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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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殿里人多,你矜持些——”周凌清的右手抚摸着我的后背,低头在我耳边轻语道。
“这…这不会是梦吧……”恍惚间,我只觉不真实,抬眼一瞬不动的看着他,两只手紧紧拽上他的衣袖。
“不是梦,有温度对不对,”他几乎半猫了腰,用他的脸颊触碰着我的脸。
是啊,温热并伴随着阵阵血腥味!
我这才恢复了神智,一下跳出一丈远,不由的耳红脸烫。
周凌清笑看我一眼,“乖,外头等我——”
他说完大步去了御前,等我反应过来,抬脚的空档,为时已晚。
只见他将左手的包袱扔到地上,圆滚滚的包裹在地上滚了几下,许是绑的不够结实,最后滚出来了一个人头。
“葛兰王郑柯已死,贼寇竖了白旗,大周边境往后再无战乱,皇兄请派使节去做收尾事宜——”
“……”
我依稀记得,只是让他驱逐南人,也没让他杀到人家老窝啊。
皇上听了,眉开眼笑,“好!好!好!大周战神非凌亲王所属!传下去,凌亲王,特等功,头衔再加一等——”
这之后又赏了许多金银,多位大臣上前寒暄祝贺,半晌才放周凌清回府梳洗换衣。
我同哥哥摆了摆手,便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上了马车,我才注意到他的这身“打扮”。
怎么说呢,已经衣衫褴褛到丐帮人士的程度,棉裤张着嘴漏出了棉花,出行时穿着的铠甲早就不翼而飞,衣衫上混杂着血腥与汗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既扎眼,又难闻,头发也长得乱七八糟,胡子拉碴更是不在话下——怕是已有数日未梳洗了。
“嘘——肩膀借我眯个神儿。”
我嘴巴才张了张,他就噤了我的声,歪头躺在了我的肩上。
真是五味杂陈。
除了难闻的臭味外,竟另外嗅到了一丝发自心底的喜悦——是的,我可真开心,为我的五千金,也为他的凌王府。
大约是有人快马到府上报了信儿,等我们进了院子,白事丧仪上用的东西,已撤了大半,并换上了喜庆的灯笼对联。
但仍有部分还在拆除进行中,周凌清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抽搐,“夫人,这欢迎仪式也太别致了些——”
“不…不不,是传来你的死讯后,皇上差内务府的人来帮忙置办的——”
不是甩锅,纯叙述事实。
“他真有心了——”周凌清式的阴阳怪气,重现江湖。
子枫小九携了一群人上来,看稀罕一样把周凌清团团围住,也顾不上周凌清还是流浪汉打扮。最终还是在我的提醒下,才簇着周凌清去了洗浴房。
而我此时突然疲意来袭,回到馨苑,头挨了枕头就睡的深沉,似乎是要把这些日子没眠成的夜通通补回来,也仿佛是周凌清的归来,让我悬着的心落了地。
良久,我再睁眼的时候,周凌清已换了干净的衣衫,他坐在火炉前,捧了一卷书,持了一盏茶,正岁月静好。
“你醒了?”他的眼睛并没有从书卷上离开,身子也还是窝在软垫里,只是嘴巴轻轻出了声。
“嗯……你去瞧过如烟了?”
你的骨肉全仰仗我才到了现在的年月,你加多少金银感谢我,才能不辜负我这段时日付出的心血?
他像没听到我的话,并不作答,只专心致志的低头看书。
“那三位姬妾…你可同她们…”
这次我话才说一半,他就颦了眉打断,“你怎么整日还是那么多的话?”
那我不找话,就俩人尬在这就好了?
“我与众人已一同进了晚膳,如烟那…也去过了。”他究竟还是答了我问的,而后起了身将书卷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往床榻这头走了过来,“你几乎睡了一天,我听子枫说了,你今日在内阁奇装异服的装扮,原是扮做侍从去见不想召见你的皇上,要同他求个旨意,亲自南下寻我尸骨。乐明,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能活着,也多亏了你差人送的信——”
他立在床头,眼神柔和到像换了一个人,“可你如何知晓我许会做自己人的冤死鬼?”
我回道,“楚淮去关外任职之前来辞行,说你要丧身在闽南,那时我就粗略知晓,是皇上要你死,赢了,死在回来的路上,输了,死在战场上。”
周凌清听了,微微挑眉,“你这楚淮哥哥也忒沉不住气了,”他哼了一声,又道,“不过你也猜对了,我的确被设了千百种死法,去之前我也曾有疑虑,有镇南大将军在,小小贼寇,又何须我奉旨征南?等我去了才知,大将军已接了旨,带着十万大军去了边疆维和,只剩一小将带着数千人守城,贼寇正是此时来犯,而我带的人马与那小将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人,敌方却是我们的十倍。一战后,我收到了你托人送来的信,才敢笃定了想法,这一切许是个圈套。二战时,我在战场上与一队精锐假死,找机会着了敌军盔甲,进了敌人内部,才探知到,原来,真的是个陷阱——边界小城,是咱们皇上送给葛兰王的‘礼物’,条件是取了我的性命,他原就放弃了那里……”
人家要放弃自己的领土换取你的死,你倒好,给人家把葛兰小国打成了附属小国。
“让你担惊受怕了,乐明——”周凌清又抚上我的头,“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的吗?”
“君子一言——”
“王爷,我想……什么都不如金钱来的实在,不如你再多加一万金?”
我眼看着他眼里的星星暗了下去,手在我的头顶静止了动作,方才一脸的和颜悦色越发凝重了去——不是吧,我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啊,你那库房多少箱子宝物,随便几个就能换一万金了!
“你为本王做了这么许多,就只为这一万金?”他收回了手,瞪着眼睛。
合着是觉得一万金少?
“那……当然,也可以适量多些,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哈哈哈啊哈哈……”
不对啊——我的笑逐渐收了起来,这厮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像是在营造“任我狮子大开口”的气氛啊。
他猛的转了身,改了口风,“还敢提金银?本王不在的时日,瞧瞧你把王府营成了什么样子!竟还让人在府里为本王做起了丧事!还有,满府仆人,光小厮就跑了三十人!还有脸面提一万金?”
这是啥丑恶嘴脸?天地良心!不这么着,咋给你送信啊,外头官兵那样重重围着,这人咋喜怒无常?
“我这不是为了……”
“不必狡辩!”
他说着撩开珠帘大步踏了出去。
这厮不是一向大方吗?如何一万金就暴露出本性了。
我气得牙齿咯咯做响,唤了小九来,随即吩咐道,“给我在膳厅备一桌饭菜,现在就要吃!”
吃穷这厮?吃得他变卖家产,流落街头!
小九传了饭,复回到了屋里,她搓着手,急慌慌的走到榻边,“王爷才回来一天,如何又吵了起来?”
“你家王爷令人捉摸不透,谁晓得为个啥?”
我趿拉着鞋下了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主子,你别计较这么些,王爷能活着回来,已是大幸!方才我去扔那身‘破烂’衣服时,看见许多血已经浸透了纱布,染到了衣衫上……”
小九话里透着心疼。
“这倒只字不曾提起——”我很意外。
“王爷不提是不想您担心,今儿晌午还嘱咐我们也不要提起呢——”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小九理直气壮的回道,“我这不是瞧见王爷黑着脸出去了,想让您往后多疼疼王爷!”
“你操心都操到我身上来了?”
“不是!我是怕您的位子被抢了去!”小九走到我的身旁,鬼头鬼脑的低声说道。
被谁抢了?如烟吗?那正好啊,一大家子人大团圆,我也重获自由,你好我好大家好!
她看我不当一回事儿,急得直跺脚,“您不知道,傍晚时,王爷让我带人去给几位死里逃生的兵士行赏接风,结果您猜我听了什么?”
我摇摇头——小九可以啊,跟谁都能唠!
“我听兵士说,王爷跟守城的将领有些眉来眼去……”小九低着声线,左顾右看,像是怕被人听了去。
我喝进嗓子眼的水,又喷了出来,目瞪口呆道,“王爷…还有这爱好?”
“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口中的将领是位女将!”小九红着脸反驳,“我是说,他们在战场上,白天打仗,夜晚研讨战略,这样日夜在一起,只怕要生了情愫!听说那女将还为王爷挡过一刀,人家这样同生共死过,到时候,您又无所出,被扫地出门可如何是好?”
我略作沉思——可那又有什么不好,我有五千金打底,这半年多也攒了许多银钱,出了府,赛神仙!
“这都不是该你操心的,王爷若想要下堂糟糠妻,谁也拦不住——”
赶紧下了吧,谁拦我跟谁拼命。
“王妃心真大!”
“小九心真小!”
看她丧着脸,我赶紧催她去催催我的珍馐宴——我俩实在不必为此事争论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