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四章 你我已站在刀刃的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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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槐胆子小,也没那么多心眼,偷眼看了看坐在铜镜前的许琳琅,说道:“到底如何,也不是咱们说了算,还是赶紧伺候姑娘换衣裳吧,莫叫姑娘等急了!”紫桐闻言也赶紧动作起来,找了件藕荷色的窄袖襦裙替许琳琅换上,又拿了件披风为她系好,“外面天冷了,姑娘多穿些,免得着凉了。”
许琳琅抚弄着身上的披风,笑道:“这颜色不错,就像曼陀罗的颜色。”
青槐没明白她话里的深意,笑说道:“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许琳琅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将一枚镂空雕成的白玉戒指套在了手指上,那戒指本就玉质清透,又因为镂雕的花纹精心细致,所以在光线下愈显莹润。
青槐见了一怔,“姑娘这戒指从哪里来的,奴婢怎么没见过?”
许琳琅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紫桐忽觉有异,赶紧拽了青槐一下,说道:“姑娘的好东西多的是,衣裳首饰平日又是我管着的,你没见过又有什么稀奇?”
青槐“哦”了一声,并未多想,说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许琳琅抚了抚手上的戒指,笑道:“那就走吧。”
……………………
碧树凋残,黄叶漫天。
许琳琅的马车辚辚辘辘到了大安宫,淑妃那边就得了消息,她微微偏头,瞳仁里倒映着庭前流动的水波,缓缓道:“皇后娘娘说的对,她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所作所为,应该懂得承担后果和责任。”
醉月心疼的看着淑妃,对许琳琅颇多怨言,说道:“原本断手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能保住大姑娘不受二皇子牵制,又能保住许家在朝中的稳定,可惜……大姑娘不明白相爷和您的良苦用心,若是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这条命,早就没了。”
当初事情一经发生,王皇后便想直接要了许琳琅的命,许相虽然舍不得许琳琅,但相较之下,淑妃对许家来说更加重要,为人处世也更加稳重有谋算,许琳琅被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是淑妃苦苦相求,让皇后留许琳琅一条命,恰逢王知以入宫提了“断手”的主意,皇后这才勉强答应。
“那天琳琅落水被二皇子救下,本宫也曾动过杀心,可她毕竟是本宫从小疼宠着长大的侄女,思来想去还是心软下不去手,便想着,断一只手,总好过丢了性命,谁知道……”
谁知道,却给了二皇子可乘之机,救下了许琳琅。
现如今,许琳琅这条命终究是留不得了。
“娘娘不必内疚,您也是迫不得已。”
淑妃轻叹一声:“鱼和熊掌终究不可兼得……”
“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准备好了。”
“嗯,将她带过来吧。”
零落的桂子余香阵阵,随风轻旋,为兰台殿染上浓烈的秋意,许琳琅一身紫衣由远及近行至殿前,与此情此景极不相称。
她看着心不在焉拨弄琴弦的淑妃,盈盈拜下,声线不见丝毫沉重,“琳琅见过姑母。”
“坐吧。”淑妃随意应着,吩咐周围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本宫和琳琅自在说话。”
“是,娘娘。”
宫人们依言退出亭子,青槐和紫桐也自觉跟着退远了。
许琳琅依言坐在淑妃对面,说道:“姑母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担忧琳琅?”
淑妃接连几日没有睡好,眼下青影颇重,闻言抬头看她:“琳琅,我知你心中委屈,你的手……”
她看向许琳琅的手,只见玉指修长,莹润白皙,与她手上的戒指极是相称,这样美丽的手,若是残废了,的确很可惜。
只是,相比性命,一只手算什么?何况动手的人会掌握好分寸,不会让这只手完全残废。
但许琳琅却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觉得许家愧对她,抛弃她了。
然而实际上,许家若真的抛弃了她,她现在还哪有命在这里句句嘲讽呢。
“姑母不必担心,琳琅的手很快就会恢复的与从前一样。”
她抬起袖口,给淑妃看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腕,语气中带着不可忽视的讽刺。
仿佛在说,你看,你们想害我伤我,但没有得逞,我还是好好的。
淑妃眼底多了几分暗沉,心道她这份心性,将来也是祸害,被二皇子捏在手里,早晚要给许家惹出祸事。
她吩咐身旁的侍女道:“醉月,我让人准备的桂花糖可做好了?”
“已经好了,奴婢这就去取来。”
许琳琅闻言笑道:“府里也做桂花糖,却从来做不出姑母这里的味道。”
“知道你喜欢,前段日子桂花还没落尽,本宫便赶紧让人收了些,便是今年最后一次做桂花糖了。”
怕是以后也不必再做了。
“多谢姑母时时惦记着琳琅。”
许琳琅说着,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寒意,她走到红泥小火炉旁,提起烧滚的热水沏茶。
氤氲的雾气在她指尖缭绕,那枚白玉戒指变得朦胧,好似要融化在她指尖一般。
“姑母,喝茶。”
许琳琅将茶盏放在淑妃眼前,闲话般说起府里近日的事。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府里便忙活起来了,毕竟是皇子娶亲,许多事情都要着手准备,马虎不得……”
淑妃见她言笑晏晏,口中句句不离自己的亲事,心下感到厌恶,“先前我以为你颇想嫁到魏家,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许琳琅闻言面上有些僵,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姑母已经与皇后说好,不日便会由皇后亲自出面为她与魏子修保媒,若不是她急着算计卿如许,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能够定下。
现今一切的迫不得已,都是她自作自受。
但许琳琅心中怨怒颇深,嘴上亦不饶人,说道:“姑母为琳琅操心许多,琳琅是知晓的,但现今琳琅已经与二皇子定下亲事,不好再提起旁人。还请姑母体体谅琳琅的难处,今后莫要再提起此事。”
淑妃顿时被气着了,她坐直身子,语气冷厉,“本宫从前倒是没发现,你性子如此乖戾自私,不识好歹!”
许琳琅愈发不服,说:“姑母是许家女儿,琳琅亦是许家女儿,凭什么就要保全姑母舍弃琳琅?姑母只想着自保,难道不自私?”
“你!”淑妃气急站起身指着许琳琅,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随即跌坐回去。
许琳琅没有伸手去扶,而是淡淡道:“姑母何必这么激动,若是气病了,琳琅可担待不起。”
淑妃坐在那里缓了半晌,却仍旧觉得气血翻涌不止,喉口隐隐涌上几缕腥甜。“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许琳琅看着她难受的模样,不为所动,淡淡道:“姑母,你我已经站在刃口的两端,无论你我之间,有谁稍微动一动,另外一个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琳琅自己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淑妃猛然瞪大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琳琅轻叹一声,抬手抚上那枚玉质清透的戒指,说道:“二殿下说的对,您早晚会对我动杀心,我猜,那桂花糖中,想必加了什么好东西吧?”
淑妃顺着她的动作看向那枚戒指,只见那些雕工精良的镂空之处,原来并非全是中空的花纹,还有几处隐隐约约被什么东西填充着,薄薄一层,似乎只要轻轻触碰,就会被戳破。
淑妃恍然明白,这枚戒指里,定然藏着什么玄机。
“你……到底做了什么?”
许琳琅笑笑,“姑母不必惊慌,二殿下说了,用不上一盏茶的功夫,服药之人便会五脏衰竭,也说不上多么痛苦。”
“二皇子?”淑妃颤抖着双唇,不敢置信的看着许琳琅,看着她那副毫无愧疚之色的面容,心中痛悔不已。“是他交给你这个法子谋害我的性命?”
“也说不上谋害吧?姑母不是也想用这种法子对我么?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淑妃心中不甘,还想在说什么,却觉得气力不济,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竟然连话也不大能说的出来了。
远处,醉月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她手中端着新做的桂花糖往这边行来。
许琳琅微微眯眼,说道:“这奴婢可真是大胆,竟然在桂花糖中放了东西,想要毒死姑母!琳琅会如实禀告皇上,让她以死谢罪!”
淑妃听着许琳琅的话,心中一阵悲凉……
许琳琅看着她,转眼已经换上了一副哀凄的神情,扑上去惊叫道:“姑母!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琳琅呀!”
周围的宫人乍然听见这声惊呼,都疑惑的朝这边望了过来,眼见情形似乎有些不对,疾步往这边聚拢。
淑妃看着她假模假样,却无能为力,气的急吐一口鲜血,正沾染在许琳琅缠着白布的手腕上,猩红一片。
许琳琅下意识的一缩,但这小小的动作却刺激了濒临死亡的淑妃。
她拼劲最后的力气,拉住许琳琅的手腕,用力一捏!
“啊!”
许琳琅的惨叫声惊住了众人,所有人的脚步皆是一顿。
再一看,淑妃已经趴在亭中石桌上,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