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卷 第三百五十七章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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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七章 相思

    不久之后,帆船路过河道关卡,按照规矩,于二应该出示通关勘合,而且关卡的巡逻官兵也要上船检查的,但是当船只顺着关卡驶入内陆河时,军士们对此似乎视若无睹,甚至居然与船上几人友好微笑,点头示意。

    楚质不是什么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物,就是明知道其中的猫腻,却也没有打算揭穿,就像在县衙一样,就算了解到众衙役的一些劣迹,偷懒耍没,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的事情没少干,不过水至清无鱼,而且以时下的背景,说廉政简直就是下笑话,楚质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了。

    说到底古代还是人治的社会,况且人家还有恩于自己,忘恩负义,突然翻脸的事情楚质可做不出来。

    进入河道之后,没有海风之助,船只吃水稍重,于二令人放下风帆,改由木桨轻划,嘿呦嘿呦的口号声响了片刻,船只缓缓停靠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远处炊烟袅袅,隐约传来鸡鸣犬吠及小孩哭啼之声,应该是座村庄。

    “两位可以下船了,从村子向东走一里地左右,就是盐官县城。”站在船头,于二淡声说道:“恕不能送两位前去,失礼之处,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心里早有准备,两人当然不会介意,客气感谢了几句,相扶下船,拱手告辞,转身离去,不料于二却叫住了他们,从舱里取出了个包裹布袋,跳下船,来到楚质旁边,递了过去,轻声说道:“这是我爹娘给你们的。”

    说着不等楚质推辞,撒手就回到船上,望了两人一眼,指挥船只调头而行,很快就消失在远处,江南地方水域河道诸多,四通八达,就像一张网,就算是跑船数十年的行家,也不敢说尽悉其中的航线,而且古代的水道还没有开发殆尽,只要往条人迹罕至的江河一躲,就算有心搜寻,也难以找到他们的行踪。

    轻轻打开包裹,发现里面除了一些干粮之外,居然还有两串铜钱,想必是于老汉夫妇觉得两人不幸落难,行李尽失,这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盘缠,两人对望一叹,心中又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两人也不矫情,把恩情记在心里,径直走到小村庄,托求村里的一个纯善大叔赶着牛车达到县城,再顾了条载客小舟返回钱塘县,途中聊起了于二,沈瑶轻声感叹道:“固然触犯朝廷律法,但于二却不是坏人,生性纯孝,如此作为,不过是生活所迫罢了。”

    楚质微微点头,深以为然,盐丁,也称为灶民,生产生活在环境极其恶劣的地方,终日劳作,经历的艰辛更是难以想象的,沿海煎盐为生的盐丁许多是移民,他们居住条件非常艰苦,住的都是随意搭起的茅草房,饮食以粗粮为主,他们的生活十分悲惨。

    以煮海为业的盐民,夫不耕地妻不织布,特别是生活在海礁上的岛民,不能种植庄稼,只有守着海滩煎盐,不煎盐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只有煮盐卖给官衙,年年在春夏时节海潮退后,将那些海水泡过的泥土刮成堆,经过风吹日晒后,再用海水淋泥制成卤水。

    盐民在生命没有保障的环境下生产,既要忍受盐官的压榨和垣商的剥削,还要受低级小吏的欺凌,而且朝廷官府总是不断提高盐税收入,致使盐民生活更加窘迫,辛勤忙碌了一天,晒出了一些盐来,却只能换来够吃一顿的粥米。

    况且,这样的生活并不会过去,要知道盐户是世袭罔替的,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要过着同样的生活,这点极其让楚质感到不满,就算身处封建社会,但是他还保留有一些人权思想,觉得盐户也是百姓,不管他们之前犯过什么罪孽,但不应该由他们的后代承担。

    据楚质了解,于老汉夫妇,并不是第一代盐民,他们祖辈已经在岛上生活了三四代,一直过着这种悲苦生活。

    在强暴和压迫面前,有些人选择忍辱含愤,逆来顺受,但也有人不会甘心,如果是动乱年代,他们或许会选择造反,但是如今是仁宗时期,社会还算富足安稳,造反成功的机率并不高,那些不甘寂寞,不愿走祖辈老路的盐民们,只能选择走私贩盐这条路,以期望能摆脱身为盐丁的悲苦处境。

    于二等人的选择似乎没错,可以看得出来,就是源于他们的行为,与海岸边其他的盐丁情况相比,岛上居民的生活过得有些宽裕。

    为百姓之苦而悲叹,楚质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以前总是以自己职微力薄,不能改变什么为借口,其实害怕承担责任,可是如今,由于自己的推动,本应在几十年后,由苏轼主持疏浚的西湖工程提前完成,而且效果似乎也不差。

    这充分表明,只要自己有心,固然不能做些逆天大事,但是改变一些小事情还是可以的,区别只是在于自己是否愿意劳心劳力而已,且不说定会成功,既使最后失败也不要紧,尽力而为,自己舒心,若是从未行动,那就亏心了。

    加上落崖,差不多已经是死过两回的人了,没有必要那么谨慎,尝试一下,说不定就成为比肩范仲淹、王安石的名名臣了,况且以自己曹家女婿的身份,应该没人敢为难自己,大不了丢官,转而当自己的大商人。

    可以谅解,经历一场劫难,心情激荡,难免有几分冲动,浑浑噩噩的有很多想法,再过几天冷静下来,或许就不会那么想了。

    思潮起伏,楚质认真思考,一时忘记沈瑶在旁,发现这个情形,沈瑶也没有多问,美眸也滞愣似的望着前方,思绪万千,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位客人,到地方了。”

    将近黄昏时候,天空一片赤霞,小舟安全抵达钱塘县码头,在船夫的提醒下,两人恍然惊醒,付了钱,缓步上了岸,悄然对视,一时之间,似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码头上商客云集,人来船往,搬装卸载,好不热闹,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也没人注意两人,半响,楚质轻咳了下,说道:“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话音未落,沈瑶立即开口拒绝,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强烈,螓首微垂,低声道:“沈家就在附近,走两步就到了,不必相送,反而你身为知县,又失踪了两日,县衙不知乱成为何样,还是先回去安抚人心为上。”

    寻思片刻,楚质说道:“也好。”

    “嗯。”沈瑶轻柔颔首,转身朝沈园走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首顾盼,发现楚质并未离去,而是站在原地目送自己,俏面微红,又悄然走快了两步,心情不知是喜是羞是怨,还有无边的慌恐彷徨

    望着沈瑶消失在街道角落,楚质苦涩一笑,呆愣站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良久,才摇了摇头,举步而去。

    回到县衙门前,夕阳已经西下,天色如幕,昏暗成团,衙门高挂着几盏灯笼,门前两旁分别站着四个衙役,垂头丧气的模样,冷冷清清,全无往日的一点人气。

    当楚质走到门槛之前,就要迈步而进时,衙役们还是没有反应,拦都懒得阻拦,只是懒洋洋说道:“来者何人?没事就走吧,衙门今日没人,不办事。”

    “今日好像不是沐休日吧,怎么会没人?都跑去哪了?”楚质微笑问道。

    “去哪,不是你该知道的。”说了半,突然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衙役猛然抬头,发现在灯下含笑的楚质,立时愕然呆愣,片刻之后回了神,第一反应就是使劲的揉起了眼睛。

    “楚大人,知县。”惊呼,不敢置信,特别是见到楚质如往日不同,一身村民麻衣打扮,衙役深怕自己认错了人。

    “听到了,本官没聋,用不着喊这么大声。”楚质笑道:“刘主簿呢,是否将李贼等人捉捕归案了?”

    “真是楚大人。”声音,语气,神态没错,确认无疑,衙役兴奋之极,喜悦之情像是要从胸口膨胀出来,强忍住仰天长啸发泄的冲动,转身夺门而入,如风似火的大叫了起来:“大人回来了,楚大人回来了。”

    任由衙役吼了半天,县衙却无人响应,跟随而进,准备享受众人欢呼庆幸的楚质不由有几分惊奇。

    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衙役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大人,小的忘记了,县衙的兄弟,还有刘主簿他们,都去搜救大人去了。”

    “哦。”楚质失笑了下,立即挥手道:“嗯,本官已经安稳脱险,他们还未知道,你去告知一声,让他们回来吧。”

    “小的这就去。”衙役答应一声,也不顾现在天色已晚,即刻冲冲的跑了出去,这可是卖人情的机会啊,这一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感激自己呢。

    羡慕望了那衙役一眼,旁边三个衙役也不甘示弱,连忙拥着楚质走入衙内,争先恐后的表达自己对于知县大人失踪的担心忧虑,以及见到知县大人安然无恙回来的惊喜交集。

    楚质微笑点头,姑且就这么听着,走到大堂,步伐也没有停,向着内宅走去,听闻自己失踪的消息,不知初儿会有何反应,肯定是伤悲断肠之至

    心中着急,楚质快步而行,离内宅还有段距离之时,只见一抹淡绿忽闪而来,径直投入楚质怀中,冲撞得他连连退后几步,胸口发闷,这种胜似袭击行刺的行为,旁边几个衙役却视若无睹,反而十分识趣的自行消失。

    双手牢牢的抱住楚质,初儿悄脸微昂,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几分迷离和惊喜,痴痴地望着他的面孔,嘴巴张开,轻声道:“公子,初儿没有做梦吧,真的是你吗?”

    楚质尽量想要表现得神态自若,但是心情激动之下,喉咙突然有睦哽住,强忍住咳嗽的冲动,笑了笑,左臂搂住她的身子,右手慢慢梳理她的秀发,低声颤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初儿的目光慢慢明亮起来,像夜晚降临时两颗冉冉升起的星星,苍白的脸色因为激动微微有了一丝红晕,喜悦的光芒从眸子深处一点点渗出来,一下抱住楚质的脖子,两片红唇颤抖着凑上来,狂乱地亲吻着他,泪水沿着她的脸颊哗哗而下。

    楚质心中激烈,全身滚烫,胸中热血沸腾,回抱着佳人,张嘴含住她的柔唇,热切的回应,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变得极小,小得都容不下第三个人。

    两人如痴如醉、浑然忘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缓缓分离,初儿继续望着楚质,一双眼睛定定地,目光迷离,眼神时而清晰,又渐渐变得朦胧,长长的睫毛微颤轻抖,两丝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面悄然滑出,无声地跌落在地上,慢慢的化了。

    “初儿,见我回来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再哭就不漂亮了。”楚质柔声道,伸手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珠,心中柔情无限,低头在她娇嫩的脸蛋上亲吻起来,自然得到她热烈的回应,两人一下子又粘连起来。

    “公子,回房,我要。”肝肠寸断了两日,忽见楚质安然而归,初儿心情激荡难以自制,一时勇气百倍,说出了平日绝不会说的话来,醒悟过来,只见她满脸红晕,眼波欲流,说不出的娇媚可人。

    楚质心头一热,微身伸手一探,将她横抱而起,快步朝内宅房中走去,自然,似乎早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无论是衙役,还是内宅中的仆役侍女,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就算碰到,也会选择自动消失,以免打扰到沉浸于喜悦之中的两人。

    然而,就处如此,初儿也羞得满面通红,心中怦然颤抖,索性学着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入他的臂弯。

    三步作两步,回到房中,卧室内亮着一盏烛台,灯火幽暗,景物依稀,屏风镜台,雕花木床,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亲切。

    移步床边,将佳人轻放锦被,楚质轻身伏了上去,肌肤温暖而滚烫,嘴唇如蜻蜓点水,扫过她的眼眸、俏脸,含住她的耳垂

    初儿呜咽一声,似要哭出声来,一双润白素臂搂抱着他的脖颈,星眸迷离,娇喘细细,胸腔之中如烧着一团火,情潮如涌,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楚郎。”

    红烛摇曳,低低的呼唤在屋中回荡,缠绵悱恻,相思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