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054 顾公子节衣缩食存老婆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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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烟雨图,秋雾迷蒙里,一叶扁舟在浩渺无际的江面,舟上一人,背对而立,戴着斗笠,看得出身姿颀长瘦削。

    寥寥数笔,神韵已出。

    林江在顾辞身后探了脑袋,方才画被布遮着,他不曾得见,此刻有些犹豫,“这……画的是主子?”

    以林江的眼光来看,这幅画其实很普通,说不出哪里好,也说不出哪里高绝,素简地让他觉得自己也能画得出来……但就是一眼认定,那人是顾辞。

    遗世独立,端方如玉。

    林江看得出来的内容,顾辞自然也清楚。他怔怔看着面前的画,伸手,轻触画布,指尖停留在那一袭背影上,指尖微微颤抖,半晌,低了头,轻笑溢出唇角,随风散进遥远的时光里。

    彼时,时欢比如今更鲜活一些,也更懒散一些。她画技卓绝,帝王见猎心喜,要她作画一副收藏在御书房里。换作旁人自然是小心翼翼谨慎对待,日夜猜测帝王心思好送一副合之心意的,她却偏生懒散,寥寥数笔勾勒了一幅巍峨宫墙,直接卷了卷,让人送进了宫——如今还挂在皇帝御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那丫头啊……看着循规蹈矩,事事求全,偏生骨子里总有些不驯,于细枝末节里渗出少许端倪。

    就像如今她眼底那缕漠色,被温柔掩盖得很好。

    顾辞收回指尖,面对着那画吩咐林渊,“好好收着,等回帝都再挂起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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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头再硬的杀手,总有那么一块地方,放着从不示人的柔软。

    天色黯淡、还未入夜之际,老乙头就招了——买凶杀人的是谁他的确不知。毕竟,杀手这行当,素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命,对方是谁他们不需要知道、也不能知道。

    但那人夜行衣下露出了一方领子,是官袍,说话声音嘶哑,像是用尽了力气从喉咙里拉扯出来的细线一样,刺耳,尖锐。

    林渊连夜将老乙头藏起来的银子搜了出来,发现是庆丰钱庄的银子——太和郡,没有庆丰钱庄。庆丰钱庄只有帝都才有,根据影楼得到的消息,其背后的主人是二皇子顾言晟。

    对此,顾辞靠着软塌,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颇为漫不经心地嗤了一声,“老三这招栽赃嫁祸的手段,实在拙劣得很。”

    三皇子,顾言耀,其母萧贵妃出自左相府。而时欢他爹、顾言晟亲舅舅时颢位居右相,这两府之间,因着皇帝的那道赐婚圣旨,面上自是言笑晏晏,底下……最是水深火热,格外地不对付。

    林渊虽不知道主子为何这般笃定,却没有开口问询,只道,“那……这些银子如何处置?”

    “银子……”如玉公子又掀了掀眼皮子,像是在看傻子似的看林渊,“他给本公子送银子,自然是好好收着……毕竟,本公子还需要节衣缩食地存些老婆本。”

    林渊:……也许自己眼瞎,反正没有看出来眼前这位爷哪里节衣缩食了。

    正说着,林江直直推门而入,他从外头凉风里进来,被里头暖意融融的温度熏地他一哆嗦,收了脚步,拍了拍自己衣衫上沾到的寒气才走进来,“公子,咱们的人回来了。查到了,那小子的确就是沈攀。”

    那日在时家提起青年才俊沈攀的时候,顾辞就起了心思。沈姓不是什么不多见的姓氏,但让人查一查左右也不费什么功夫。徐太守派了人明目张胆的去探访紫儿那位姓沈老乡如今何在,吸引了有心人的视线。于是顾辞派出去的人,就显得格外安全和顺利。

    沈攀原名叫不叫沈攀不得而知,在那样闭塞的小乡村里大名叫什么其实不重要,甚至可能自出生起就没什么大名。但朝中炽手可热的年轻侍郎的画像,自然不是问题。暗地里瞧瞧拿到乡里一问便知。

    虽然这些年喝了外头更加养人的水,显得有几分不大一样,但村里人少,记忆就显得更清晰一些,没多久,就有人认出,那就是当年村子里唯一的秀才,沈家大郎。

    据说,这位沈攀自出了村子之后,这些年便不曾回来过,是以村中也无人知晓其现状,想必,徐太守派出去的那位,多半也是无功而返,却还是被弄死在了深山老林里。

    但顾辞的人就不大一样,一来,杀手出身的人都知道如何避开暗处的眼线,自是不容易被发现,二来,村里人对“紫儿老乡”的兴趣和“身居高位的沈大郎”不可同日而语,一听沈大郎如今官居高位,发达了,当下为了显得自己与其熟络,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

    譬如,沈家其实也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爹是个哑巴,娘是个肺痨,看病掏空了整个家底儿,还有一个妹妹,生来也是哑巴,早早得嫁给了一个邻村鳏夫家,换了一袋大米。

    沈家大郎生性腼腆,话不多,平日里总揣着一本破破烂烂书页都扑簌簌掉落的旧书坐在门槛上翻看。这样的小村子,识几个字的都不多,他便显得格外格格不入,同龄人自是不爱与他玩。

    谁知道,中了秀才。

    几乎被全村人遗忘的沈家,门口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全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秀才啊!以后要当大官儿的!

    是以,许多村民都对那一日的情景记忆犹新,沈家大郎出村赶考求学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冷硬的馒头和村里东平西凑给的几个煮鸡蛋,和一两件缝缝补补许多年的旧衣和紫儿爹给的一封书信。彼时已是深秋,一双布鞋露了个大脚趾,青青紫紫隐约可见的冻疮。

    可怜地哟!

    村里头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的老人只觉得可怜,但顾辞却明白,仅仅凭借这么一个冷硬的馒头和几个煮鸡蛋,怎么也不可能走到帝都的。

    更别说往后的求学路。

    若是赶路还能以野果子、小动物果腹,那么,这位新晋侍郎,又是哪里来的银子供他完成的求学路呢?

    而紫儿……省吃俭用说是寄回家补贴家用的银子,到底去了哪里?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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