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章 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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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国之主,君临四方。此时此刻的刘豫,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壮志踌躇,志得意满。
刘家的列祖列宗,若是知道他们的后人当了皇帝,还不得欣喜的都从地下钻出来,一起欢呼雀跃,大快朵颐,普天同庆。
一瞬间,许多往事涌上心头。想起早年生活的窘迫、耕读时的辛苦;想起自己因为行为不检、受到那些士大夫的攻击和白眼;想起大宋天子赵佶公然嘲笑、羞辱他“河北种田叟,安识礼制?
刘豫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丝寒光。
纵然种田叟,却又如何,如今也不是登临大宝,建号阜昌。怎敌你大宋天子,南逃鼠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只待金人一声令下,便遣师南下,再在赵宋皇室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上一脚。
金人对这次的册封也是非常重视,派出了大同尹高庆裔和知制诰韩肪,还有册封的诏书和玉玺,甚至连龙袍都为自己准备了。
让刘豫不高兴的是,登基那天,老天爷不给自己面子,狂风四起,暴雨倾盆,很多官员当天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皇后妃嫔们更是曲线毕露,让观客鼻血狂喷。
此外就是金人做的这个龙袍。虽然自己不是正统的皇帝,只是一地诸侯王,但登基继位这么隆重的事情,总也该照猫画虎。结果,金人准备的龙袍是不伦不类。具体来说,就是不金不宋、不伦不类,既不像金人的服饰,也不像宋朝人的服饰,穿在身上就如唱戏的一般,让刘豫丢尽了脸面。
最后的登基仪式还是照常进行。朝廷虽然草创,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金人任命的故宋大臣张孝纯为宰相,李孝扬为左丞,张柬为右丞,李俦为监察御史,郑亿年为工部侍郎,王琼为东平府留守,刘豫的儿子刘麟为太中大夫、提领诸路兵马兼知济南府。
刘豫立自己的弟弟刘益为汴京留守,一旦攻下汴京城,便予以升迁。又降淮宁、颍昌、兴仁府皆为州。因他生于景州,任过济南知府,节制东平,就招募以上三郡的丁壮数千人,号称“云从子弟”。下伪诏求直言。十月,封他的母亲翟氏为皇太后。
“齐王,如今你已登基大宝。我军也要挥师南下,直取陕西、淮南之地。到时大金皇帝军令下达,还需要你从旁协助。到时候,少不了要齐王从旁协助。”
大同尹高庆裔,这位完颜宗翰的智囊,看着高台上沐猴而冠的刘豫,面色阴冷。
“高府尹尽管放心。小王以命犬子刘麟领东南道行台尚书令,许清臣为兵马大总管,李成、徐文、关师古为将,籍民兵十余万,随时听候调遣。”
刘豫遵从张孝纯等人的建议,依照金人旧治,各乡各寨,五家为保,推荐土豪为寨长,双丁者出战,单丁则夜巡,试弓马,如合格者,补为正军。每调发一人,同保四家均备衣、粮、器甲等,官府无一耗费。这也使得他迅速募集起了十几万大军。
不过将士孰劣孰优,就不得而知了。
高庆裔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
“齐王,在下闻南人久治舟楫,一旦乘风向北济,将不利于我师。你有何良策?”
刘豫赔笑道:“高府尹有所不知。小王麾下水师指挥使徐文,原是明州守将,其所部海舟六十艘、水师官军四千余人都驻扎在盐城。徐文曾言宋朝沿海无备,二浙皆可袭取。到时咱们水陆并举,定要追的赵佶那老小儿无所遁形。”
高庆裔和韩肪,这对金人的肱骨之臣,相
视一笑,都是微微点了点头。
在他们心里,宋朝这背弃宋辽同盟、勾引金人灭辽的罪魁祸首,能被金人灭掉,才是他们除之而后快的大事。
宋朝孱弱,士大夫之流又瞧不起他们这些辽地汉臣。金人求贤似渴,他们这些北地豪族,一来可以继续以前的荣华富贵,还可以报复宋室,正可谓是一石二鸟,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齐王,河北西路和你大齐国毗邻。王松此贼,兵力强悍,手上有雄兵数万。我大金皇帝想要发兵除掉此贼,不知齐王意下如何?”
高庆裔话锋一转,却说到了忠义军的身上。
“这个……”
刘豫脸上一阵尴尬,有些踌躇不决。
王松杀完颜宗辅、完颜阇母,又在府州大破金人最精锐的骑兵娄室军,所到之处,攻城拔寨,但无不胜。听说其士卒轻生好战,火器尤其犀利,连金人都颇为头疼,不能对付。
高庆裔这样问自己,不是羊入虎口吗?
“小王鞠躬尽瘁,以我大金皇帝马首是瞻。”
刘豫肃拜道:“只要大金皇帝一声令下,小王愿率部下做马前卒,南下攻宋,或是西去攻击王松部,鞠躬尽瘁,前绝不让皇帝失望。”
高庆裔和韩昉满意离去。刘豫脸色很快阴沉了下来。
“世修子礼”,“忠以藩王室”,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确实难多了,时刻都要看女真人的脸色。
金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也就罢了,两个跟在金人屁股后面的亡国之臣,也敢对自己这般无礼,当真是无耻、无礼之极!
不见他们的前辈,那位故辽大臣刘彦宗,已经被那王松在东京城外格杀当场了吗?
完颜昌虽然支持自己,但真正决定大齐建国的却是金人的西路元帅完颜宗翰。他的幕僚高庆裔首建其谋,完颜宗翰准允,金主完颜吴乞买同意,自己才能坐上这藩王的宝座。
刘彦宗已死,设于燕京的枢密院归并入西京完颜宗瀚之下,高庆裔得以具体主持大齐朝的建立之事。表面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这位完颜宗翰的重臣的。
一想到王松,刘豫这脑袋不由得又大了起来。
完颜宗翰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忠义军的手上,完颜宗翰对王松,肯定是恨之入骨。一旦女真大兵南下,恐怕大齐出兵,势在难免。
刘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身上的黄袍格外耀眼,只是仔细看起来,这东宫太子的龙袍,无论是质地,还是做工,都是粗劣不堪,仿佛是街市上淘来的便宜货。
“爹,大事不好了!”
刘麟脸色惊慌,头上汗水淋淋,手里拿着一份公文。看到父亲的眼光扫来,他赶紧上前一步,把公文递了上去。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刘豫接过了公文,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通知文武百官,速速到大殿议事!”
刘豫坐在高位之上,眼睛看着大殿上的诸人,白净的脸上,惊慌失色。
忠义军水师南下,攻克徐州,守将孔彦舟战死,万余之众全军覆没……
忠义军为何南下,攻克徐州?
州虽然水路纵横,位置也算重要,但并不在运河之上。忠义军暴起一击,到底所为何故?
从名义上来说,位于京东西路的徐州,还是大宋朝廷的治下。刘豫接收了江南诸盗,孔彦舟也只是暂且驻守
徐州。忠义军如此做法,难道他们就不怕和大宋朝廷撕破脸面?
“王上,忠义军此次南下,攻克徐州,想必事出有因。”
次相张柬上前奏道:“我军皆是新卒,忠义军兵锋正盛,恐怕难以与之正面交锋。不如暂缓出兵,静观其变,然后徐徐图之。”
“张相公所言甚是!”
下面的群臣交头接耳,纷纷附和,看来都是不愿出兵,与忠义军正面为敌。
“王上无需担忧。沿河沿淮及河北、山东等路,皆驻北军,总是有战事发生,金兵也会首当其冲。”
悍将李成站了出来,肃拜道:“我军要和忠义军抗衡,须要编练新军,待士卒精锐,方可与之厮杀。若是仓皇出军,恐怕会一败涂地,没了军心。”
刘豫点了点头,连手下的悍将都这样说,看来目前还不适宜与忠义军正面交战。
这位原江南的悍匪,天不怕、地不怕,部下士卒颇为精锐,袭击大宋朝廷南下战船的事情他都敢做,反而对忠义军格外重视和忌讳,可见忠义军的难缠之处。
“张相公,以你看来,我军可否与忠义军一战?”
刘豫眼光转到沉默不语的张孝纯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实在不明白,金人为什么要塞一个张孝纯过来?难道说,缺了张孝纯,他刘豫的大齐国就玩不转了吗?
“王上,以我军目前之势,尚不可以和忠义军抗衡。如今之计,编练士卒,厉兵秣马,一年半载之后,或可一战。”
刘豫脸色阴沉,继续道:“金人南下,我军需协同做战。依你之言,下一步该如何用兵?”
“攻克扬州,阻断漕运,忠义军粮草断绝,必会不战自溃。”
刘豫微微点了点头,脸色好看了些。看来这张孝纯,倒不是一无是处,还有些眼光。
内侍递上一张报纸,刘豫接过一看,眉头一皱,冷笑了起来。
“张相公,这报纸上说你为国为民,忠心为国,虽然为金人所俘,也是情非得已。看来,你还真是大宋朝廷的忠臣孝子啊!”
报纸被甩了下来,落在了张孝纯的面前,他颤抖着手,捡了起来,打开了报纸。
“王上,这都是王松的离间之计,王上却不可中了他的奸计,闹得你我君臣不和。”
张孝纯看完,心里莫名地安静了下来,面上却是一副惶恐之色,眼泪更是流了下来。
“如若王上不信任臣,要么将臣下入大狱,要么让臣告老还乡。臣绝无怨言!”
一份河北大名府办的报纸,出自于河北宣抚司治下,却和大宋士林的观点不一,上面公然为张孝纯翻案。
“张相公,本王如何会不相信你呢!”
刘豫马上变了颜色,反而变得义愤填膺了起来。
“这报纸上将本王列入汉奸之列,实在是让本王怒不可遏。刘麟,你下去彻查此事,看看这报纸是如何流入济南府的。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斩不赦!”
张孝纯回到府中,在房中坐卧不安,时而摇头,时而叹息,时而落泪,时而展颜而笑。
张浃兴冲冲地拿着报纸,来到父亲门前,抬起手来想要敲门,听到里面父亲的笑声,手停了下来。
“王松,想不到我张孝纯在世间,还有你这位知己。你知我的苦衷,我死也知足了!”
张浃摇摇头,轻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