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60章 衣锦夜行关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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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时间线回溯到两个月前,关羽初回河东郡。

    五千幽州精骑,坐船逆流而上,关羽仗刀立于船头,迎风捋髯,被河上的大风吹得双目越发眯缝。但他丝毫不敢眨眼,坚持在视线的尽头搜索着,似乎能望穿黄河的源头。

    恐怕这就是衣锦还乡者的近乡情怯之状吧。

    随着视线尽头,河面上出现了一座岛屿,关羽心中一凛,就知道故乡快到了,必须尽快在北岸靠岸,因为再往前船是开不过去的。

    他是本地人,二十岁才逃亡他乡,对附近的地形当然熟悉。

    黄河涛涛,至此中分,左右湍急,船莫能过。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砥柱山,成语“中流砥柱”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而三门峡之所以叫“三门”,也是因为自古在砥柱以上有三处险滩,分别叫神门、人门和鬼门,行船过此十死无生。过了鬼门关后,河水被砥柱山一档,才平缓下来。

    三门峡在这里达到了最狭窄,南岸的崤山高峻无法靠岸,只有北岸有津渡。不过在南岸的山壁顶端,还可以看到一根石柱,据说是西周初年周公所立,一千二百年来,早已风化无铭。

    但关羽素知其中典故此柱高一丈五尺,本该刻有周公与召公、吕尚(姜太公)的盟誓,写的是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虑陕峡险要、使天下难以共治,所以决定“分陕而治”,西面归周公统管,东边归召公、吕尚。

    后世“陕西/陕东”的地名就是由此而来,只不过在当时这根柱子以西的半个天下都叫陕西或者关西,这跟柱子以东的半个天下都叫陕东或者关东。

    天下据此东西二分,其险要可知一二。

    “快在北岸寻浅滩靠岸徒涉,让船队回去吧。”关羽连忙下令,让骑兵找了个齐腰深的浅滩,徒涉下河靠上北岸。因为都有马,这点水深倒也不虞被冲走。

    如果下次来的是丹阳兵或者别的步兵部队,那就不能这般草率图快了,只能提前三十里、在刚才路过的东垣渡下船。

    从砥柱附近上岸后,往北行大约四十里,便是河东郡治所安邑县。关羽此次既然被改封为河东都尉,自然要去安邑正式交割上任。

    关羽来之前,听说白波军的根据地是河东郡以北的平阳郡,同时又与南匈奴休屠各部勾结,破了西河郡、太原郡、上党郡和河内郡。

    按照这个路线图分析,河东郡如今肯定也是残破的,估计也就郡治安邑附近、沿着湅水的解良、安邑、闻喜,加上黄河边的渡口县蒲阪、大阳、东垣,一共这六个县还在官军手中。

    而王屋山东北一侧的那几个县,比如端氏、蠖泽,肯定已经落入白波贼之手了,否则白波贼也不可能越过河东郡的东北角打到更东边的河内郡。

    不过目前看来,河内郡倒是应该被朝廷的兵马重新收复了一大半白波军是今年年初爆发的,四月份时他们跟休屠各部的须卜骨都侯伪单于联手攻破了太原郡,杀害了并州刺史张懿。随后继续往南侵略上党、河内。

    五月份,灵帝收到旧刺史张懿被杀的消息,才火线提拔丁原为新任并州刺史。但丁原却没有能力回到太原上任,只能在司隶最东北角的河内郡上任,治所也移到了河内的野王县。

    丁原能在河内上任,看来是收复了河内郡一些县的,但无力继续往北收服,他理论上的州治如今还属于沦陷区。

    (注:河内郡的治所是怀县,但当时河内太守刘勋还在,所以丁原不能和刘勋用同一个治所,就治野王。

    另外这个刘勋和后来袁术的部将、九江太守刘勋不是同一个人。这个刘勋在献帝初年被召回京军任虎牙都尉,后来跟袁绍一起讨董,被袁绍找借口杀了。公孙瓒打袁绍时找的讨伐借口里,就有谴责袁绍杀害盟友刘勋)

    丁原手下的张杨、张辽、高顺等将领,也被借调到了京城任职,充实西园八校尉的部曲。丁原自己兵微将寡只剩一个主簿吕布,还多亏吕布挂的是文职,所以没被大将军何进抽调走。

    所以如今的现状,就是关羽要守住河东西南大部分地区、确保黄河沿线,然后隔着王屋山与西北方向的敌军对峙。丁原和吕布在关羽东边,白波贼和南匈奴叛军在丁原的西北方,关、丁成掎角之势防守黄河北岸。

    关羽抵达安邑时,得到了河东太守樊陵的礼遇,太守亲自出城置酒迎接大军到来。

    毕竟是乱世嘛,河东郡还有三分之一的县在叛军手上呢,地方长官怎能不重用平叛将领。哪怕樊陵知道关羽就是来过个桥,不会负责把白波军彻底干掉,他也依然要礼遇。

    只是河东百姓已经负担很重,战争又导致地方残破,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酒肉劳军,只能随便吃一口了。

    “战乱之年,府君不必客气,关某也是河东人,自当怜恤父老不易。”关羽接过酒碗,喝完之后连连谦逊。

    “原来关都尉竟是本地人?那就好,为将者为保家乡父老,自当力战。”樊陵还觉得挺庆幸,一边敲边鼓地说,

    “我也知关都尉来此可能不会久任,咱也不求别的,把白波贼驱出王屋山三县,咱也能向朝廷交代了,至于平阳、上党白波,咱也管不了了。”

    其实樊陵也是个给宦官花钱买官做的典型,所以他这个河东太守也当不了多久,历史上明年灵帝驾崩后、宦官被诛前那段时间差,他就又额外使钱再略升半级去当了京兆尹,跳出了河东这个兵灾之地。

    只能说,当时司隶各郡的太守,是宦官们卖官的重灾区。谁让这里离京城最近呢,有些太守一年能找借口卖两次即使第一个人花了钱,没做满一年任期,但只要你犯了错,确实有重大政绩失职,还是可以依法撸掉的。而偏远地区哪怕失职被撸,信使传递往还,说不定任期就拖满了。

    关羽听了樊陵的表态,心中也是一沉,对于在老家好好做点事、走之前有始有终的想法,也渐渐淡了。

    碰到这么个太守,还是听大哥和伯雅的安排,得过且过等讨张鲁的任命吧,稍微意思意思收复几个县,也对得起朝廷了。

    反正他自己的老家解良又没被贼人攻破!

    念及此处,关羽向樊陵请示道:“既如此,这几日兵马还需整顿、也得等后军陆续到了,才能收复王屋山诸县,府君可容我几日处断些私事?”

    樊陵完全没有意见:“这有何难,关都尉自便,可要为你提供些文书、让各县配合?”

    关羽谢过:“那倒不必了。”

    关羽只是想回老家解良看看。

    关羽家中早已没有亲戚,否则他当年也不会这么放得开亡命天涯,但少年时的朋友还是有几个的,所以才要看看。

    解良跟安邑都沿着湅水,两地相距不过六七十里,中间隔了一个管盐池的猗氏县。

    解良在运城盐湖西岸,安邑在东岸,猗氏在南岸,所以这三个县有不少豪强家族都是私盐贩子。山陕之地已经挺内陆了,相比海边食盐获取要困难得多,所以守着大盐湖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汉朝自桑弘羊起就有盐铁官营,但私盐贩子历朝历代都是杜绝不了的。当年关羽在老家解良杀了一个豪强逃亡,那户豪强就是解良势力数一数二的大盐枭。

    回乡探视又不是打仗,而且解良是比安邑更加安全的后方,关羽便没有带他的五千幽州骑兵,只是带了几十骑亲随精锐,轻装而行。

    近乡情怯,他是一天都不想多等,所以吃完樊陵的接风酒后便连夜赶路,半夜时间走出七十里,黎明时分抵达的解良。

    半夜城门当然不会开,但关羽也没打算用都尉的印信要求开门他家历来贫寒,当年就是住在城南一个村子里,所以根本不急着进城。

    关羽凭着依稀的记忆,摸回村中,才发现七年前的旧宅都已经塌陷了。但城外村子的地皮不值钱,所以废墟也没人占据没人清理,就这么放着。

    想盖房子的人估计宁可另外找空地,也懒得拆掉废弃的旧屋。

    “云长,此处已经荒废,不如叫开城门找驿馆住吧。”身边的赵云好心提醒。

    因为关羽第一批带来的五千兵马都是幽州骑兵,随行的副将自然是右牙门督赵云了,赵云如今为刘备主骑。

    “子龙,我知你好意,但我辈厮杀汉,在辽东苦寒之地什么苦没吃过,这是我故宅,辛苦弟兄们在院子里露宿半宿了,随身有毡帐遮盖、扯些茅草取暖,应该无妨。”

    骑兵们便拆了些断朽的废木料,在院子里生了堆火,然后找些都枯朽了好几年的茅草垫着睡取暖。

    ……

    第二天黎明时分,村中最大的豪强富户孙富,就发现了一些异常他家的老仆早上出门下地摘菜,回来时发现关家塌了的旧宅里,竟有烟火未曾熄尽,便连忙通知少主:

    “少君,村南关家旧宅回来人了!”

    孙富闻言微微一惊:“哪个关家?”

    仆人:“关长生家!”

    孙富眉毛一拧、豁然而起:“七年前杀了我姐夫逃亡的关长生?他家竟有人敢回来?”

    仆人:“那如今该当如何?”

    孙富很想亲自去确认回来的是不是关长生,但他一想到对方那悍勇危险的程度,又有点不敢,便指使仆人:“既然看到炊烟,怎不认认清楚!那关长生体格长大、红面长髯,何等好认!再去看看清楚,若是形貌,赶紧进城通知堂兄来抓人!”

    孙家是本地大户,孙富的堂兄孙敬是解良县尉,三十多岁,干了好些年了。解良这地方因为有盐湖之利,外人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本地豪强能量非常大,能够常年做官。本地的县尉县丞也不羡慕外面的世界,也不想升官出去,就想躺在盐湖上分钱,所以相当闭塞。

    孙富的姐夫当年虽号称大盐枭,实则有好几成干股的利益要给孙富那个县尉堂兄,有官兵保护你贩卖私盐,那生意才做得大。所以听说当初杀了他们私盐生意代理人的杀人犯回来了,肯定会积极来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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