出名的就是种家军和折家军了。
种家军名气稍重,双方实力却在伯仲之间,两家也明争暗斗谁是大宋第一家门,但折家的历史显然要更耀目些。
折家位于河外三州,位于河东最北,地势偏远。姚家和种家同属河东大族。姚家乃后起之秀,自然对种家前辈耿耿于怀了。
救自己兄长,就必须去救种师中,而要救种师中,就必须和姚古或者张灏联手,这两军距离种师中部最近,姚古身为两河制置使,部下西军力量不容小觑。
历史上,种师中战死,姚古张灏被随后击溃,西军一盘散沙,陕西富平一败,散入江南花花世界。大宋唯一的野战强军灰飞烟灭。
靖康之耻,宋室南迁,崖山之后,成了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伤痛。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这些闪耀的文字,应该融化在汉人的血液之中,而不是徒留下一句句的口号。
民族的强盛,一定要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靖康之耻”这样的历史重演。否则,自己这些人,就是历史的罪人。
看王松心事重重的样子,翟亮宽慰道:“二郎,多想无益。姚古为人,固执跋扈,此行结果如何,你我只能听天由命。”
交城位于吕梁山东侧,太原盆地西缘,北面吕梁山,南临汾河,向东百里就是太原,西临方山、离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张灏屯兵于此,可见胸中也有些丘壑。
相对于姚古屯兵的威胜军,距离太原三四百里,张灏所在的交城就已经距离金军大营非常之近。
张灏的父亲张孝纯是太原知府,三弟张浃是太原府机宜文书,主管军中机密,父子二人正在和王禀镇守太原。身为人子人兄,张灏当然想击退番子,以全骨肉之情。
不过,姚古手握六万精兵尚不敢前进半步,这张灏手下只有两万多杂牌军,却能抵达宋金接战的前线,勇气可嘉。
“贤妹,前方得到军情,折叔父已经逃离了金人大营,下落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中军大帐,张灏和一脸蒙轻纱的黑衣女子坐在胡凳上,看二人的表情,似乎刚刚争论过。
“世兄,小妹心烦意乱,说话言不由衷,还望你莫怪。”
黑衣女子疏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
“姚古意欲何为,他难道不知,如此做法,会置小种相公于险地吗?”
黑衣女子正是折月秀。她此番北上,希望能早日解救太原,和井陉的种师中部会师,从而想方设法,解救自己的父亲。
她眉头紧皱,脸色绯红,心情甚是不佳。
种师中手中,四万西军精锐,一旦灰飞烟灭,解救太原就成了泡影,其余的西军就只能采取守势,被番子各个击破。
到了那时还谈什么解救太原,营救自己的父亲,不过痴人说梦而已。
“贤妹,你稍安勿躁,兄长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要知道,家父和舍弟都在太原城中,你的心情,兄长自然知晓。”
张灏皱着眉头,苦笑道:“姚古传来军令,说所部遭遇番子大军,所部退回盘陀。就凭我手下这两万多虾兵蟹将,如何会是完颜宗瀚的对手!”
他颓然道:“兄长我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只带金人一来,便和其决一死战。只是我军马军稀少,步卒居多,太原城周围俱是平地。我若是孤军深入,死不足惜,只怕起不了任何作用。”
黑衣女子还不死心,催问道:“难道世兄不能挥军北上,和小种相公汇军吧?”
张灏摇头道:“即便兄长抗命北上,又如何得知小种相公的大军所在? 即便得知,恐怕在汇军之前,已是灰飞烟灭。”
黑衣女子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时无言,二人都是愁所眉头,沉思起来。
“贤妹,你听说过没有,隆德府出了一件大事,金人的使者被人刺杀,连带着还有两名卫士,一名汉人通事殃及池鱼。”
张灏看气氛沉闷,率先打开了话题。
折月秀一惊,脱口而出。
“竟有这样的事情! 兄长说来听听。”
见勾起了折月秀的兴趣,张灏微微笑道:“两日前,金人使者萧仲恭自东京城回归,在隆德府驿站之中,同幕僚赵伦被人当场杀死。”
“两日前,竟有此事?”
折月秀愣了一下。三日前她刚刚经过隆德府,只不过她有心事,无暇停留,想不到却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据守卫的女真卫士们说,作案的乃是一名年轻汉子,此人乔装成酒楼伙计进入驿站,在房中杀死了萧仲恭等人,然后从容逃脱。”
折月秀点了点头,随即脑海里一闪,想起了王松。
在洛阳城王襄的总管府中,她从卫士口中得知,王松二人也是要前往河东。
按照时间上的吻合,刺杀者的年龄、身手,难道刺杀的人会是王松?
这么说,王松也要去太原? 难怪那一夜他会碰巧救了自己。
一连串问号在折月秀的脑海里闪过,她坐在那里,像发愣了一般。
卫士进来,禀报道:“相公,义军头领们在帐外等候,说有要事禀报。”
“相公,小人等来军中已经有半月有余,请相公颁下军令,尽快把衣甲和辎重分发给小人。”
三个精壮的汉子进来,一人长腿黑脸,一人白皙圆脸,另外一人面色微黄,颧骨突出,勇猛彪悍。
张灏点头笑道:“张横、董平,邓凯,三位兄弟稍安勿躁,辎重粮草克日即到,请兄弟们再等待片刻。”
长腿黑脸的汉子抱拳道:“相公,能否告知小人,大军何时北上,和番子一决高下?”
黄脸汉子跟着大声道:“相公,小人们加入军中,不是来混吃等死。还望相公早日率小人们北上,和番子真刀真枪的厮杀一场!”
张灏赶紧道:“邓凯兄弟,各位兄弟,就是这几日,本官也在等候军令。各位兄弟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就是。”
三个汉子面面相觑,脸露失望之色。
三个汉子出去,折月秀不禁言道:“世兄,这三人雄壮异常,看来你麾下的义军中,也颇有些英雄人物。”
张灏摇头道:“一群桀骜不驯,好勇斗狠的粗蛮汉子,难以管教! 不过这些人勇力出众,他们当中,能骑马射箭的不在少数,倒是可以一用。”
三人出了大帐,都是脸色难看,长腿黑脸的汉子摇头道:“也不知这鸟朝廷搞什么鬼,大军停了有半月,就是不北上。早知如此,还不如回到太行山中,和山上的兄弟们一起,痛痛快快地杀番贼!”
白皙圆脸汉子点头道:“再待几日,若还是如此,咱们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