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章 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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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威胜军北的官道上,马扩等人不顾雨雪交加、天冻路滑,打马向前狂奔。“软弱无能、愚蠢至极的朝廷;公心私用、愚蠢自顾、胆小如鼠的士大夫;贪生怕死、庸懒无耻、军纪松弛的禁军;孤苦无助、尸骸遍野的大宋百姓……”
马扩嘴里面恨恨地“呸”了一下,大声道:“兄弟们加把劲,天黑之前一定要到黎城大营!”
若是不快些去黎城大营,恐怕朝廷也要对邓世雄等人下手。事态紧急,容不得他再做片刻滞留。
骑士们抖擞精神,快马加鞭,继续向前赶去。
黎城大营,校场上,上万精壮的汉子正在雨雪中苦练,人人汗流浃背,嘴里吐出白气,士卒们整齐划一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军官的怒吼声、责骂声不时响起。
旌旗招展、营帐连绵数里,刀枪如林,龙精虎猛的剽悍之士一排排、一列列,钢铁耀眼、军纪肃然。
看到一队骑士旋风般进了黎城县城,大营中的老教官都是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恐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成文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小黑脸上,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不会吧!”
蒋虎问道:“不就是过去一队人马,又能有甚大事?”
李成文思索道:“刚才我仔细打量,队伍里有马宣赞,有杨再兴、大头几个卫士,他们平日都跟在王相公身边。他们都回来了,为何没看到王相公?”
“王相公武功盖世,千军万马也奈何不了!”
蒋虎摇摇头道:“王相公肯定是有要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李小黑脸沉声道:“希望我杞人忧天吧!”
黎城县衙大堂,此刻是拥挤不堪,人满为患。大堂中间,几个火光熊熊的炭火盆,在冬季潮湿阴冷的空气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大堂上,忠义军的嫡系将领济济一堂。马扩只让邓世雄几个将领前来谈事,不知谁露了风声,竟聚集了六七十人之多。
董平战死、徐虎战死、李孝春战死,还有五六十忠义军的老兄弟。这些也都罢了。
最重要的是,忠义军的旗帜王松,众人的精神支柱,至今也是生死未知。
风言风语,王松已经战死,否则又何苦躲躲藏藏?
他可是当朝相公,天子重臣,位高权重,又有谁能动得了他?
“王相公是死是活,马宣赞你倒是给个准话!”
“各位兄弟,王相公正在养伤,他稍后一定会来和兄弟们会面。”
马扩眼眶微红,邓世雄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各地传来的消息,王松阵亡,张横、耶律亘、林风下狱。官军控制了解州,王伦就要被压解京城……
天塌地崩,堂中众人都是面色沉重,久久无语。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朝廷已经接管河东忠义军了!”
邓世雄哈哈狂笑了起来,悲声道:“狗日的朝廷,兄弟们在前方出生入死,朝廷已经想着断咱们的后路了!”
众人都是神情黯然,两眼呆滞,好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般,大堂上寂静无声。
“朝廷果然对忠义军下手了。当年我忠义军兄弟杀进东京城,舍生忘死,救了大宋朝廷上下,谁想换到的却是如今这结局!”
邓世雄脸色阴沉,难看至极。
“马宣赞,王相公到底是死是活?还请你明言,弟兄们好有个打算。”
众人的目光扫过来,马扩丝毫不乱。他坐下来,强作镇定。
“王相公身受重伤,却没有性命之忧。诸位如果不信的话,可以跟在下前去探访。”
马扩的声音大了起来。
“邓世雄,你和张横、董平三人,乃是王相公的左膀右臂。如今强敌在侧,险象环生,莫非你要给自己找后路吗?”
张横下狱、董平战死、王松生死未卜,千万个念头在邓世雄心头转过。他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杨再兴“伧啷”一声拔出刀来,厉声呵斥道:“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 王相公重病在卧,尔等却起了私心。好一个忠义军,真是够忠义的啊!”
邓世雄脸上一红,马上跳了起来,站在大堂正中,和杨再兴几乎脸贴脸而立。
“杨再兴,你狗日的算什么东西!我跟着王相公杀番贼的时候,你还在乡下放牛。只要王相公不死,我邓世雄就是他的一条狗! 老子要干什么,那有你狗日说话的份!”
杨再兴插刀回鞘,朗声道:“这才是好汉子,不枉王相公拿你当兄弟!”
邓世雄见杨再兴示了弱,挽回了面子,也就冷哼一声,回到椅子上坐下。
“都是自家兄弟,说开了就好。”
马扩心中一稳,走到大堂中间,对着下面心思各异的桀骜之徒,大喊了起来:
“各位兄弟,王相公待你们不薄,切不可因为私心,舍王相公而去。若是如此,各位就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此刻马扩才知,把这一群骄兵悍将聚在一起,多不容易。也不知道王松当时是如何,就收服了这群凶强侠暴之徒?
堂中诸人脸色各异,显然人心浮动,马扩说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只要兄弟们不离不弃,到时王相公君临天下,各位就是从龙之臣,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唾手可得。若是大家……”
马扩转过头来,冷声道:“即便是王相公可以原谅诸位,我也不会饶了各位。机会就在各人手中,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马扩一番话,雷的众人外焦里嫩,纷纷愣在了堂中。
王松武功盖世,练兵天下无敌。若是他在,横扫天下,定鼎中原,未必不是信口胡言。
自己这些人,土匪强盗、乡野匹夫,除了王松,谁会把他们放在眼中。即便是朝廷给了高官厚禄,自己真的就能上那大雅之堂,和一群士大夫推心置腹……
“马宣赞,你也太小看了我等兄弟!”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站了起来,满脸红胀。
“兄弟们跟着王相公出生入死,身上的刀伤枪伤不知多少,是共过生死的好兄弟,我们又真会舍他而去! ”
“就是,就是!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窟窿,我邱六怎会是忘恩负义之人!”
“等王相公好了,兄弟们还要跟着他杀贼立功,怎会舍他而去!”
“我单四的命,早就交给王相公了,从未动过离开的念头!”
堂中众人情绪高昂、七嘴八舌,邓世雄摆摆手,大声道:“兄弟们静一下,听我说几句!”
堂中诸人都安静了下来,邓世雄大声道:“弟兄们,咱们安心编练士卒,等待王相公伤愈归来,再谋大事。你们说,好不好?”
“好!”
大堂中发出雷鸣般的一阵吼声。
马扩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他来得及时,稳住了军心,这上万大军,可是王松东山再起的根基。
众人告辞离去,大堂上又是空寂无比。
“马宣赞,我也只能暂时稳住兄弟们,但是几个月后,若是王相公再不露面……”
马扩点点头,其中的利害他自然知晓。王松若是死了,不要说邓世雄,就是他也会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邓兄弟放心,王相公一定能逢凶化吉,伤愈归来。他还有多少事情没做,又岂能甘心。”
邓世雄重重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了一丝希望之色。
王松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古道热肠,武以载道,对待百姓如亲人,尤其是鳏寡孤独、老弱病残,皆是全心全意,从无杂念。
而对于汉奸国贼,王松却是冰冷残酷,杀戮毫不留情。金人侵宋的元凶巨恶,刘彦宗、完颜宗望等人,王松从来都是痛下杀手,毫不手软。
他邓世雄从前只不过是乡里的上户,半个泥腿子,王松却让他出人头地,钱物方面,更是从无亏欠。
士为知己者死。遇到王松这样的上官加兄弟,他难道不该推心置腹吗!
想起刚才自己的患得患失,邓世雄不由得暗暗骂了自己几句: 你狗日的还是人吗,良心让狗吃了!
乱世之中,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如雨打弱萍,人命贱如猪狗。他烂命一条,这一辈子,就交给王松了。
“马宣赞,王相公不在,番贼来袭,却该如何?”
黎城县聚集了十余万百姓,黎城大营的难民又是十余万人,近三十万的人口,远不是黎城一个小县能够容纳得下。
马扩摇摇头道:“坚壁清野,撤往城中或山上。黎城大营已是金人的眼中钉,不要为了一点东西,而坏了大事!”
马扩要来纸墨,很快写完。
“杨兄弟,你拿着这封信,去东京城走一遭,把他交给李彦仙,让他看在王相公的情分上,照顾一下张横和王伦。至于事后如何营救,等王相公恢复以后,自有分晓。”
杨再兴离去,马扩坐会椅子上,满脸疲惫之色。
这些日子跑下来,他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有些不堪重负了。
房门打开,一大群的彪形汉子走了进来,原来是军中的将领和老人。
马扩和邓世雄都是一愣,疑惑地看着一众将领。
“李子雄、邱六,你们有事吗?”
领头的汉子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马宣赞,我等兄弟就是想知道,咱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下。王相公要是登基,咱们兄弟,要不要准备皇冠、龙袍什么的,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马扩和邓世雄都是瞠目结舌。邓世雄怔了片刻,马上黑起了脸,走过去,伸手拿起了墙角的短棍来。
“都给老子滚! 王相公要是在这,还不被你们狗日的气……”
众将领鬼哭狼嚎地跑了出去,邓世雄扔下了木棍,摇头苦笑了起来。
“这些狗日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也只有王相公在,这些家伙才不敢撒野!”
他挠挠头,猛然记起一件事来。
“马宣赞,王相公阵亡的消息传出,李姑娘就离开了,好像是生了什么病。”
马扩叹了口气。王松这一“死”,和赵多福缘尽,李师师离开,折月秀是水中月,幸好还有一个赵若澜。
不然,王松真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