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605 “容曦”(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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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一?哪个甲,哪个一?

    早年不识字的王管家,这几年有目的地认了不少字,彼时孙小姐身边那位侍卫,只听闻孙小姐叫过“甲一”,至于是哪个字,却也不大清楚。

    但是,这并不妨碍此刻脑中雷声轰鸣,孙小姐身边的甲一……他们说的落水的大小姐身边也有一个甲一……孙小姐就是时家大小姐?!

    时家大小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便是他们这些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下人们都有所耳闻,容色倾城、知书达理、太傅亲授学富五车,诸如此类的赞誉之词,多少姑娘都多多少少在心里艳羡过这位大小姐,幻想过若是自己成为对方……

    可,那位孙小姐呢?

    好看是挺好看的,可,这脾性、言行、学识,统统对不上……

    藏拙?

    是人都知道,但凡一个人开始藏拙,大体都是有目的的,何况是跑到这样千里迢迢的危险地方……王管家再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跑,油纸伞被风吹翻,巨大的拉力扯地她半步都迈不开去。她手中一松,却又意识到这油纸伞是客栈里的,当下又一紧,堪堪抓住了,收了伞冒着雨跑。

    这个时候大人一定在堤坝那边。

    她跑地踉踉跄跄,期间还摔了一跤,崴了脚,下半身脏兮兮地像是从泥地里捞起来一样,本来并不远的距离,这会儿宛若天堑。

    她并不清楚时家大小姐过来做什么,但她相信世人的眼睛必然是雪亮的,这位大小姐不可能传闻和真人如此天差地别,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县令府装刁蛮、扮无知。

    可人大小姐至于闲极无聊地跑到这里来,隐姓埋名、甚至那张脸可能都是假的,如此这番费尽心思,就为了来县令府里折腾一众仆奴?

    不可能!

    电石火花间,她猛地被自己的一个想法惊到了——脸可能都是假的……蓦地,她想起方才擦肩而过的姑娘,其貌不扬,偏生站在屋檐底下的时候,脊背笔直而挺拔,看向身边侍卫的眼神,虽平静,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像……久居上位之后,融进了骨血的,理所当然。

    她在帝都郊外的小村子里住了那么些年,大人物没见到多少,一时间也形容不清楚那些大人物到底都是什么样的,但方才那个其貌不扬的姑娘,看起来比“孙小姐”更像一个世家小姐。

    沉静、端雅。

    那么……她会不会就是时家大小姐?

    她一边想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雨太大了,模糊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依稀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影的轮廓,她跑到堤坝那边,拉着一个男子就问,“看到县令爷了吗?”

    对方摇摇头,很快又跑去扛沙袋,她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伸手去够身边的人,才看见是个姑娘,丫鬟打扮,那姑娘焦急得很,推开了王管家就往前跑,一遍跑一遍喊,“容姑娘……容姑娘……您慢些!”

    之前错身而过的女子,跑地很急,深一脚浅一脚的。

    没有撑伞,混身湿透,长长的裙摆耷拉在身上,看起来格外地狼狈不堪。她跌跌撞撞,抓着人就问,“大小姐、时大小姐,看到大小姐了吗?!”

    说话很用力,近乎于嘶吼的,说话间雨水灌进她嘴里,她也顾不上了,只一遍遍重复,“看到大小姐了吗?”

    声音淹没在大雨里,断断续续。

    王管家格外地能够感同身受对方的心情,她如今也是这样地、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到自家的大人,而对方要找的,显然是那位将县令府上上下下折腾地够呛的大小姐——孙小姐。

    “容曦。”

    有男人破雨而来。

    和所有人地忙碌、焦躁、失魂落魄都不同,他像是天生的王者,在这样的大雨天里,仍不紧不慢、背手而行,身后管家撑着比寻常更大一些的油纸伞,虽然不可避免地湿了袍角,却仍让人觉得对方不过就是在自己的后花园里闲庭信步的帝王。

    这个人……王管家认识,洪湖县绝大多数人都认识,他的的确确就是这江南的帝王、水上的霸主——陆家家主。

    陆家主直直错身而过,眼神自始至终都在那个近乎于疯魔地女子身上,“容曦。”

    他第二次唤。

    嬷嬷提着油纸伞小跑着上前为容曦打伞,逃课干净的帕子一遍遍擦,“姑娘哟,您担心大小姐,也要仔细着自个儿……您放心,咱们府上多的是人和脉,大小姐定能平安归来的……”

    容曦却听不到。

    她还在粥棚那边施粥,管家来找陆宴庭的时候被她听见了,彼时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拔腿就跑——大小姐,那是大小姐啊!

    老管家总说,她不能再这样称呼时欢了,以后自己是舅母,这样称呼,小丫头会夭寿。

    可那是以后的事情。

    如今,这个小丫头仍旧是于自己有莫大恩情的姑娘。

    恩人落水,她能不急嘛?可问了一圈,没有人认识、没有人见过,甚至,没有人搭理自己。在帝都一个“时”字就能掀起腥风血雨,可在江南,没有人关心一个姑娘家落没落水。

    她看着陆宴庭,像是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般,“宴庭……”

    她没有看到,不远处的某个男人,豁然转身,看向此处,身上沙袋轰然坠地。王管家却看到了,几乎是那一瞬间,她朝那处跑去。

    “容曦……她是我的侄女儿。是陆家的小公主,时家的大小姐。我们所有人都在找她。”陆宴庭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去拥抱这个此刻看起来格外脆弱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的女人,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怀抱有多么冰冷,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出任何承诺,他和容曦一样着急、焦躁,恨不得一个人一个人地问过去,可……

    可他不能。

    陆家的家主,不仅仅是一个称呼、一个位置,还是某种信仰,整个陆家上下无数人的信仰。

    只有他还笃定着,所有人才能有条不紊地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所以,他不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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