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的饭盒里，两块披萨、一块鸡翅和若干薯条，彭正廷全都丢尽微波炉加热，顺手从冰箱里拿大麦茶喝，刚好最后一杯倒出来，又把空的水壶放进去了。

    宋雪梅跟过来，把空水壶拿出来，生气地问：“空的你放进去干什么？”

    彭正廷莫名地看着老妈，完全没意识到，他为什么要把空的水壶放回冰箱。

    “连口水都不会弄。”宋雪梅气道，“那你晓得平时喝的吃的都从哪里来的了吗？”

    微波炉好了，彭正廷徒手拿，被烫了一下，也没好气地说：“家里不是有请阿姨，你心疼林烟吗，我也心疼的好吧。”

    宋雪梅问：“你们一结婚就请阿姨了吗，你们一结婚就住这么大的房子里吗？”

    彭正廷拿着披萨迟迟没动口，听见妈妈这话，很不耐烦地问：“你盯着我干什么，很晚了，去睡觉吧，当心血压高。”

    宋雪梅朝厨房外面看了看，才继续道：“你跟你爸爸一票货色，油瓶子倒了也不碰的，儿子，哪个女人要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你是男人你愿意跟这样的女人过日子吗？妈妈没本事，说难听的跟你爸爸离婚，我就没出路了，我们那个年代也不作兴离婚，就一天天混啊混混到现在。当然了，你爸爸也是有优点的，但他偏偏把缺点都传给你了，彭正廷，你是不是从来没听过老婆跟你啰嗦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在你耳朵旁边叨叨叨？”

    彭正廷眉头紧蹙，真的，要不是老妈他就翻脸了，但也正因为是老妈，毫不客气地说：“你和爸爸两个人，半斤对八两，谁也不要说谁不好，也不要往我和林烟身上套。我和林烟不是蛮好吗，你在瞎紧张什么，老太太你好去睡觉了。”

    宋雪梅瞪着儿子：“你们好？你们好烟烟会不回家，烟烟连孙阿姨走都不晓得，而你看到她回来，稀奇得像什么样子，你当我老年痴呆了，连这点苗头都看不出来？”

    彭正廷说：“那就请你不要随便插手，你不知道我们之间怎么了，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林烟一直都很给你面子，不要反过来弄得她很尴尬很被动。刚刚那些话，跟我说说算了，不要去盯着她，不要在她边上叨个不停。”

    宋雪梅觉得儿子总算还有一点点救，但他怎么会认为，那些话自己会去对林烟说呢，难道是人家林烟把空了的水壶放进冰箱？

    所以儿子还是没救的，不吃点苦头，怎么会晓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看着我干什么，睡觉去吧，让我静一静。”

    “对啊，所以我们出去不跟你打招呼，你不是要静一静吗？”

    彭正廷一愣，宋雪梅转身要走，想想心里很不爽，跑回来拍了儿子一脑袋，才解气地离开了。

    “干什么？”彭正廷捂着头，老太太手劲那么狠，还身手矫捷，就差跳起来打他了，哪里像快要七十岁的人。

    姜还是老的辣，原来妈妈回去连着两天睡不着，真的是他的错，是他让老妈担心了。

    一时没了食欲，而这件事也要通知下老婆，来到卧室，见林烟正在梳妆台上用电脑。

    彭正廷心里一咯噔，突然意识到这个家里，那么多的屋子，自己霸占了一间书房，悠悠有她的琴房，孙阿姨都有一间小小的屋子，而老婆连一个固定可以工作的地方也没有。

    “有事吗？”林烟总不能当他不存在。

    “那个……我妈知道了，我们吵架。”彭正廷坐下来，苦笑一下，“老太太眼睛毒，自己看出来了。”

    林烟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彭正廷欲言又止，没想到有一天会对着老婆有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那么多年的夫妻，竟然过成了陌生人。

    “你会搬走吗？”彭正廷终于开口了。

    “暂时不会，借的房子转出去了，损失了几千块还好。”

    “几千块还好。”

    “所以我暂时不会搬出去。”林烟见彭正廷不爽快，就自己说了，“但我们之间会怎么样，我暂时也没底，我是想好的，如果要把夫妻过成室友，那还不如散了的好。你总是问我，能不能原谅你，我想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事，大家都有错，非要问我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彭正廷无奈地点头：“我明白了……”

    林烟说：“你爸妈面前我会和从前一样，如果我爸妈过来什么的，麻烦你也应付一下，尽量别刺激到两边老人，我妈比较闷，更容易想不开。”

    彭正廷说：“我妈回去两天都没睡好，爸爸还以为你和她吵架了，我都没想到是被她发现了。”

    林烟转身继续看电脑，说道：“妈妈之后应该会跟我谈的，你放心，我会好好跟她说。”

    “那……麻烦你了，我妈话比较多。”彭正廷起身，这里分明是卧室，他却要往外走，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

    “没关系。”林烟淡淡一笑，都这么客气，大概他们很快会适应这样和平而不带感情的室友生活。

    彭正廷离开后，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才进书房收拾东西关电脑，退到门前准备关灯时，看了眼房间里的家具和摆设，书桌、书柜、沙发等等，全是林烟亲自为他挑选的。

    书柜里的书，是他们带着悠悠一起去书城扛回来，记得那天结账，一家三口霸占了一个收银台，边上走掉两排人，他们还没扫完。

    后来工作人员借给他们一辆拖车，夫妻俩把悠悠抵押在柜台，才把书都运回车上。

    回到家，三个人累得半死躺在地毯上，剪刀石头布，每次输的人搬五本书放到书架上，那时候悠悠才九岁，还是个傻宝宝，第一下永远先出剪刀，不知输了多少次后，突然意识到爸爸妈妈一起坑她，捂着脸委屈地哭了。

    他们抱着女儿又亲又哄，甚至答应她可以一个礼拜不练钢琴，最后母女俩坐在边上吃雪糕，指挥他一个人搬完所有的书。

    但就那样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晚上还是和老婆亲亲热热后才睡的，可是现在呢……

    彭正廷忽然明白，不是林烟作，是他们夫妻真的出现了问题，曾经看着电视亲一亲都会忍不住起腻的两个人，现在他就算有欲望，也仿佛只是生理反应，而不是从心里想要，他甚至不敢亲近林烟，不敢亲近自己的老婆。

    关了书房的灯，转身再回卧室，站在门前彭正廷犹豫了一下，走出来去敲悠悠的门。

    悠悠隔着门还以为是妈妈：“手机在客厅里，妈妈我没玩，我睡觉了。”

    彭正廷说：“是爸爸，能进来吗？”

    悠悠亲自来给爸爸开门，往外头张望了几眼，才放爸爸进去，她这么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干好事，彭正廷很快就看到被子底下露出一个角的iPad，皱眉头说：“你胆子大，妈妈光火你就完了，眼睛还要不要？”

    悠悠央求道：“别告诉妈妈，我马上睡觉。”

    彭正廷拍了下女儿的脑袋，说道：“今晚就算了，明天你自觉点交出去，去跟妈妈道个歉，说你没控制好自己。”

    悠悠安心了，笑着问爸爸：“找我有事吗？”

    彭正廷搂过女儿，商量道：“愿不愿意把钢琴搬到房间里来，爸爸想把琴房布置一下，变成妈妈的工作室。”

    悠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本来给她辟出一间琴房，是女儿那时候还小，注意力不够集中，在房间里很容易东摸摸西摸摸的分心，现在她长大了坐得住，钢琴摆在哪里都可以练。

    彭正廷说：“当然了，爸爸很愿意和妈妈在一间书房里办公，但目前的情况，妈妈是不会愿意的，可她在家里做事，到处换地方，没有固定的位置，太辛苦了。”

    悠悠很高兴：“爸爸你这么用心，妈妈一定会开心的，什么时候搬？”

    彭正廷不禁为难起来，明后天都忙，至少要等礼拜三，才能白天抽出空回来弄，然后给老婆一个惊喜。

    和女儿说了，悠悠主动请缨：“让物业找师傅来搬，我带奶奶去买家具，反正是临时的，宜家的可以用吗，等以后再给妈妈买好的。”

    彭正廷说：“那就辛苦你和奶奶，爸爸尽量早点回来，明天晚上给妈妈一个惊喜，希望她能开心。”

    父女俩击掌拥抱，但彭正廷离开时，悠悠又喊住了他。

    “爸爸，我很喜欢简糯姐姐。”

    “我知道，你们加微信了是吗？”

    悠悠说：“那你在公司里别欺负她，我知道你很凶的。”

    彭正廷哭笑不得：“快睡觉，不许玩平板了，当心我告诉妈妈。”

    刚好，林烟忙完出来，睡之前来看看女儿，就见彭正廷在悠悠的房门口，还说什么当心告诉妈妈。

    “要告诉我什么？”

    “没什么，叫她早点睡……”

    瞥了眼彭正廷，绕过老公进房间，悠悠到底老实，主动把iPad交了出来。

    林烟毫不留情地没收了，顺势在女儿屁股上拍了一下：“不是妈妈强势，你现在控制不住自己，妈妈就要为你的眼睛负责，快睡吧，白天随便玩。”

    父女俩都松了口气，但见老婆转身瞪着自己，彭正廷立刻解释：“她答应我明天一定交出来的，我没纵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