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七章 封赏之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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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在赏功罚过这方面,还是颇为谨慎的。当然,立国之初有点乱,包括李勣,程咬金等名将在内,都有点冒功或夸大请功的乱象,直到贞观年以后,才慢慢有了规矩,名将们也收敛了许多。
李治登基后,借着扳倒长孙无忌一事,给朝堂狠狠立了威,对于赏功罚过就更严格了,尤其是晋升官爵这方面,更是只出不进。
因为爵位这东西,虽说对臣子是莫大的荣耀,也是功臣子孙的铁饭碗,但对皇权来说还是弊大于利的。
所以大唐立国后,从李世民到李治,都在有意无意地尽量削减爵位,鲜少增加。
李钦载是个特例,以前立过的种种功劳太多太大,已经到了非封爵而不可的地步。
而对于李钦载引进番薯一物,李治当然也想马上晋他的爵位,不过当时许多朝臣谏止,而李钦载也一再谦逊推脱,李治也不便再坚持。
直到今日,南方种下的第二季番薯收成实实在在摆在李治面前,作为大唐皇帝,李治欣喜于番薯产量与社稷永固之时,怎么可能会忘了李钦载?
第一次收成不过数十斤,尚没有明确的亩产数量,这是第二次收成,明明白白的两千多斤摆在眼前,还不能证明李钦载的功劳?
功劳太大了,李治若不表示点什么,自己都有愧。
武后看着李治在一堆番薯面前来回踱步,她的表情也非常的振奋。
无论夫妻在家里斗成啥样,大唐的国运仍与她休戚相关,她当然也希望大唐越来越好。
李治踱步几圈后,突然停了下来,扭头望着武后,道:「皇后,景初自从被封了县侯后,好像很久没再晋官爵了吧?」
武后恬静地一笑,道:「陛下,景初是个闲散的性子,对朝堂官爵并无野心,臣妾记得陛下好几次说要晋升他的爵位,都被他推拒了,不仅如此,陛下要任他官职也被他躲了。」
「所以如今的景初只有渭南县侯这一个爵位,竟连官职都没有,说来真就是一个闲散侯爷呢。」
李治哈哈一笑,道:「没错,景初这毛病是朕最不满意的,臣子没野心固然让人放心,但……他也不能闲散得如此过分,简直令人发指了,朕从未见过如此懒惰成性之人。」
武后目光闪动,试探地道:「陛下的意思,欲晋景初的爵位?」
李治沉默地盯着面前的番薯,良久,叹道:「若不如此,朕何以赏他?」
指了指面前的大堆番薯,李治笑道:「此物对大唐的意义之重大,皇后想必也清楚,景初立此旷世之功,朕难道装作看不见吗?」
武后嘴唇嗫嚅几下,须臾间却嫣然一笑:「臣妾以为,景初可坦然受之。」
李治笑着看了她一眼。
自从魏国夫人一桉,李治狠狠敲打了她一次,又将她在朝中的羽翼剪除大半后,最近武后可谓十分乖巧听话。
李治最近的心情也渐渐欣悦起来,前日甚至主动召她侍寝,多年夫妻一夜鱼龙舞,夫妻都得到了近年来难得的灵与肉的升华。
无论内外,这才是一位皇后该有的形状,以丈夫的形状为形状。
看着乖巧懂事的武后,李治暗暗一笑。
果然,婆娘飘起来的时候,必须下狠手拾掇,既然吃硬不吃软,朕完全可以满足她。
【鉴于大环境如此,
沉吟片刻后,李治缓缓道:「来人,召左右相,西台殿侍中,六部尚书等朝官入宫……」
顿了顿,李治忽然又道:「遣一乘软轿,赴英公府上,请英公入宫一见……英公年迈,抬轿小心些,莫颠簸了
老人家。」
一个时辰后,众臣奉诏匆匆入宫。
入宫的臣子中,唯有英国公李勣的待遇最高,他是被宫人用软轿抬进来的。
众臣只能羡慕地看着李勣在太极殿外下轿,却生不出嫉妒之心。
这是三朝功勋数十年来一刀一剑拼下来的待遇,人家该得的,没法嫉妒。
李治等候在太极殿外,殿外广袤空地上,堆着两千余斤番薯,是滕王这次下江南监察督促种植新粮种的收获。
众臣拾阶而上,来到殿外,见李治已在等候,于是纷纷行礼拜见。
行礼过后,众人这才看到李治面前堆成山的番薯。
众人一愣,唯独李勣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然后迅速沉寂下来。
君臣见礼后,李治笑着与众人闲聊了几句家常,君臣各有问答,气氛倒是颇为融洽。
从帝王对臣子的态度上来说,李治比李世民做得更好。
无论忠女干,李治对所有臣子都很亲近,很随和,通常喜欢跟臣子玩笑几句,或是东家长,西家短,臣子家里一些无伤大雅的八卦秘闻也被他拿出来调笑几句,君臣笑过之后,彼此的距离也就更近了。
今日李治选择在太极殿外召见众臣,而且召见的都是当朝的重臣,不是宰相就是尚书和大将军,尤其是召见的场地还堆着如山的番薯。
众臣心中奇怪之余,倒也不方便询问,陪着李治闲聊了半天。
最后右相许敬宗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要说这许敬宗心思确实伶俐,他知道李治不会无缘无故把一大堆番薯摆在面前,既然摆出来了,自然有他的用意,作为朝中宰相,有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偶尔给天子捧跟,不能让气氛掉地上。
李治微微一笑,就等许敬宗这一问呢。
于是李治指了指面前的番薯,笑道:「众卿可知此为何物?」
在场的朝臣当初大多跟随李治去过甘井庄,亲眼见证了番薯的收成,对此物自然不陌生,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答桉。
李治又笑着问道:「众卿可知,此物亩产几何?」
又是送分题,当初在甘井庄时就听李钦载吹嘘过,于是众臣又说出了答桉。
李治点头:「不错,五千斤,自三皇五帝以来,众卿可曾听说有任何作物亩产竟有五千斤之巨?」
众臣摇头,一个优秀的捧跟,一定要跟着逗跟的思路走,逗跟需要捧跟说什么,捧跟就说什么,别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
见众臣很给面子地顺着他的思路,给出了正确答桉,李治表示很欣慰。
又指了指面前的番薯,李治缓缓道:「这是滕王叔从江南带来的第二季番薯收成,共计两千余斤,占地不到半亩……」
「两次收成后,如今已可确认,番薯一物,确如渭南县侯李钦载所言,亩产五千斤只多不少。」
众臣一愣,接着震惊哗然。
当初在甘井庄亲眼见到番薯收成,那时总共才几株番薯种,收成也不过数十斤,所以群臣惊讶之余,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毕竟李钦载指着数十斤收成的番薯,信誓旦旦说什么亩产五千斤,那画面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可是现在,第二季收成两千多斤,小山一般堆在太极殿前,此刻的画面与当初截然不同。
尽管不愿相信,但众人却不得不信。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
震惊过后,群臣很快想到了一个亩产五千斤的粮食作物对江山社稷,对黎民百姓的意义,于是愈发惊骇,最后一脸骇容又迅速化作惊喜。
「臣等恭贺陛下,江山永固,万代不息!」
众臣一齐行礼,李治欣悦仰天大笑。
这话没夸张,有了亩产五千斤的粮食,江山可不就「永固」了吗?
那么,接下来……
李治努力收敛了笑声,道:「朕且问众卿一句,此物之于大唐,比诸开疆拓土万里,孰轻孰重?」
众臣不傻,当然知道答桉。
历史长河里,开拓疆土不过是王朝一时之利,历朝历代无论多大的疆土,少则数十年,多则上百年,一旦王朝转衰,当初得到的疆土必然会失去,这是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
然而一种亩产五千斤的粮食,无论朝代怎样更迭,粮种一旦推广开来,是永远不会失传的。
如果将历朝历代的皇帝从地下挖出来问他们,是选择一种亩产巨高的新粮食,还是万里疆土,只要不是昏庸至极的帝王,他们的答桉一定会选择粮食。
因为江山永固,是与粮食直接划等号,而不是开拓的疆土。
沉寂许久,李治终于听到众臣的答桉,他对众人的答桉表示很满意。
众臣入宫后,李治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刚开始时众臣还满头雾水,不知天子为何发问。
然而在场的都是当朝重臣,一个胜过一个的老狐狸,李治接连发问后,众人渐渐咂摸出味道了,于是若有所悟地纷纷瞥了李勣一眼。
人群里,李勣老眼半阖,不言不动如木凋,对身外事仿佛不闻不见不知。
李治也迅速瞥了李勣一眼,然后环视群臣,慢悠悠地道:「此物之重要,尤胜开拓万里疆土,那么……发现此物的人,朕该如何赏赐?」
「番薯现于大唐,说是旷世奇功也不为过吧?众卿觉得,朕能否对立下此功的人视若无睹,就当这件事没发生?」
众臣不但是捧跟,而且是优秀的捧跟,他们很清楚天子需要的答桉是什么。
什么时候该顺着天子的话往下说,什么时候能瞬间分辨出天子说的是反话。
李治此话刚出口,心窍最伶俐的许敬宗立马接口。
「陛下,臣以为,发现番薯此物的人对大唐立有盖世之功,必须重重赏赐,有功不赏,岂不令天下的功臣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