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波走后，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白天在新项目那边折腾一天，晚上于海波又过来商量张晓的事情，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

    陆衍看着心疼，靠在苏嘉身后，在苏嘉耳边说：“不想看到你这么累。”

    苏嘉转过身，正触碰上陆衍结实的腹肌。

    “有点困了而已。”苏嘉说。

    陆衍在苏嘉的额头亲吻了一口，温柔的说：“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最近没有做梦的苏嘉，突然做了一个让她浑身战栗的梦。梦里面，陆衍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前面是漫长的路，苏嘉歇斯底里的喊陆衍的名字，她想追，但是整个身子像被禁锢住一般，怎么都挪不动。直到陆衍消失在路的尽头。

    苏嘉的泪水顺着眼角，止不住的流。

    “嘉嘉，嘉嘉。”陆衍将苏嘉喊醒。

    苏嘉朦胧着眼，看着眼前的陆衍，回到现实的她松了一口气。

    “做噩梦了？”陆衍问。

    苏嘉紧紧的抱住陆衍，强迫她自己不去想刚才的梦。

    “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苏嘉低声说。

    “傻瓜。”

    苏嘉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才到早晨，她一摸被子旁边空荡荡，立刻坐起来。

    光脚跑到外面，再一看，陆衍在准备早餐。

    鸡蛋在煎蛋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

    “快去洗漱，一会儿迟到了。”陆衍看着一脸懵的苏嘉。

    “哦。”苏嘉回过神来，应声。

    晚上的梦，让苏嘉一整天都有些恍惚。

    白天，她给陆衍发了个消息。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这些年来最轻松的岁月，哪怕此生只有这段时间的光景，我仍然心怀感激。】

    陆衍看着苏嘉的消息，出神，或许是苏嘉这些年的经历，让她对他们之间，对明天，对未来没有信心。

    【不要胡思乱想。】陆衍回复。

    苏嘉没心思看报表，让祝果果盯着公司，有事情跟她汇报。

    她一个人来到多多的幼儿园。

    但是学校不让家长在上课时间随意进入，苏嘉也便没有执意。

    她给张晓打了个电话，张晓躺在床上虚弱的说：“还以为昨天晚上我死了。”

    苏嘉一惊，匆忙赶到御景园。

    李素华和张中正已经去了药厂。

    “你今天不用上班？”张晓问苏嘉。

    “翘班了，没心思。做了噩梦。”苏嘉说。

    “呵，当了负责人就是不一样，说翘班就翘班了。”

    “打趣我是不是？”苏嘉说。

    “要不你也打趣打趣我？我是真觉得活着没意思。李素华女士能够让我瞬间爆发。”张晓脸色苍白。

    “你也知道如何让她爆发呀，你们之间的博弈，二十几年了，你还不能驾驭吗？”苏嘉问。

    “不能，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身上的血像是干涸一样，口渴，我喝了很多水，仍旧很难受。”张晓说。

    “我昨天听于海波讲了来龙去脉，你最后调整的状态已经非常厉害了。他说和家人吵架，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冷静不下来的。”苏嘉说。

    “你不觉得那样才是正常的吗？你觉得我这样正常吗？”张晓问。

    苏嘉被张晓这么一反问，倒是觉得是有点不正常。

    她摸了摸张晓的头，没有发烧。

    “我今天早晨走路，就在家里，这平平的地面上，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我特别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摔了。我想抓狂。”张晓说。

    “情绪不好的时候，都想发泄。我带你出去玩玩，发泄一下怎么样？”苏嘉问。

    “不想去，没力气。”张晓窝在被子里。

    苏嘉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张晓是如何在李素华的掌控欲下生活的，她非常清楚。

    张晓能够忍耐到今天，实属奇迹。

    “海波还说什么了？”张晓问。

    “他心疼你呗。”张晓说。

    张晓眼泪顺着眼角就滑下来。

    “晓晓，我们都在你身边。”苏嘉说。

    两姐妹互相安慰了一会儿，苏嘉又让张晓家阿姨给熬了粥，看着张晓喝完才离开。

    离开之后，苏嘉给陆雪打电话。

    “小雪，给我推荐个心理医生吧，我朋友可能病了。”苏嘉说。

    “好，一会儿把名片推你。”陆雪不多问。

    “谢谢。”

    “客气什么。”陆雪说。

    苏嘉很快收到陆雪推荐的心理医生，魏子康。

    苏嘉加上魏子康，和魏医生约了时间，周六带张晓过去。

    苏嘉开着车，在桐市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汉光工业园。

    刚停好车，旁边车位上，施汉伟从一辆白色路虎车里下来。

    苏嘉下车同施汉伟打招呼。

    “施总这是刚刚运动回来？”苏嘉看着施汉伟穿着一身运动装，比日常看起来年轻些许。

    “游个泳，打了会球，心情倒是舒畅。”施汉伟今天没带眼镜，少了些斯文。

    “那还不错。也只有施总有这个金钱和时间，实在羡慕。”苏嘉说。

    “你可不用羡慕别人。怎么，今天苏经理也有时间？要不去办公室坐坐？”施汉伟约苏嘉。

    苏嘉想着今天也不差这一会儿，多了解了解房东，没什么坏处。

    施汉伟的办公室，在另一座写字楼顶楼，整整一楼层。现代化装修，黑白灰色调。视野开阔，有办公区，健身区，休闲区……

    “施总倒是懂得劳逸结合。”苏嘉说。

    “人嘛，得对自己好点。”施汉伟说。

    施汉伟在博古架上，拿了一小包茶饼。

    苏嘉坐在施汉伟对面，施汉伟开始给苏嘉泡茶。施汉伟倒是没有架子。

    “我没什么本事，就是一个收租的。但是这么多年，也见了不少人。说实话，苏经理，我还是对你挺好奇的。”施汉伟直言不讳。

    “施总真是谦虚。整个工业园区，规模在西城区居首位，在桐市更是排在前面。哪怕只是让我有这么个工业园里的一栋楼，我都觉得了不得。”苏嘉不知道施汉伟在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产业，但是这片工业园，已经足够大了。

    这话施汉伟听得多了，阿谀奉承的人，比比皆是。为了房租减免，为了房租延期，为了不同的目的。苏嘉一个经理人，说这些也无可厚非。否则让人家说什么？夸他长得帅？他张什么样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施汉伟一脸笑意的给苏嘉倒茶。

    苏嘉不客气的喝茶。

    “醇厚甘甜，熟普洱，味道不错。”苏嘉说。

    “一会儿带一饼走。”施汉伟说。

    “我这连喝带拿的，不好。”苏嘉笑笑。

    苏嘉看着施汉伟茶台上一个小莲蓬茶摆件倒是有意思，她拿起来玩了会儿。

    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和施汉伟完全不熟，就是想在这么个近乎陌生人的面前，呆一会儿。

    苏嘉说话客气，听起来像是和施汉伟寒暄。

    施汉伟想着苏嘉是有事求他，他等着开口，可苏嘉始终也没谈公事。

    未着粉黛的苏嘉，皮肤散发着这个年纪满满的胶原蛋白，马尾随意的在脑后梳着，眸子清透，顾盼神飞。

    施汉伟看着这个年纪的苏嘉，再想着陆氏这投资上亿的新项目，还是有些诧异，真的能够挑起这重担？

    苏嘉在施汉伟这没有多说话，只是自顾自的玩施汉伟的茶摆件，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施汉伟倒也不打扰他。

    接近中午，苏嘉看了看表，说了句：“和施总聊天收货颇多，改日再来拜访。”

    “中午请苏经理吃饭，赏脸？”施汉伟说。

    “麻烦一上午，中午就让施总落得安静。”苏嘉说。

    施汉伟不勉强，叫助理把茶饼放苏嘉的车上，苏嘉也没有拒绝。

    苏嘉走后，施汉伟看着对面的空位置，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有时候有目的性的人见多了，就会揣摩对方的目的。而苏嘉今天完全没有目的，所以施汉伟看不透。

    苏嘉中午回到公司，点了一大份麻辣香锅，超麻，超辣，超多。

    正吃着的时候，沈晓峰过来，看着苏嘉的大食量，吃了一惊。

    “我接触的女生，这些够吃三天。”沈晓峰说。

    “不，也许够吃五天。”苏嘉说。

    苏嘉心情不好，吃也是她的发泄方式。

    “嘉姐，你是不是失恋了？”沈晓峰说。

    “咱俩谁大？我有那么老？”苏嘉抬眼。

    “差不多吧，我89年，属蛇，前几天刚做了生日。”沈晓峰说。

    “愚人节生日，你是认真的？”苏嘉想到前段时间沈晓峰的朋友圈。

    “当然，我这么认真的一个人。”沈晓峰说。

    “我小你几个春秋。”苏嘉边吃边说。

    “你让我产生深深的挫败感！”沈晓峰眼神黯淡，他真没想到苏嘉这么年轻。

    “嗯，有这个感觉正常。所以说，你这么大岁数，喊我姐，我承受不住。”苏嘉说。

    “不，你就是我姐。从今天，我只服你。不管是工作还是食量。”沈晓峰说。

    “滚。”苏嘉冷幽幽的说，苏嘉也不知道怎么的，和沈晓峰的关系，一下子就近了。

    沈晓峰手指掐算着年龄，迷惑的走了。

    晚上陆衍有应酬，她一个人回老宅看多多。

    现在也适应陆衍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去老宅。

    见到萧慧和陆弘谨二老，倒也不觉得尴尬。

    乖乖见到苏嘉来，跑到苏嘉脚底下，用头拱苏嘉，苏嘉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他的身子，乖乖才心满意足的跑到一边。

    “多多，乖乖和你一样，日益圆滚滚呀。”苏嘉眯着眼睛。

    “妈咪……”多多小脸一拉。

    “好啦好啦，多多看起来瘦了呢。”苏嘉说。

    小孩子的脸变得最快，多多一秒钟又恢复了嬉笑。

    “今天晚上我和牌友们外面吃。小嘉你多吃点。”陆弘谨穿戴好，便出了门。

    等陆弘谨走后，萧慧说：“最近倒是越发的恋玩，瞧瞧，这晚饭也不在家了。”

    苏嘉只是笑。

    吴妈就算陆弘谨不在，因为苏嘉来，也多炒了好几个菜，苏嘉心里很暖。

    吃饭的时候，萧慧问苏嘉：“小嘉，你和阿衍也不想着举办婚礼？你跟着他无名无分的这个样子，我心疼。”

    “现在工作忙，新项目刚开始，不敢懈怠。而且不是无名无分，我们不都领证了么。”苏嘉说。

    她总是不太知道称呼萧慧什么，孩子口口声声喊着奶奶，和陆衍又扯了证，总是那句“妈”喊不出来，“伯母”也有些尴尬，其实做戏应该做全套。

    “我这是怕你委屈。”萧慧说。

    “我不委屈，我什么身世背景你们也知道，你们都没有嫌弃我，还接受了多多，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被长辈关爱的感觉。我真的是非常感激，其他的并不奢求。”苏嘉说。

    萧慧叹气。

    苏嘉可不想举办婚礼，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又提醒了她，她和陆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现在虽然温馨甜蜜，但苏嘉不是对未来有所期待的人。把当下认认真真的过好，就好了。

    “多多最近听话吗？你们照顾他累不累？我现在在西城区工作，离他幼儿园不远，可以我上下班带着他。”苏嘉说。

    萧慧一听这个紧张了，照顾孙子说不累也不可能，但是累并快乐着，那种快乐，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

    “不累不累，我整天在家也没事，多多还给我解个闷子，孩子还听话，等你们工作不忙了，下班时间能保证了，再说。”萧慧说。

    “好。”苏嘉应声。

    晚上苏嘉看着多多睡着才走，萧慧给苏嘉装了几袋子吃的，酱牛肉，酱肘子，红烧猪蹄，全是硬货。

    “吴妈厨艺好，你俩平时不忙的时候，也别光吃外面。”萧慧说。

    苏嘉手里拎着这些沉甸甸的东西，想到每次出门养父江郎也给装的大包小包，有时候甚至还有沉沉的柚子。那些，满满都是爱啊。

    苏嘉眼眶酸涩，说了声：“知道了妈。”

    萧慧头一次听见苏嘉如此称呼她，心中温热，她待苏嘉一直当女儿看，毕竟曾经有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女儿，是她心里的痛。

    “好闺女，对自己好点。阿衍要让你生气，你就和我说，我骂他。”萧慧说。

    苏嘉直点头。

    十点多，苏嘉回到云溪花园，陆衍还没回来。

    她习惯性的在沙发上等陆衍，顺便在冰箱里拿两瓶冰啤酒，喝完之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以为她很精神，却不料，还是像往常一样，看着电视就睡着了。

    等到陆衍回来，她看下时间，已经凌晨。

    陆衍把沙发上的苏嘉抱起来，说：“下次别等我，先睡。在这，冻感冒怎么办？”

    “嗯。”苏嘉乖顺的点头。

    刚刚睡醒的苏嘉，惺忪的样子，脸颊泛着酡红，陆衍看着桌上两个啤酒空瓶子，嘴角勾了勾。

    苏嘉闻着陆衍身上熟悉的味道混杂着酒精，每次陆衍应酬回来，都是这个味道，她却不觉得难闻。

    陆衍把苏嘉放到卧室，一个人去洗澡。

    洗完澡陆衍以为苏嘉早就睡着，却发现苏嘉在卧室清醒起来，随意的刷着手机。

    “还因为昨天晚上的梦，心神不宁？”陆衍说着，钻到被子里，头发还半干半湿着。

    “怎么会，突然醒了，就醒盹了，毫无睡意。”苏嘉不承认。

    陆衍的手在苏嘉身上不安分的摸。

    “生理期呀。”苏嘉撒娇。

    “知道，我不乱来。”陆衍温柔的说。

    最后陆衍的手搭在苏嘉纤细的腰上，呼吸变得均匀，睡着了。

    苏嘉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没动。

    她越来越对这种状态的适应和依赖，让她开始没有安全感，她从小到大依赖的人，都离她而去。

    她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经历。

    最后苏嘉把这几天情绪的起伏，归结为生理期。不知几点，也睡了过去。

    另一端，陆弘谨和姚眉枝见面的频率越来越高，说的也越来越多。

    除了利益所驱，姚眉枝对陆弘谨，也有几分好感。毕竟这么多年，她和苏振远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苏振远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关心过她。

    陆弘谨这么多年，头一次在外面有所越界，那份安稳中的刺激感，让他着迷。

    苏源自从上一次在医院见到母亲和别人亲密，总觉得隐隐不安。

    他在私底下跟了姚眉枝几次，果然和那个光头男人往来很亲密，苏源远远的拍了照片。

    姚眉枝看起来丝毫不避讳的样子，苏源看着照片皱眉，想着她和父亲这名存实亡的婚姻，除了利益，还有什么？

    苏源对待婚姻没什么幻想与期待，他越来越惊讶他现在遇事冷静的状态，什么事情，也不过如此。

    周五晚上，苏源把苏嘉约了出来。

    两个人在东来顺吃涮羊肉。

    苏源久久没说话，总是给苏嘉夹肉。

    “想说什么别憋着。”苏嘉说。

    “没事，就是想你了。”苏源说的淡然。

    “你再把我呛死。”苏嘉想不到苏源嘴里能出这么句话。

    “人嘛，总得成长。我最近，看着身边这些杂七杂八，竟也体会到你这么多年怎么过的。”苏源说。

    苏嘉只告诉过苏源，她在毕业后的那个暑假姚眉枝对她做的事，并未告诉他她怀孕了，还去D国生了个孩子，如果把这些告诉苏源，苏源现在又会是什么反应？

    “真的成长了？”苏嘉问。

    “现在就是来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我都能坐怀不乱。”苏源说。

    “未免太自信了，我都不敢说这种话。”苏嘉大笑。

    “给你看照片。”苏源把拍的自己母亲的照片给苏嘉看。

    苏嘉愕然。

    “连你都惊讶，何况我这个做儿子的。我崇拜母亲这么多年，你知道一瞬间坍塌是什么感觉吗？”苏源自嘲。

    苏嘉倒是不意外姚眉枝乱搞，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另一个人竟是陆弘谨。

    她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苏源看着苏嘉不自然的表情，漫不经心的说：“我都能想开，你倒是一脸的反常。不像往常的你。”

    “所以我没你那份自信。”苏嘉随即恢复平静。

    苏嘉想到陆弘谨和萧慧说投资苏氏，把股份给她的事情，她信了。也许当时确实是那样想的，但是现在，再想股份给她，那是痴人说梦。姚眉枝总是能够更狠。

    苏嘉默不作声的在锅里涮肉，把蘸料里加了两大勺油炸辣椒，呛得直咳。

    啤酒一瓶接一瓶。

    “苏嘉，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苏源看着苏嘉状态不对。

    “大姨妈来了，算吗？”苏嘉问。

    “那你还喝酒，还是凉啤酒。”苏源说。

    “开心最重要嘛。”苏嘉眯着眼睛，一脸无辜。

    苏源看苏嘉今晚这么能吃，又给苏嘉点了些黄喉毛肚虾滑这些，她知道苏嘉爱吃。

    让苏嘉开心的是，苏源或许还是记忆里的那个苏源，在明辨是非方面，他做的很好。以前觉得他主动发现的能力太差，今天给她看了姚眉枝的照片，她发现苏源主动发现的能力也不错。

    也算是，没让苏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