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起喧嚣 第三十三章 心计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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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鼠疫,师诚梁及其夫人已死。”洛漓瑶语气平静地缓缓念出密报上的这句话,寥寥几字,却承载着两条活生生的人命。也许还不止。
“殿下……”
此话一出,身边侍立的挽华与挽月俱是一脸惊骇地看着她,她却依旧面色冷漠地抱着手炉,目光直直地盯在那封密信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突然莫名涌现出一种害怕的感觉来。
殿下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
为何殿下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并未亲口告诉唐大人,却是寻了个自己走不开的由头让他去大牢——这不就是明摆着让他自己去发现这个事实吗?
二人心中百转千回,不论是否想通了其中关窍,都是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结论——她们根本不了解她们的主子,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筹谋些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殿下……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唐大人呢?”挽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而且刚刚您还……”
“还把这件事瞒了下来,假意让他去大牢代替自己表关心?”洛漓瑶自嘲一笑,轻轻将皱巴巴的密信撕成碎片,一把扬进身边烧红的炭火里。
她眼睁睁看着纸碎化成了灰烬,才继续道:“有些事,吾没办法阻止,只能尽自己的一点力气去补偿一下。”
挽华挽月无言看着她,仿若无声的审判。
“咳咳——呵...... 说到底,不过也是吾在虚伪的自欺欺人罢了。”洛漓瑶又咳了几声,深吸一口气后继续翻弄着案上的信报。
挽华与挽月不敢应声。
她也未多说,将最后一封崭新的密报拆开,拿出,看了起来。
刚刚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她的眼神便是一凝。
“真的是报应。”她轻轻地笑着,刹那间绽放的风华令万千繁花都自愧不如而黯然失色。
只是她的这个笑容,透着浓浓的嘲讽与悲凉。
此时的唐昊琦,小小头脑里,满是大大的疑惑。
师家上下老老少少旁支宗族,少说也有个百八十来人吧,除了还在望月楼的师越真,都被尽数投入了大牢。
但是为什么——现在这个大牢,却几乎...... 空?无?一?人?
唐昊琦:Σ(ŎдŎ|||)ノノ!!
唐昊琦:难道我又穿越了?
他心里虽然这么奇怪,却依旧小心地躲过值守狱卒,混入了大牢深处。
那位公主殿下...... 总不会坑我吧。
他默默摸了一下怀中那张洛漓瑶亲手写给他的信笺,突然回想起她每次都不一样的笑容,吹着这牢狱里偶尔吹过的阵阵阴森冷风,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莫不是被自己猜中了吧?
说话说得百转千回,笑着也笑得意味深长,想一想就可怕——蒙颜将军那等实诚人,与她比起来简直就是无害的小白兔好吗!日后他们成了亲,蒙顔将军肯定是被公主殿下吃得死死的......
唐昊琦摇了摇头,将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自己脑海中全部赶走,一间一间地仔细搜寻起来。
没有、没有、没有......
逗我呢吧!真的没有啊?
唐昊琦内心暗骂几句,隐到一个不起眼的转角处,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休息一会平复下自己有些复杂的心情。
而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动静。
唐昊琦环顾了一下四周,借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爬上牢顶,凝神闭气听墙角。
“嗐,真是晦气,怎么这倒霉的差事就活该我们白白做了,赏钱却让牢头他们给分了!”来的是两个人,普通狱卒装扮,口鼻都被白布包裹着,面貌看得不甚清楚,却能轻而易举听出他们口中的怨怼。
“哼!要不是上面来人吩咐了说必须要好好安葬,我真的想直接丢去乱葬岗了事!”另一人没好气地拍了拍衣裳,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他们得的可是鼠疫啊!这玩意儿要是传到身上,又没有及时医治,就会像他们一样受尽了折磨而死——那些牢头养尊处优的,怎么肯冒这个险?还不是只有指使我们来做,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愤愤抱怨了一通,那人似乎还不解恨,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之前先帝指派了太医来看,生生被他们挡在了门外——最后只得丢了些简单的药材进去,连水都没给多少!”
“怪不得这牢中得了疫病的人一日比一日的多……”另一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可是先帝亲自指派来给他们治病的...... 那些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多半也是上面有人授意的,目的就是要早点解决了师家这个麻烦。”那人冷哼道,“师家是否有罪还未可知,便被举族投入了大牢,如今真相尚未查明便几乎死绝了...... 可惜!”
唐昊琦脑袋嗡嗡嗡地痛。
什么叫,几乎死绝了?
死了?
死了!
唐昊琦瞬间宛如被雷劈了一般,呆愣在原地。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谁下的令不让太医进来,简直造孽。”那人打水净了净手,说道,“一边是要赶尽杀绝,一边却是感觉没来得及救下来所以要求好生安葬...... 肯定不是同一拨人。倒是让牢头们捡了个大便宜,两方都不得罪,还白拿两次赏钱。”
“你可就少说两句吧,让牢头听见了可不得又找我们两个的麻烦。”另一人叹了口气,拉着他走远了。
唐昊琦默默从顶上跳下来,拿出了之前洛漓瑶给的信笺,打开。
“若师诚梁已死,甲字十二号牢房,取他用过的东西。”
唐昊琦看完,又默默掏出一个火折子将信笺点燃丢在地上。
看着它烧成了灰烬之后,唐昊琦才缓缓往牢狱更深处走去,脸上的神色郑重得与他的年龄格格不入。
他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漆黑牢狱,轻声道:“朝堂仇怨,真是可怕啊。”
没有人回应他,唯有阵阵从牢狱深处吹来的阴森冷风。
他继续往前走——前面,藏着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事情办妥了?”
裕安听得主子开口问了,立即停了手上的动作,恭敬道:“是,陛下的意思已经传达到牢头那里了,定会将师家人的遗体都妥善安置下来的。”
“这几天沧澜殿那里还没有动静?”洛郗政蘸了蘸墨水,继续抄写着祝祷经文,“记得去内务署知会一声,但凡有什么祛寒保暖的东西,先送去沧澜殿。”
“回陛下的话,漓瑶殿下这几日都在殿内,据说是每日都在看书。”裕安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道,“沧澜殿没有请过太医,也没有看到殿下的那两个贴身侍女熬药——想必殿下的身子已经是大好了。”
“……是吗?”洛郗政停了一停,继续动笔,“可是吾方才去看她的时候,她偶尔还会咳嗽几声。”
“……陛下。”裕安有些惶恐,慌忙跪了下来。
“陛下?”洛郗政似乎是迟疑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凌厉的眉眼在此时似乎有了些许温柔的意味,“哦……差点忘了,现在该自称为‘朕’了。”
“朕,现在是整个天祁的帝王了......”洛郗政停了笔,看着自己已经抄写了许多的经书,明明是应该令人读之只觉清心寡欲的佛门典籍,却因为他龙飞凤舞的字迹莫名生出几分威严来。
“是。”裕安低着头轻声应道,“待得先帝国丧期满除服后,陛下便会入主仪元殿,成为天祁的第三十八代帝王。”
“奴才恭喜陛下,陛下——”裕安深深叩首。
“不必,你先起来吧。”洛郗政毫不在意地打断了他的话,“如今只不过是第一步罢了,这个帝位到了朕的手里不过是凭着运气和父皇对母妃的一点情意,能不能坐得稳...... 还得靠朕自己。”
说到最后,他缓缓合上自己还未抄完的经书,道:“之前和玉城进贡的一整块雾光玉放在哪里了?”
“雾光玉出产极少,那么大一块的整玉更加难得,更何况成色极好...... 奴才一直安放在库房里的。”裕安想了一下,连忙回答道,“陛下怎么突然问起那块雾光玉了?”
“之前在燕定人那里得了一把好用的匕首。”洛郗政看了他一眼,“就是一直放在朕床榻边的那一把......你拿着那块雾光玉去外面找能工巧匠为这匕首做个剑鞘吧。”
“是。”裕安不解其意,便小心这试探了一句,“陛下是要把这匕首带在身上?”
“不是。”洛郗政顿了一顿,摩挲着手上光滑的毛笔杆,眼中莫名漾出不符合他气质的温柔笑意,“记得做成女子喜欢的样式……做好了之后,朕会把它送出去。”
“是。说起这个,奴才还要斗胆求问陛下一事,皇子妃……”裕安跪了下来,一副请罪的模样,“是奴才的罪过,没有及时察觉到皇子妃恶疾缠身,以至于皇子妃暴毙——刚刚内务署也遣人来问,追封皇子妃为皇后的谥号该如何定夺...... ”
“朕有说过要追封她为皇后吗?”洛郗政的目光并未与他对视,却也令他如坐针毡,“武院廉已经衣锦还乡,可加封为博阳侯。至于武妍...... 便给她一个郡主的称号吧——是朕当初害了她还困了她一辈子,如今便给她一个自由。”
他的语气很淡,仿佛武妍的死于他不过是一抹鸿毛轻轻而过一般的小事罢了。
纵然他的表情有些感伤,裕安却知道,他不过是透过皇子妃,看到了另一个女子的影子。
一个尊贵且不自由的女子的影子。
裕安不敢多言,轻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