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有心放弃牧王身份，带着家眷和钱财去南方过安逸生活。

    远离战争、远离政治。

    可他的想法并没有得到大家的支持。不说旁人，就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愿意的。

    虽然有的人口头上说“牧王去哪我去哪”，可是看他们的表情便知道口不对心。

    其中瘸子是反对者中的“头目”。

    他不但自己不愿意走，还鼓动身边人劝说陈牧不要走。

    瘸子说，从敦煌到江南几千里路，你带那么多钱那么多人，长江沿岸是不会给你发潼关文牒的。搞不好还会被人害死。

    陈牧说事在人为，打通关系再走，瘸子却连连摇头说打不通的。

    这日清晨，天还没亮。

    平时看起来懒洋洋的含香今日起床特别早，因为她又恢复了总秘大人的职务。一旦手里有了权力，美人立刻变得精神焕发，好像是另外一个人。用陈牧的话说，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只要屋外公鸡打鸣，含香就立刻爬起来，仿佛外面有什么火烧房子般的着急事似的。

    美人轻涂脂粉便带着一众女秘、太监，大步流星赶到秘书郎大厅。

    每日早会必然要亲自参加并主持。

    有了上次的教训，含香让钟离香去京城买些有武功的太监回来，无论何时何地都要陪在自己身边。

    钟离香一下子弄来十个。

    其中老太监敬喜武功最高，经验最丰富的，于是成了这伙人的头头，号称牧王府二号总管，地位仅次于小环。敬喜经常讨好小环，说小环已经不是家奴，而是这家的小主，是牧王屋里的。小环就爱听这话，于是二人关系融洽。敬喜对小环毕恭毕敬，渐渐的小环真的找到自己是家中二号女主的感觉。如果陈牧落单的话，她就跑到陈牧面前讨宠。陈牧经常赏她些银子，她就拿着银子打扮自己。看她衣着，早已与普通婢女大相径庭，俨然就是家中主子了。

    陈牧提醒小环说，如今含香很忙，所以她不搭理你，如果哪日含香得闲，你个妮子肯定要倒霉。

    小环问，为什么？

    陈牧说：同行是冤家。

    小环眨巴眨巴眼睛，决定收敛一些。还对身边要好的婢女小翠说，最起码不能在含香之前大肚子，否则容易被含香害死。小翠震惊，表示不是很相信小环的话。小翠说，香夫人性格蛮好的，颇有母仪风范，不至于容不下你。小环说：那是没碰到她的底线。

    含香忙于政务，陈牧落得清闲，吃罢早饭之后，带着小环和钟离香去逛街。

    半路上，小环说：“听西门厚小妾说，最近沁香坊进了一批胭脂，我去买些来。”

    扭头问钟离香：“钟离姑娘要么，是苏州的胭脂呐。”

    钟离香情绪不高：“如果需要，我自己会去买。”

    小环撇嘴：“好心不得好报了，怎的，我陈小环买的胭脂是臭的？白送你都不要，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算了，你不要拉倒，咱还不送了呢。”

    陈牧一笑，拧了拧小环的耳朵，派两个扈从保护着小环去沁香坊买胭脂去了。

    随后陈牧与钟离香走向贫民聚集的地方看了看，陈牧揉了揉下巴：“穷人还是很穷。这场战争对我们的经济破坏很严重，而内地的纺织业和造纸业已有新技术，所以也没人跑到敦煌来买布料和纸了。现在我们能出口的东西很少。”

    对于经济发展，钟离香从来都是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因为她觉得腹中空空，说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来。搞不好还容易被别人取笑。尤其是陈牧，最爱开她的玩笑。其次是瘸子。现在敦煌城里能开她玩笑的人不多，但这两位也够她喝一壶的。因为他们很容易就找到槽点，而且一唱一和配合紧密，让人无从反击。

    陈牧自言自语：“我们应该深化金融业，同时考虑一些实体深加工的问题。必须打开内地市场，否则我们又会变成以前那样，处于困毙状态。”

    钟离香还是不说话。

    随后他们走进门房，陈牧与几名老者闲聊起来。陈牧穿着便装，百姓不知道他是谁，但却毫无例外都能感觉到这是一名大官。

    陈牧问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老人们的回答几乎差不太多，首先他们害怕打仗，其次担心养老问题。尤其是那些因战争而失去儿女的人，他们对未来生活非常担忧。觉得老无所依。

    还有一些更惨的，儿女没了，却还有孙子辈的孩子需要抚养。

    在梁朝，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就很老了，或许与他们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有关。

    随后陈牧离开贫民区，心情复杂，表情沉重，凝眉思索。忽而想到什么，扭过头来，一笑道：“香儿，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一辈子没结婚，或者说一辈子无儿无女，你觉得如何养老才是最好？”

    钟离香道：“即便有儿有女，也有人为养老担心。”

    陈牧道：“我有一个想法。在你年轻时把多余的钱交给官府，将来老了，官府为你养老，一直养到死，你愿意吗？”

    钟离姑娘想了一会：“这不相当于存钱吗？”

    陈牧摆了摆手：“不一样，存钱是有数的，有可能花光，可我说的这种是流水账，除非死亡，否则每月都会在官府领到生活金。”

    钟离香道：“那多大年龄算老？我要存多少钱才行？”

    陈牧道：“我粗略算过，梁朝百姓的平均死亡年龄是42岁，但如果刨除战争影响，其实平均年龄能达到48岁。咱们以50岁为限，在50岁之前，按月存，存够十年，就能获得最低养老金。存得越多，取得就越多。最低标准，每月交给官府1000钱，到了五十岁以后，每月去官府领1200钱。最后死的时候，即便没有儿女，官府也会出人给他办理丧事。太好的棺材没有，但是薄皮棺材还是有的。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钟离香眨了眨眼，突然想笑：“如果我活到一百岁，岂不是赚大了？可如果我交了半辈子，四十九岁死了，那岂不是赔大了？这好像是一次赌博。”

    陈牧苦笑道：“这怎么能是赌博呢。你想，一个人死了，钱对他还有意义吗？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老百姓是稳赚不赔的。尤其对那些没有儿女的人来说。”

    钟离香点了点头：“我觉得有的人会同意的。”

    陈牧拍手道：“我管这个叫养老保险，交给特经办秦清泉去办。”

    随后陈牧带着钟离香往回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嘈杂之声，紧接着听到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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