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尽人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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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离开后,并没有直接返回竹屋。

    要是阿九和沈墨被带了进来,两个人肯定会在竹屋里等着,她无需过多担心。

    神医谷甚大,她拐了个弯就朝着记忆中能看到那两座矮峰的方向而去。

    她被安排的竹屋是在幽静处,周围没有旁的,她一步一步走着,视线或高或远,或左或右,正待走至一排房屋进前时,她停下脚步。

    忽的就想起,自己这般模样似乎活了许久了?

    以她的耳力,这般近的距离已经听得出里面有人,大量的人了,能这么多人群居,想来不是神医谷的人就是……赤雪的人!

    神医谷之人爱药,那么定然不会这般群居,而且,这里只有药香,没有药味。

    所以,便只能是赤雪所在了,可她现在,旧伤未愈,还添新伤,又连着施了两次针,每次捻针时,不仅是耗费她的精气神,还都伴有内力损耗。

    她能走的这般从容,也不过是虚有其表。

    可让她就这么折身回去,她又不想,正考虑是进去一看还是反身回去时,隔着老远的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师父…”

    是初月。

    王一叹气,以往这称呼只有阿九唤她,阿九每次喊她师父都是撒娇居多,初听这丫头的响亮她还有点不适应呢。

    她想阿九了。

    只觉得那声师父听起来更显亲近。

    只听初月边跑边喊着:“师父!爹爹说让我与你道谢,还有以后让我跟着你,伺候你,师父?师父!我爹爹说你同意了的!”

    瞧着气喘吁吁的奔到她身侧的丫头,王一抬手将她额角的发别到耳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小月儿,我过的日子不比在神医谷,你可想好了。”

    不管是她说的话,还是她说话的语气,都平平淡淡的,可偏偏是这份风轻云淡,让初月觉得一下一下的平了她狂跳的心,初月挽起她的胳膊,“噢”了医生,笑着说:“我信爹爹,也信师父。”

    “哐当~”一扇窗打开,床边站着一人,遥遥看着王一。

    王一亦是抬起头,两人对视,她轻笑一声,在初月抬头看去之前带着她转过身向回走,口中亦催促道:“你爹爹说你习医天赋好,那便先将为师的药换了去,倒让我瞧瞧,这天分有多好。”

    初月一听,顿时忘了身后的事,吐吐舌头,面带骄傲的说:“一般一般,也就比初筏哥哥他们的天分还要好一点罢了。”

    两人步履轻快的离开,站在窗边的赤雪久久没回过身去,一直到两人的背影被消失,他仍向外看着。

    “主人,暗六已学得那针法七八成,今日这一动静,此处是呆不得了,我们……”

    暗一低头单膝跪在地上,话还没说完,赤雪便回过身打断道:“我们可以即刻离开,但我要带一人走!”

    “千面?”

    “不!”赤雪再次看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么。

    半晌不见赤雪说出是谁,暗一悄悄抬起头,入眼便是赤雪紧握的拳头,刚要开口再次询问,便听:“你且起来看看。”

    暗一当即起身,遥遥一眼,看到那人心下一惊。

    “我要他。”

    暗一应道:“是!”

    ………

    浸了水的帕子捂在伤口上时,王一抖了一抖,初月立刻便停了动作,大眼睛无辜的的看着她。

    “师父……我弄疼你了吧,可是这血将绷带浸透了,需的用这水帕敷上一敷,不然师父只怕是更疼。”

    王一道:“有些凉罢了。”

    初月点头,只是手下动作更是轻柔几分,等她再次包扎好时已经过了一刻钟。

    王一将中衣衣摆撂下,有心说些什么,可一看初月的眼睛,还是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包扎的的确不错,日后定能成大器。”

    初月眼睛一亮,心里像是灌了蜜一般的甜,道:“那师父可是要收了我了呀?”

    王一看看头顶,又看看脚下,最后看向初月,还是说道:“来日我离开时会带你一起,至于到底要不要拜我为师,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初月疑惑道:“为何?我哪里不好?”

    王一解释道:“外面天大地大,你不过是初见我,觉得我与谷中他人不同,日后等你出去见了旁的人,比我更优秀的人,也许会有更合适的。”

    初月懵懂点头:“哦……”可是,她就是觉得她好啊。

    王一再次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知道她一时不懂,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看着初月,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初雪大人当初看向她的那种眼神。

    一开始,是怕自己不会教,后来便是怕自己教不好,连初雪大人那般的人都不觉得自己有教好人的自信,她更是没有。

    王一不禁想到,若是初雪大人还在世,由他来教导初月,只怕是再合适不过。

    想她当初,一切只为活下去,如那沸腾的浊水,心里没一处想法是良善的,可便是这样,潜移默化中,初雪大人将她教成了现在这般,污浊沉淀,清澈上浮,有善心,有狠心。

    王一闭了闭眼,想那么多做什么,只管护着便是,幼苗经风雨,才能成参天大树。

    初忙着收拾换下的绷带,将一应物品收好,便起身向外走去,刚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初月“呀”的一声,手里水盆差点没丢了出去。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你又不是不认识。”

    王一无奈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早在初月还没为她包扎好时,她就已经察觉两人出现在门口了,初尘是刻意给她提了醒,而另一位,显然是武艺不精的神医谷之人。

    初月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冲着门外两人欢快的打招呼:“初尘哥哥,初艺婶婶。”

    初艺道:“慢些,别摔倒了。”

    初月边跑便应道:“我知道的,初艺婶婶。”

    两人步入室内,一见王一模样,初尘立刻转过身去。

    王一直觉好笑,她虽说只穿了中衣,可她还是披了外衣的,怎的这初尘生怕她赖上他似的。

    她扫过初尘,看向旁边,是位美妇人。

    长发盘起,面色红润,眼角稍有些纹路,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气质,王一视线下移,落到她的手指上。

    银针用的如何,且看一人的双手,手上要是没功夫,什么针法也是废的。

    力、劲、气、意四者融合,才是上乘,可却也得“松”,神医谷中她看到的不少人虽然可行针,能行针,可是,看到她眼里,也只是能走针罢了。

    可这位,打眼一看,似乎是娇柔无力,十分无害的美妇人,但看她行走间足下有力,力过膝至胯,又上腰,自腰上颈,颈直肩平,似处处无力又处处均有力。

    她不由叹道:“若是自小习武,只怕现在江湖上又多一号人物了!”

    初艺失笑,“自打我一进门,姑娘便将我从脚开始打量了个遍,像是想要将人刮了般,竟是没想到,最后得出来个这般结论来。”

    王一坦然面对,丝毫不惧美妇人的调侃,慢悠悠道:“想来,夫人出手,针到病可除啊。”

    初艺一愣,她的涵养功夫十分到家,不然也不会在被王一打量时从容自得,可听闻被这般推崇,也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王一看出她疑惑,主动道:“夫人应知“俞募配穴”,对于施针者,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五脏六腑皆会有损。”

    初艺暗惊,脸色稍沉,若说先前她只是觉得这人是个练家子稍懂医术,能看出她骨骼适于练武,那么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初艺对于她之医术已经有了些许认知,恐与她只高不低。

    初艺不言语,走上前去,两指覆上她之脉搏……

    片刻后,她收回手,讶然道:“你用何种方法压制于此?这伤势只怕是被你养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吧,我自认若是你初始伤势,我做不到如你现在这般,你要我做什么?能养到现在这般模样,已是我所不可达,若是如你所说,背俞穴募穴下针,只怕以我能力尚不足以……”控制。

    初艺剩下的话没说出口,看着床上那姑娘的眼神,她说不出……

    王一淡笑:“你只管下针,其他有我。”

    初艺美目瞪圆,手指一紧,“你可知,稍有不慎……”

    “五脏六腑俱是有损。”王一接下她的话,“我自是知道,只要下针稳准,无碍,我已有章程,只需夫人为我下针。”

    是了,她自是知晓。

    初艺垂眸,她指间稍颤,她知她绝非害怕,而是激动,为医者,疑难杂症,未知草药,便是他们上瘾的源头。

    她抬眸时,双眼亮的泛光,直直的看着王一:“你寒劲入体时日已久,依我看来,需的慢慢来。”

    王一摇头,“七日,我会为自己施针护着心脉,背后便交于夫人了。”

    初艺再惊,眉头蹙起,带着隐隐的担忧,“我需的准备一番。”

    “自然可以。”

    王一轻笑。

    初艺转身便走,看着王一那模样,她怕她会忍不住骂她是疯子,她的意思十分明确,她有法子,只是她自己无法为自己在背后施针罢了。

    初尘当即跟上,未出门便问道:“娘亲,这是何意?”

    王一脸上笑意渐消,这人竟是初尘的母亲么?!

    不由内心苦笑,初雪大人啊,欠你的已是还不清,如今,却是又欠了与你有些干系之人的,可要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