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整日躁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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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以为还是应由臣亲自率兵前往韦地才好,就此彻底打压他们韦国试图再度作祟的气焰,也好趁今向陛下证明微臣的能力,否则臣何以叫诸臣信服?”

    朝堂上,新官上任的易之临自打受领毕蔡良原先的身位后,其言行举止间则处处散逸出笃信与意气飞扬,而这恰恰是天子所不能容忍的。

    “蔡小将军,朕知晓你一心为国,又一心急着证明自己的实力,可你到底还是新将上任,而韦国这打不死的猛兽却并非等闲之辈,理应交由作战经验更为丰富的大将军前去抗衡才好。如若你非得上阵不可,边陲地带亦有突厥侵犯,你大可领兵前去,朕允准你。”

    言落,易之临的脸孔上当即掠过一层严酷之色,更有某种只有易之临才看得懂的讥诮浮现出。

    说到底,易之行这是不想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罢了。倘使被调遣到边陲地带,易之临岂不是常年得不到大展身手的时机?反而整日锢缚于远地守卫疆土,经年被黄沙笼裹,如此熬煎,谁能甘于容忍?抱持着一颗欲图同天子抗衡到底的决心,易之临方想继续开口,丞相便已‘挺身而出’了。

    “陛下!六皇……蔡小将军的能力早在先皇在世期间便已体现,当时六皇子与先皇共同抵御过不少流寇,最终皆以胜利收尾,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蔡小将军的实力吗?大将军从前再如何勇猛,到底今时的身子状况亦愈发衰颓了,总归是比不过像六皇子这般壮志凌云行将踏上疆场的好男儿的!再者言,随着岁数渐长,新将势必要取代老将,陛下您怎能不给新人一次尝试的机会呢?”

    丞相还未待来天子的反驳,率先迎来的便是大将军的亲自驳斥。

    “放你娘的屁!吴槐!老夫如今乃值壮年,正是领兵率兵的最好年龄,怎的到你口中老夫便如那已故的蔡良般昏聩无能了呢!”

    “大将军,舅夫方才故去,还望您莫要出言不逊!”

    “莫宏峰,这是朝堂之上,怎的什么污秽龌龊之词都能从你口中吐出!你当真以为这是你能行所无忌的疆场吗!”

    “疆场上老夫何需吐出此言?因为那上头才没有你你们等颠三倒四之徒!谁说新官上任,天子就必须得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了?凡是功名利禄,势必得要靠自己闯出来!六皇子不倚靠小战磨炼武艺,反倒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莫洪峰的一腔得意之色现于面,而那易之临则是怒不可遏,黑了脸。双方的气焰预备继续于这肃静的朝堂上猖獗下去,直至天子叫了停。

    “够了!”

    久违地,易之行于朝堂上绽露怒容,登时叫止了这场存在于大将军与丞相间无休止的对峙,神容几度严冷,朝堂更是出奇地冷肃。

    更为稀奇的是,易之行此回所展露的态度大相径庭,他未像过往般委屈自己的真实恶念,一味听从朝臣的决议,反而是选择撇下自身的宽仁暂且不顾,头一回毫无忌讳地站在大将军的营队里。

    “罢了,朕本想着兴许大战之中也能磨练蔡小将军一番,然转念一想,磨练这事实在不必太过着急。毕竟蔡将军方才故去,朕实在不忍心如此迅即地便将蔡小将军送上危殆的疆场,一旦危及至你的性命,你叫朕如何该同蔡老的地下英灵交代?如今蔡家还需要你,蔡小将军还是得抓紧些处理好丧事才行啊,可莫要辜负了蔡老的一片良苦用心。”

    天子的口吻很是委婉,却同时冗杂着他深沉的恶念。他才不会给易之临建功立业的机会,易之临该永远地沉寂于疆场之中才好。

    最终,天子的拒绝之意毫无意外地招致来易之临的情绪外露,但见他双目猛蹙,脸色被怒焰憋闷得通红。

    “陛下!臣可以同时兼顾二者!还望陛下能给臣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您不能偏私大将军,只因他全心全意效忠于您!”

    “证明自己并不急于一时,蔡小将军又何必在蔡老故去一日后道出这等话呢?如若朕是蔡老,朕怕是会对蔡小将军急着建功立业的行径而感到寒心的,难不成你对蔡老的哀思还不及你对疆场的渴念吗?分明日后还会有无穷尽的机会,执着于一时却将孝道丢弃,朕以为这实在不妥,且对蔡小将军的声名亦会留下不好的影响。”

    易之行条理清晰,分毫不容易之临继续辩驳的余地。

    不过尽管他的所作所为皆合乎情理,可易之行过往总归是个随和的,随和到不会反驳任何人的主张,然今日瞧来,他的随和似乎隐约间裂开一道罅隙,在场的诸位大臣难免还是对天子此番的骤变性子颇感狐疑,往昔那等直面天子也鲜少生出压迫的轻松感莫名于此刻消敛了。

    “陛下!臣……”

    “好了,陛下都这么说了,蔡小将军还要继续咄咄逼人吗?难不成您真当不顾念您同蔡将军间的情谊?转而选择投奔疆场建你那所谓的功,立你那所谓的业吗?”

    莫宏峰再度开口,正巧也相助高位者避免过多曝露真实的坚冷与寡情,最终,易之临的脸色很是难看,而易之行却轻呼了一口气。

    早朝过后,诸臣相继离殿,只有那易之行仍端坐于高位之上,容颜肃穆凝重。

    “燕祺,你说,朕方才是否不该过早否决易之临的请求?如若叫旁人生了异可是不妙。”

    天子自知近日里来异样频出,自身好似再也难以回还至过往那等泰然处之的境地了,真实的情绪逐渐走漏形态,这才是让易之行躁扰的重要缘由,当然,令其躁扰加倍的自然还有那妄图同他争锋的易之临以及该死的芝岚。

    “陛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您便不必过多思衬后果。依属下愚见,陛下还是应像方才那般处断果决才好,如若一味怀揣着宽仁心,那些大臣迟早会不将天子身位放在眼底的,尤其是在六皇子羽翼渐丰之后。”

    “哼,一个蔡家子罢了,凭何同朕夺权?朕是绝对不会予他任何建功立业的机会的。相反,朕必须得切实掌握多数兵权,以防不测发生。”

    时至如今,殷国的悉数兵权实则掌握于莫宏峰与蔡良的手上,天子所把持的兵权实则微乎其微,而蔡良手中的权利如今更是落于易之临之手,因此想要彻底维稳身位,易之行势必得要将多数兵权夺回来,哪怕莫宏峰现今瞧来的确是个忠心耿介的,却也不能保证他会一辈子忠心耿介下去,易之行绝不信赖任何人。

    深沉的思虑骤起,高位之下却传来一声谙熟嘹亮的嗓音。

    “臣参见陛下!”

    抬眸望去,现于眼底的身影乃是易之行潜意识里并未予以十足信赖的‘忠将’,莫宏峰。

    瞧见他时,天子先是一怔,旋即沉眸问道。

    “大将军,您怎的又归返了?是有什么要紧事欲同朕言说吗?”

    “答陛下,其实……其实也并非什么要紧事……只是……一些私事罢了……”

    莫宏峰一改往日的爽直,今时的他嗫嗫嚅嚅,反而有些支吾了起来。望其异常之态,天子难免心有疑虑,加之近日里琐事连连,他实在惊惧不平之事再侵扰于己身,便也自顾自地下了高位,继而遣开了燕祺。

    “大将军,但说无妨。”

    言落,莫宏峰稍作停顿,似乎是在斟酌自己接下来的措辞,神容稍显郑重其事。

    下一刻,他到底是开了口,然嗓音里却冗杂起隐约的惶恐。

    “陛下,不知您……您昨夜是否同温妃娘娘行房了?”

    一提及此事,莫名的羞愤腾涌至易之行的双颊上,其心胸更堵塞起躁扰的情绪。他本欲大怒,然转念一想,一朝天子迟迟不肯行房去开枝散叶确乎也是不尽责的表现,便也竭力敛了震怒。

    “大将军,昨夜恰巧有要事亟待解决,便也一时忘了此事,实属是无奈之举。”

    天子的答话与莫宏峰的本来预期大相径庭,因此于下一刻,这位老将的情绪便也激昂了起来,自也失了君臣分寸。

    “陛下,趁着如今您的身子骨正值鼎盛时期,定要快快行房,绵延子嗣才行啊!您是我们殷国的天子,来日殷国的传承可是依托于您之身,您千万不得耽搁生子的最佳时机。再者言,六皇子……不,如今应称呼他为蔡小将军,他的野心昭然若揭,您只有诞下子嗣,才能稍稍消减其夺权的可能性。今夜,陛下便暂且搁置下手中的政务,赶紧行房才是!如若陛下觉得后妃有限,自可大行选妃,充填后宫,后宫的祥瑞富足才是陛下身位稳定的关键!”

    莫宏峰振振有词,那溜圆的眼珠,铿锵的音调,无疑是在为天子本就郁结的心胸添压,他的所言皆乃天子再明白不可的道理,然而一至子夜,天子的心便不自觉地对那满案的政务如渴如饥,一心耽溺于御书阁的他又怎的肯再去挪动步足,转而投奔于卿卿我我的寝宫呢?

    “好了,朕知晓了,大将军不必多言,朕总不至于一辈子未有子嗣。”

    天子口中的搪塞之言叫莫宏峰很是不满,他并不打算放弃劝服天子踏入后宫的念头,那张曾同吴槐几番对峙的厉嘴如今正喋喋不休地于天子耳畔聒噪着。

    “陛下,子嗣才是关乎江山社稷的重中之重,您万万不可小觑子嗣的要紧性啊!如若今夜您有什么非处理不可的政务,大可交由臣来处理!您还是去行您应做之事吧!无论是谁人也好,陛下势必得要尽快诞下头一个子嗣才行!当然,头一个子嗣绝不能是他丞相家的,否则陛下今后的处境便更加危难了……”

    莫宏峰的聒噪音便从未有过歇断之时,一个脑袋三个大,易之行只想快些逃离于这方劝其生子的可怖梦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