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六章 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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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隼试图从屋内逃出,没料方一启开屋门,跃入眼帘的便是芝岚那张极为酷绝的脸孔。

    这张脸孔瞧起来可不像是来同自己交好的。

    不知怎的,在诸人面前,李隼能够颐指气使,对着皇后娘娘大呼小叫,可一旦独身一人对上芝岚时,适才悉数的勇气与底气像是倏忽间便没了影踪,李隼失却了呼号的力气,不由连连向后退着步。

    芝岚则一步步逼近屋中的男子,双眸内尽是毫无善意的严冷,这严冷之下似乎还裹挟着一层微乎其微的杀意。

    望其如此,李隼下意识地倒烟口水,直至整个身躯皆退到了墙角跟。

    “你……你到底要作甚?你如若再过来的话,隼儿……隼儿便喊人了啊!”

    “哼,李隼,适才你不是还蛮横得紧吗?你肆意辱打宫中人便也罢了,今日竟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当朝皇后,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吗?以为本宫曾是你的岚姐姐,便会无条件地包容你的任性吗?你可以厌弃本宫,但本宫的地位始终在你之上,倘使换做旁人,你的脑袋可能早就不在你的脖子上顶着了。”

    当彻底踱步至李隼身前时,芝岚才驻了足。不过此时她的容颜却没有丝毫的好转,仍旧是一方诡秘的酷绝覆盖其上。

    李隼的眼珠子瞪得溜儿圆,不知是在吓唬眼前人,还是被眼前人吓唬得瞠目结舌。但见他蓄意佯装镇定,然而额头上的滴滴冷汗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心绪。

    “你……你到底要作甚……你到底要作甚……”

    李隼还是从前哪个李隼,纵使这些时日他曾郁郁寡欢,心里头不断咒骂着芝岚,甚而当皇后娘娘亲自到临时,亦是一副义正言辞的呵斥貌,但他本质上的怯弱却丝毫也不曾改变。

    此时,李隼的眼角好似绽露出一滴晶莹,那滴晶莹先是在他的眼眶内汹涌翻滚,继而便从其眼角缓缓淌下,捕捉到这一细节的皇后登时和缓了面色,终还是不忍以冷酷之貌对待眼前人。

    “好了,你先坐下吧,本宫有事要与你说。”

    话罢,芝岚率先坐于案旁,然而墙角跟中的李隼却始终不肯挪动一步,眼中的泪仍旧在不断下坠着。

    见状,芝岚叩问道:“愣着作甚?快些过来坐下,本宫又不会吃了你,本宫今日来其实本就是予你道歉的。”

    闻‘道歉’二字,李隼竟从速擦拭尽了眼角的泪珠,旋即摆出一副原先气势汹汹的姿态,疾步奔至案旁坐下。

    “说吧!你要与隼儿道歉什么?你终于意识到你自己的罪愆吗?你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隼儿造成的伤害吗?”

    一提及道歉,李隼当即从弱小者转而幻化为质问者,适才的羸弱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怒容。

    望其如此,芝岚只觉好笑,最终还是合乎了李隼的心意,低首垂眉地道着:“是,本宫意识到了当初的罪愆,本宫更加意识到当初的行径对你所造成的伤害。可是……可是那一切皆不是本宫真心为之,本宫也是有难言之隐的,毕竟这世上之人的脾性不可能会在一夕间骤变,本宫当时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你好。”

    此言一出,李隼愈发委屈,天知晓他这些时日过得有多么凄凉悲惨,像是自己骤时被全世界的人抛弃了一般。毕竟于他而言,芝岚就是全世界。然而当初的加害者却说这一切都是为他好,李隼当然忿忿不能平。

    “为隼儿好?这怎的能是为隼儿好?将隼儿一人丢弃在宫外便是为隼儿好吗?隼儿当时虽饮了酒,可隼儿根本没醉!意识还清醒着呢!你所言的话都还在隼儿的脑子中回荡着呢!如今你一句为隼儿好便能搪塞我吗?芝岚,你实在过于残忍了!”

    “本宫知晓你一定觉得这不可理喻,但本宫的确是在为你着想。当时情况紧急,陛下又迟迟不曾苏醒,你可知本宫的位置,陛下的权力随时都有可能被小人夺了去?他们时时刻刻盯着本宫,为的就是想抓住本宫的把柄,然而你却又在那时出现于宫外大声吵嚷,如若旁人以为我们二者间残存着不正当的关系,那我们可当真是要掉脑袋了。不仅如此,燕护卫亦怀疑本宫心存不诡,他素来容不下你,倘使本宫当时不亲自将你赶走,他一定会杀了你,你信否?”

    “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在乎你自己的地位,你还是在乎易之行,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考虑隼儿的心情!”

    李隼的情绪再度激昂起来,然芝岚却始终那般镇定。

    “隼儿,你说你的情绪重要还是你的性命安危重要?这样吧,换言之,是本宫的情绪重要还是本宫的性命安危重要?如若你站在本宫的位置,你是会保全本宫的情绪,还是本宫的性命安危?”

    “隼儿……隼儿……隼儿什么都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知晓的,在这世上,什么都要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更何况当初事出紧急,本宫不可能将你的安危弃于不顾,倘使真将你的安危置若不顾,你到了那阴间怕也是要责怪本宫的。”

    “可隼儿如若是你,一开始便根本不会嫁给易之行!隼儿只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可能去!”

    骤然间,李隼冒出这么一句冷不丁的言辞。不得不承认,当这句言辞落地时,芝岚的内心骤时油生出某种莫名的动容,同时席卷而来的还有一番浓郁的愧怍。

    她沉思片刻,深深地喟叹着。

    对于李隼,她既是无奈,又是抱疚。

    不知过了许久,芝岚终开了口。

    “隼儿,这辈子本宫是绝无可能同你在一起的,这是本宫不得不同你说的。尽管如此,却也并不代表本宫不在乎你,本宫始终将你视为本宫的亲弟弟,今后你无论有任何难题,都能来寻本宫。最主要的是,玉烟她很爱你,本宫希望你能珍惜她。”

    皇后的措辞尽管有些冷酷决绝,却也还是试探性地道出的。她不知眼前人的承受能力如何,可她实在不愿继续耽搁李隼的姻亲与前程了。

    “这世上的感情不仅只有男女之情,男女之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就算本宫不能时刻与你相伴,但本宫也会时刻爱着你,关怀着你,这从根本上是一样的。”

    芝岚继续道着,为的就是能安抚眼前人今时的哀戚。显而易见,李隼的双目早已被泪水打湿,他一直低垂着脑袋,虽然瞧不见他的容颜,然芝岚却能瞧见其双膝上的泪珠。

    起初,芝岚的确有些震颤,正如旁人一般,她本以为李隼对自己的感情不过只是口中随意言说的,兴许他就是个不懂爱的人,可当今日亲眼目见李隼崩溃的一面时,芝岚终明白在李隼这颗看似开朗疯癫的外表下实则藏匿着一颗极为细腻敏感的心,它也是懂得爱的,它也是会疼的。

    芝岚实在不忍,最终还是决定前去予他一些温暖。下一刻,女子冉冉走至李隼身旁,旋即将其脑袋塞入自己的怀中。

    “好了,隼儿,这世上的感情千千万,本宫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你随时都能来寻本宫,殷宫的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女子不断轻抚着李隼的脑袋,李隼在她怀中却哭得更为热烈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有半个时辰吧。男子才冉冉将脑袋从皇后的怀中抽出,他眨巴眨巴哭肿的双目,竟骤时破涕而笑了起来。

    “怎的了,不哭了?小哭包?”

    “隼儿才不哭!小哭包才不是隼儿!适才的记忆,岚姐姐你都赶紧忘了!隼儿要你什么也记不得!”

    “好好好,本宫一定会忘得干干净净的,不会记得谁人是小哭包的。”

    李隼双颊一红,唇畔却勾染着笑意。兴许是因清醒过后才忽觉方才那痛苦流涕的自己实在过于痴傻,羞赧的颜色很快侵占了李隼的整片双颊。

    瞧他终于无事,芝岚也能就此放下心来。

    “隼儿不再恼本宫了?”

    “不恼了!不恼了!隼日后再也不闹脾气了!”

    “你可以闹脾气,但也要分场合,在人前你还是得适当收敛一些,但在人后你怎的闹脾气都成,本宫不会嗔怪你的。”

    “你不嗔怪,皇上会嗔怪!”

    “皇上听我的,他不敢将你如何。”

    今时的李隼尽管与芝岚已言归于好,但双唇却始终嘟囔着,似乎还要保持自己最后一分桀骜的傲气。望其如此,芝岚只觉可爱至极。

    “好了,隼儿,如今你再能答应本宫,过些时日带着清舞楼之人前来献艺了吧?”

    “能,不过到时岚姐姐可不能装作不认识隼儿,隼儿上回可被你伤透了心。”

    “成!本宫不会装作不认识你的。”

    话罢,皇后忽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形似契约的东西,摊开一瞧,竟当真是一张地契。

    李隼一头雾水,狐疑地瞧了瞧案上的东西,又百般疑惑地望了眼前人一眼,口中同时叩问道:“岚姐姐,你将地契拿出来作甚?”

    “这是当年吕妈妈交给本宫的,倘使没有吕妈妈,也就没有今时的本宫。本宫知晓,你与家族的关系素来不好,家族中人总觉你胸无点墨,游手好闲,但本宫不希望你就此于他们失望的情绪下堕落下去。本宫希望你能好好的,更希冀你能成才,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好叫旁人都能瞧清楚你李隼的本事。因此今时本宫将这张地契交给你,日后你便是这清舞楼真正的主人了,清舞楼的兴衰与否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不过本宫相信你可以在此做出成就的。”

    说着,芝岚便将手中的地契交到了李隼的手上,继而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这也算是传承了,传承我们清舞楼的精神,绝不屈服于命运的精神。从前本宫做到了,如今本宫觉得你也可以,甚而会做得比本宫还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