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食街回来，我跟李龙一起回市郊，还是那栋普通的民房，还是那个宽敞的院子，已经深夜十一点钟了，门口的路灯还亮着，大门半掩，我直接把车开到屋檐旁边，李龙推开门走下去，我想了想，就喊住他：“屋里有宵夜不，饿死人了，整点给我吃啊。”

    李龙皱着眉头，有点犹豫的样子，我笑了一下，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你妈乱讲话。

    李龙点点头，没说什么，直接走到屋旁的鸡栏里，抓了一只小母鸡，转身就进了厨房。

    今晚的风很大，小马哥趴在副驾上睡着了，我一个人下了车，坐在院子的门槛上，去看天上零散的星星，突然，身后传来一点脚步声，我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睡眼蓬松的老年妇人，手里拿了条旧毛衣，轻轻的披在我身上，说：“孩子，你是阿龙的朋友吧？外面风大，快进来坐。”

    我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慈祥的脸，看着这个我最亲最亲的家人，心里难受得像千百把刀子在割，差点没让我当场泪崩。

    一年了啊。

    妈你受苦了……

    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孩子，你脸上伤得这么厉害，跟人打架啦？”

    我浑身僵了一下，连忙摇头，说有个朋友喝醉酒了，在桌上撒酒疯，我去劝的时候不小心挨了拳头，没事的。

    我妈听着就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说：“又是一个不会撒谎的孩子……怎么样都好，阿龙是我的干儿子，他要做什么我管不着，我只是不希望他行差踏错，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阿姨，你的意思是，我会带坏李龙？”

    我妈的语气变得有点冷淡，点头说：“你的面相有富贵气，但是很张扬，也很锐利，这样的人非奸即恶，是专门干坏事的……”

    我听着她的话，整个人如遭雷击，虽然我知道她指的是白诚的面相，但是我太难受了，真的，原来被自己的亲妈说成是大奸大恶的人，是这么痛苦的，我真的很想跟她说，我不是白诚，我是你的亲儿子陈歌……

    但是好几次话到嘴边，我又硬生生的咽回去了，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有搞垮白家，我还有那么多仇没报，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身份，绝对不能。

    “孩子，对不住了，我不该这样说你，不该说你的……”

    我妈看着我，突然就哭了，她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一张照片，一张我的照片，然后对我说：“你认识陈歌吧？一定认识他吧？跟他熟吗，了解他吗？认识他的人都说他干了很多坏事，杀人放火，还卖白面……这咋可能嘛？我儿子从小就懂事，他是最善良的人，咋可能这么坏嘛……”

    我蹲在她身边，一声不吭，整颗心像刀割一样痛，我太难受了，真的，我妈就我唯一一个亲人，那些仇人把我害死之后，还诬陷我干坏事，一点都不顾我妈的死活，草他们祖宗的……我越是愤怒，对之前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就越憎恨，所有的仇我都会报的，我一定会报的，十倍、百倍、千万倍的报……

    突然，门口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个裹着长风衣的女人就迎着夜幕走了上来，手里大包小包的，也没打电筒，远远的喊：“阿姨，李龙在家吗，快让他出来搭把手……”

    我妈擦了擦眼泪，一下就笑了，迎上去说：“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阿龙，快出来帮忙，阿清她来啦……”

    李龙听到动静，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抢过那个女人手里的东西，说你来就来，以后别买东西了，大老远的……以后再这样就不让你进门了。

    陆清婉笑呵呵的说：“就一些吃的，那么客气干嘛，又不是外人……阿姨你的腿怎么样了，最近去医院复检了没？”

    我妈慈祥的说：“好多了，医院说可以康复，让我平时多走走。”

    “那就好……”

    陆清婉应了一声，刚想进屋，冷不丁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我，脸色就变了一下，对李龙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龙答非所问说：“先进来吧，外面风大，我做了宵夜，你吃完再走。”

    陆清婉就有点生气的样子，把我妈扶进屋里，我妈很开心，把照片收起来，就张罗着去里面洗碗，我本来也想进屋，但是陆清婉挡住门口，不让我进，一年不见，这个女人的头发留长了许多，以前是齐耳短发，现在已经可以扎马尾了，英气勃勃，既漂亮又飒爽，可惜她不习惯控制情绪，把不开心全写在脸上了，用很厌恶的语气对我说：“白诚，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赶紧走行不行？”

    我挖了挖鼻孔，很不爽的说：“我现在是李龙的大哥，你谁啊，你让我走我就得走？”

    陆清婉有点吃惊，回头瞪着李龙，说你疯了？你跟这种人混……你忘记陈歌是怎么死的了，很大程度就是这个白诚搞的，我让你回局里帮忙你不肯，你居然又做回老本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李龙看了屋里一眼，没吭声，只是埋头收拾桌子。

    我对陆清婉说：“陈歌干了那么多坏事，搞得天怒人怨，死有余辜，我这是为民除害啊，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混蛋，阿姨就陈歌一个儿子，你害死了他，你知道阿姨她……”

    “够了，别说了！”

    李龙突然低吼了一声，陆清婉呆住了，她咬住嘴唇，一副嗔怒的样子，于是李龙就放软了语气说：“来吃饭，知道你今天要来，我专门做了白切鸡，还有汤。”

    陆清婉哼了一声，有点气鼓鼓的样子，也没理他，转身进厨房帮忙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妈拿着碗筷出来，他们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儿，有说有笑，我站在门口没进去，闷闷的抽了两口烟，发现再也抽不下去了，只能摁在地上掐熄。

    小马哥这时候跑了进来，紧挨着我坐下，我们一起去看天上皎洁的月亮，看逐渐清晰的星辰，屋里其乐融融的，听着很温馨，但是却完全与我无关，说来也真是讽刺，当了白诚之后，看似拥有了一切，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我还是只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这时候，李龙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碗，说诚哥，外面冷，要不要进来一起吃？我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嫌弃的摇了摇头，李龙就把大碗放在我身边，里面装着一大鸡腿，还有几块鸡胸肉，沾了酱，看着很嫩很滑，我没有吃，而是推给小马哥，它估计也饿了，一点没有客气，趴下来就开始啃，砸吧有声的，确实很香。

    我拿出手机，给李龙的银行卡转了一百万，然后对他说：“这是给你预支的两个月工资，找个时间买辆车吧，以后我就不送你回来了。”

    李龙嗯了一声，回头看看屋里，说陆清婉说话比较直，但是她也没说错，陈歌是你害死的对吧？我跟他早没关系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他报仇，不过我提前跟你说好，我李龙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除非是以恶制恶，我倒是乐意做。

    我笑了一下，就点头，说你们都误会我了，其实我是一个好人，早点睡，别忘了明天还有事要办。

    说完我就走了，小马哥咬着鸡腿跟在后面，我带着他开车驶出农园，李龙没有出来送我，我透过后视镜看着门口的方向，脑子里全是我妈慈祥的脸，还有她刚才那伤心欲绝的表情……

    相见不能相认的感觉，好痛苦，真的太痛苦了……

    我直接开车回到住的地方，洗完澡之后，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我登陆了白诚的微信，发现有几百条未读信息，大部分都是一些年轻的女孩子，白诚给的备注也挺有意思，“36D彤彤”、“水蛇腰周周”、“新婚严敏”、“XX银行经理若水”，上到企业高管，下到各种网红主播，应有尽有，林林总总的不下上百个，我把所有消息全部忽略，一个没回，然后将银行卡的八百多万余额截图，发上朋友圈，再配上一个微笑的表情，旁边附带一句话：“这么点儿钱，都他妈不够我半个月花的，我干……”

    不到五分钟，朋友圈直接99+的消息，全是点赞和一些拍马屁的评论，还有很多女人发的可爱表情，有几个大胆的还很直白的回复：“诚哥什么时候来找我玩，最近无聊得很呢，上次游艇之后就再也没见你了，很想念呀~”

    我摇了摇头，还是一概不回复，只是将好友列表翻了个遍，默默记下部分比较重量级的人物，这才关掉手机睡觉。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简单梳洗下就出门了，小马哥不知道跑去了哪，我也不管它，开车直奔东城区的大学城。

    现在这个时间段应该在放寒假，学校里没什么人，但是周围的街道却很热闹，熙熙攘攘的，全是年轻的大学生，离学校不远有条步行街，里面有个非常大的管理业培训机构，已经开门营业了。

    我把毛豆3停在路边，等了十分钟左右，就看到李龙带着四个男人朝我走过来，他们很有纪律性，走路跟一般人走路也不一样，四个人一条线，前后左右都兼顾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皮肤黑，应该是晒出来的，清一色的皮外套，其中两人将近一米九的个子，非常的壮，把皮衣撑得圆鼓鼓的，好像随时都会爆出来。

    李龙带着他们来到我面前，介绍说：“这是诚哥。”

    我点了点头，他们也只是礼貌性的说了一句：“诚哥。”

    我说：“今天就一个目标，给我把她抓到手。”

    我把手机里的照片给他们看，几个人看清楚了，一个圆脸的人就很认真的看着我，说：“只要活的，就给二十万？”

    我点了点头，李龙说：“猫头鹰，你不信我是吗？”

    对方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有，只是觉得这钱太容易赚了。”

    李龙说：“这女人叫林霜，来头不小，她老爸是我们道上的龙头林怀德，风险挺大的，敢不敢做？”

    猫头鹰掏出烟点上，就笑了一下，说我们又不混你们的圈子，有什么不敢做的，大不了换个城市就是了，你们都别动，交给我们四个来办就行。

    我点了点头，指着左手边的一家酒店，说我已经查过了，她早上十点钟准时进培训机构做培训，十点前会在那家酒店里吃饭，有固定的位置，在二楼的某家包间，你们去把她抓出来，要干净点，最好别把我暴露了。

    猫头鹰把烟扔地上踩熄，看着酒店的门口，就说：“猴子，你负责一楼短路，大象河马，你们两个把住门口，我进屋，里面的交给我，外面的交给你们。”

    我听着他的安排，滴水不漏，只有四个人，却把四面八方都给封锁了，果然是专业的。

    我看着他们前后进入酒店，眨眼就消失在人流里了，李龙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语音通话，不到五分钟，话筒里就传来了猫头鹰的声音：“发现目标，在202包厢，只有几个女人在里面吃饭，猴子盯紧点，防止她喊帮手。”

    “知道了。”那个叫猴子的人回答。

    我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动，只是转头问李龙：“这几个人靠不靠得住？”

    李龙点了点头，回答说：“猫头鹰以前跟我是一个营的，不过他是侦察兵，很有头脑，当兵的时候就是个兵痞，但是别看他人油头滑脑的，但是做事绝对放心，大象河马你也看了，壮的跟牛一样，一个是军、区比武冠军，一个是队内比武冠军，那个猴子是个射击高手，拿过亚洲军事比赛的射击亚军，很专业的。”

    我笑了一下，我说：“真有意思，猫头鹰猴子，大象河马，动物园呢？”

    “他们每一个都是带队的队长，服役期间在老缅那边执行任务，专门负责湄河两岸的治安，你也知道那边白面贩子十分猖獗，为了自我保护，他们对外只用绰号，随着近几年各国的高强度打毒，区里已经不需要他们了，所以他们退役之后组成了小队，为了营生，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出得起价钱，他们都愿意干。”李龙说。

    我笑了笑，我说：“没工作，都来找我好了。”

    李龙笑了笑，说：“他们退役都想找个稳定的工作，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看个人吧，愿意来的，我都让他们来，不愿意来的，也强求不了，他们更多的是想干一笔大的，然后销声匿迹，诚哥你不要想太多。”

    我点了点头，如果能养一支由李龙这种级别的退役兵队伍，那真的是很牛币的，但是可惜，像他们这种人都很高傲，愿意不愿意来是一回事，李龙就是这样的人，当初被我拉入行的时候，根本就看不起我，以为我只是个小混混，像他们当兵的，在部队混得越好，退役下来，眼光就越高。

    突然，我看到酒店里乱了起来，很多客人尖叫着往外跑，很快那个猫头鹰就出来了，手里拽着一个女人，我眼神很尖，一眼就看到了，正是林霜，头发全乱了，脸上有两个巴掌印，额头还磕破了伤口，流了满脸的血，正在使劲的挣扎。

    这时候酒吧门口的面包车跑下来五六个混子，好像是林霜的人，抄着棍子嗷嗷大叫，朝猫头鹰扑了过去，但是不到半路就被大象河马放倒了，四个人将林霜抓到我面前，粗鲁的塞进了后座里，李龙二话不说就拿出绳子，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白诚，你个王八蛋，你居然敢绑我？”林霜惊怒交加的朝我大骂。

    我把住方向盘，没吭声，李龙就朝猫头鹰他们做了个ok的手势，四个人点点头，各自散了，我把车子发动，一直开出了好远，停在一处天桥的桥底下，才回头对林霜说：“二小姐，你昨晚打我打得挺起劲嘛？我警告过你爸爸的，可惜他不听，这不能怪我啊。”

    林霜很狼狈，脸上全是血，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估计是不想激怒我，于是换上一副温和的语气，说白公子，你到底想干什么？提个条件吧，我一定尽量满足你。

    我掏出手机递给她，准备让她打电话给德叔，结果就在这时候，李龙喊了我一声，他看着左侧的马路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皱了皱眉，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发现那个路口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路虎，缓缓的在十多米外停车，然后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超级大汉，可能是自信吧，他没有带武器，就这么靠在车头的位置，远远朝这边吹了声口哨。

    “诚哥你先走，我来拦住他……”李龙脸色一狠就准备下车。

    “你别动，留下来看住这臭表子。”

    我笑了一下，同样什么都没带，赤手空拳的推门下车。

    “泰山是吧，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