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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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芝岚早已陷入一方混沌里,她甚而感觉不到自己双唇之上的痛感。

    待她回过神来时,当即忙不迭推开了眼前人,旋即一把执起适才的碎盏片,继而将它对准易之行的脖颈,大声几乎道。

    “你在作甚!你这疯子!”

    声嘶力竭之际,芝岚的双唇却仍在滴血,火红的血色将她煞白的肌肤衬得更为雪亮,不过她眸底的精神气儿却似乎因为这一吻再度归于她的身躯内了,然而这份精神气儿却无疑出自于不善之源,这是一种行将崩决的震怒。

    被推开的天子好似也沾染上了些许恍惚的意蕴,只见他的目光开始游移起来,适才的凶狠亦成了今时无措的仓皇。他自己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此时再度回想起,易之行只觉自己当真如芝岚所言,的确是疯了不成。

    然而,天子并未将内心的仓皇表露于面,反而继续坦然地应对下去,像是适才的一切皆是他恶意为之,为的就是伤害芝岚早已崩决的心灵,可殊不知,其双颊之上的绯红却已然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浑然暴露出了,天子的忸怩深藏于心,却也显露于外。

    “作甚?前些时日你不是还嚷嚷着要朕将你迎入宫吗?不过朕告诉你,朕可以要了你,但你绝不可能是朕的妃子,你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个没有身位可言的采女!”

    易之行的双唇之上亦染带着血色,他严冷地凝望着眼前人,丝毫也不将芝岚的尊严放在眼底,宛若他对他适才的作为根本不抱有任何愧怍之心,他就是有意为之,蓄意践辱,他就要将‘恶’行得彻彻底底。

    芝岚凶戾地回瞪着天子,一心觉得受辱的她忽地感受到此生最大的羞辱莫过于此,她没法置信自己的吻竟是被此生最为厌弃的恶人夺了去,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为叫人痛心的事吗?但见她不断擦拭双唇,妄图擦拭掉这份耻辱,然而这耻辱却刻入她的骨子里,再也离不去了。

    “易之行!我恨你!我简直恨透了你!你到底还要行多少次恶才肯罢休!你到底要折磨我多少次才肯罢休!我就这般值得你痛恨吗!那你便一刃杀了我吧!”

    芝岚颤抖地吐出愤恨之言,狞恶的目光几近扭曲,她有多么想要亲手杀死眼前人啊。

    易之行似乎看不出她的痛心,亦或者说就是蓄意想要踩着他的痛苦往前走,下一刻,他的言辞更甚,口吻更乃羞辱不断,耳不忍闻。

    “芝岚,你何必在朕面前假装清高呢?你不过就是个姬人罢了,从前是,如今你就算入了宫来也改变不了你放荡的事实,你的身子怕是一早便被人玷辱过了,如今朕不过是碰了你的唇,你便这般要死要活的,当真不觉得虚伪吗?有多少男子曾碰过你的身子,你自己应该再清楚不过,在那秦楼楚馆过活的人,难不成当真还有什么清白东西?也许旁人能信了你的妄言,可朕才不会相信这等不实之词。”

    易之行唇角的挑衅是那般鲜明,而他的措辞更是让寻常人没法忍受的恶言,芝岚先是双目猛睁,旋即羞辱转而化为怒意,彻底袭击于她的心胸,她再也没法忍受眼前人这番不实的羞辱了。

    只见她遽然站起身来,虽说歪歪扭扭,实在踉跄,却也挡不住芝岚义无反顾的决心。她执起手中‘利器’,继而一把向眼前人的脖颈刺来,口中同时吐露着发自肺腑的凶狠咒骂。

    “易之行!你简直丧心病狂!我的身子清清白白,容不得你来置喙半分!今日哪怕我被千刀万剐,也必然要将你这畜牲的性命一齐带去!你根本不配为人!”

    此时,芝岚像是彻底失了控,她平生最为厌弃被冤枉,然而易之行却在用这世间最为不能被女子所容忍的妄言谩骂着她,羞辱着她,这纯属无中生有,可易之行始终挂于唇畔的那抹笑意却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布满奚落之意,叫人的理性几近被摧毁。

    当芝岚袭来的一瞬,身手矫捷的易之行自然飞速般躲去,而适才的那一幕却又就此发生了,易之行强横地紧拽住她的手腕,旋即再度将她压在身下,凶恶的态势又一次归于其容颜之上。

    “芝岚,你觉得你真有可能杀害朕吗?就凭你今日的身子骨?哼,你既这般烈性的话,那朕今日可还非要你不可了,正巧,近日里来朝堂总是催促着朕快些诞下龙子,不如你便替朕诞下一个吧?也好堵住诸臣的悠悠之口。不过于你而言,诞下一个你所憎恶之人的孩子,怕是会叫你生不如死吧?而待那孩子诞下之后,朕便将你杀了,如此一来,朕也能少了诸多后顾之忧啊,朕最喜欢的就是无权无势的龙子。”

    易之行一边禁锢住芝岚挣扎的身躯,一边一字一句地狠切道着,思绪一及适才芝岚对自己的侮辱言论,天子的内心便再也起不出恻隐心了,他甚而想要亲眼目见当芝岚得知自己怀有身孕,还是怀上她最为厌弃的殷人的孩子时,那该是一张多么惨恻而有饶有趣味的脸庞啊。

    思绪抵此,天子像是忽地被一种莫名的恶念牵引着,狞恶的双眸中也同时充溢起狡黠的意蕴来,下一刻,只见他猛然向芝岚袭去,却忽地因一只挣脱出来的手掌慌了神,那手掌就宛若他一般义无反顾,生狠地落在天子的脸颊上。

    世界好似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易之行傻愣着,火辣辣的痛感向他袭来,他的神思却彻底游移出身躯之外。

    许是被芝岚这一记耳光打得瞬即清醒了吧,此时的易之行始终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哪怕芝岚坚忍着病体之痛从他的身下爬出时,他有不曾行出什么过激的举止了。

    逃出束缚的芝岚取出一旁的瓷器来,预备防止接下来天子的种种怒行,然而猝不及防的是,易之行却在这之后同样爬起了身,不过她却并未向芝岚走来,反倒是独自一人向外头走去了,寂静的背影里似乎染带着某种落寞与无知,芝岚双目猛瞠,怀抱着瓷器的她眼睁睁地瞧着天子的背影渐渐消离于此处,直至外头的门轻轻闭合之际,芝岚的瞳孔亦还是激烈地颤抖在眼眶内,半分不曾休止。

    天子疾步而去,殊不知自己的双颊却仍旧持续赧红着,冷风打在天子的脸上,他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双颊,实在滚烫。

    无边的耻辱此时便这般行所无忌地蔓延在易之行的心间,他所感到羞耻的不再是芝岚当初所吐的谩骂,反倒是他适才自身的行径让他自己耿耿于怀了。如今细想起来,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简直惨不忍视,易之行不知自己究竟在作甚,为何要行下这些荒唐的举措,以至于日后回想起时屡屡能感受到当时的忸怩与窘态。

    “劳什子!劳什子!朕简直是疯了!疯子!疯子!朕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

    易之行痛恨般地谩骂起自己来,他的确悔于适才这些荒诞不经的举措,却也同时愧怍于在那之后还曾对芝岚道出些莫名其妙的侮辱之言,他分明知晓芝岚的生平,却也还是恶毒地有意辱没她,叫她彻底丧失了理性,然而羞辱并非天子的本意,叫芝岚怒不可遏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如今目的既已达成,易之行却分毫也提不上兴头来。

    匆匆踏出数丈远之后,易之行这才发觉自己已然无路可走了,他无心回归于御书阁,而他自己的寝殿亦被芝岚所居,就此,他驻了足,一种莫名的无力感逐渐蔓延至全身。

    “唉……”

    几乎是发自肺腑的一声喟叹,易之行情不自禁地便陷入至哀戚的境地,至今为止,芝岚那张满淬着痛恨的双眸仍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不下,易之行愈发觉得自身的作为过于无耻了。

    恰在此时,身侧忽地传来一声谙熟的嗓音,侧首望去,竟是莫汐茹。

    但见莫汐茹的双瞳稍稍瞠大,不可思议的情绪漫游其脸庞之上,其中还冗杂着些仓皇与疑忌的成分。

    望其如此,易之行这才惊觉自己的双唇似乎还染带着不知是芝岚还是自身的血色,他连忙擦了去,可其双颊上的红却仍固执地残存其上,任是怎的也难以轻易消敛。

    “陛下,您无事吧?”

    莫汐茹试探性地问道,皱起的眉宇掀起一层焦灼与忧惧。然而她去迟迟不曾上前仔细探看,因为自打那日被易之行退拒以来,莫汐茹便有意无意地与天子刻意保持着距离,她再也不允许自己的尊严成为任意挥霍的低廉物品了。

    话虽如此,可莫汐茹不安的目光终还是将她的全部情感曝露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了,她那份真切的炙热关怀哪怕被她层层掩蔽,却也始终能走漏出来。

    “朕无事,温妃怎的在此?”

    说着,天子慌张别过脸去,似是不愿让眼前人瞧见自己双颊上的滚烫,更不愿她问东道西,此时的易之行再也禁不住旁人的三番诘问了,他的心绪早已足够混乱,根本容不下莫汐茹的分毫关切。

    “臣妾只是一时难以入眠罢了,便想着出来走走,吹吹冷风,兴许身子乏了,便也能有睡意。”

    幸亏,莫汐茹的嗓音不咸不淡,哪怕一腔热切被她禁锢在内心,但只要她不将热切的心绪暴露在外,不徒生天子的负担,易之行便能容她。

    “是吗?朕也是啊,还是这冷风能予人安慰,这人事物可比这冷风刺骨多了。”

    话落,易之行一怔,忽地觉得自己的言辞过于矫情了些,分明适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寻常同芝岚的争辩而已,更何况那些细枝末节之事本就对自己的江山毫无效应,自己为何要耿耿于怀,迟迟不肯疏解呢?

    莫名的思绪冗杂而来,易之行的困惑再度归于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