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650章 惊吓
最新网址:www.biquwenx.net
    身边还有一二个稍微清醒些的酒友,连忙拦住道:「慎言,慎言,周昌,你吓到上蔡伯了。」

    醉倒了的周昌就哈哈大笑道:「吓什么,人生自古谁不死?要我说上蔡伯还好运呢,至少已经知道了会怎么死,不似我等,何时死,死于何法,全是未知,这才是大恐怖。」

    他被推开,本就是半趴在地上,这会儿干脆瘫倒,摊开手脚呈大字一样躺在地上,毫不在意脑袋都在席外,睁着大眼睛看屋顶上的房梁,眼中带着旁人看不到的哀伤道:「这世道,死已不惧,惧怕的是死得毫无价值。」

    「第一等死法,当为国而死;第二等死法,是为义而死;第三等嘛,便是为家族,为家人而死。」他羡慕的瞥了一眼赵济道:「上蔡伯和赵尚书在郓城为质,最次也是为家族而死,能死于第三等死法,这一生也算无愧。」

    他道:「不似我等,想想跟着东海王出走的那些人,这么多才俊,就这么莫名其妙亡于石勒手中,他们的死于国于君,于这世人全无用处,枉死啊,枉死啊……」

    赵济脑袋隆隆的响,全程别的什么都没听到,就听到了一个「死」字,他跌跌撞撞的跑回家,想要问一问他爹,他们来郓城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来给赵含章当人质的?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被逼无奈,他是,父亲也是。

    吴氏被赵含章逼死,他的儿女被逼着送回西平,他以为他们父子要做的是借助皇帝的权势从赵含章手上夺回赵氏,夺回赵家军,他以为……

    他有很多以为,可今日看,竟然全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但他回到家中,看到赵仲舆好似老了十岁的模样,再看他眉头紧皱的伏案工作,他突然就不敢开口了,他怕从他父亲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

    所以赵济一直未曾说出口,但他内心早在不知不觉间认同了周昌所说的那点。

    尤其是在明预离开后,他更加确定了,他爹没有想着把赵氏从赵含章手上夺回来,而是在帮她,帮她收拢人才,争权夺利。

    而这一切,父亲不仅没有告知他,反而还瞒着他。

    赵仲舆回身看向他,最后紧紧地抿住,他走上前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道:「你知道自惠帝登基以后有多少世家贵族被灭族吗?你知道新帝登基来的这三年有多少显赫世家离散,从此分崩离析?」

    赵济被他的诘问震得连连后撤,后背一下靠在了床板上,讷讷不得语。

    赵仲舆目光渐渐凌厉,脸色越发沉肃,他紧盯着儿子道:「我且问你,三年前,赵氏比之卫氏如何?到今日,赵氏比之卫氏又如何?」

    「我们赵家只是伯爵,得封一个上蔡县而已,而卫家封邑兰陵,是为兰陵公,就算东海王想要扩充自己的封国,改封卫璪为江夏郡公,他卫家权势名望也都在我赵氏之上。」

    「你大伯在时还能苦苦支撑,有他的美名在,世人便知有西平赵氏,而他一走,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能记得西平赵氏?族中子弟定品出仕,还有多少人能借此名望?」

    「而卫氏有卫璪、卫玠两兄弟,三年之前,赵氏和卫氏之间,谁会更看好赵氏?」赵仲舆步步紧逼,「可现在,卫玠为保家族,带着母亲族人南下,不闻音信,而跟着卫璪留在陛下身边的族人离散,到现在只剩下卫璪和一二房族人苦苦支撑,若没有赵含章,若没有赵家军,你以为赵氏的日子能有多好过?」

    赵仲舆之所以拿卫家和赵家来对比,是因为赵长舆和卫玠祖父卫瓘关系极好,两家在赵长舆还在时算得上是通家之好。

    卫瓘比赵长舆年长,却正好同朝为官,武帝时,赵长舆反对惠帝登基,提议武帝另立太子,当时卫瓘是太子的老师。

    但他这位老师

    也认为太子太过质朴,不同意他继承皇位,和朝中诸多大臣一起提议换太子。

    可惜,武帝一意孤行。

    有一次卫瓘醉酒,假借眼花朝太子射箭,因而和惠帝贾后结仇。

    惠帝登基以后,贾后便陷害他,差点儿把他抄家灭族了,虽然最后没灭族,但也冤死了不少人。

    当时赵长舆也在清算之列,不过他守母孝,提前带着家小回西平,躲过了一劫。

    后来卫家被***,这才重新回到世人视线中,可家族势力却很狠狠削弱。

    赵长舆在时,赵家因为有他在,所以权势名望都略胜卫家一头,可赵长舆一死,赵家嫡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子弟。

    赵治早死,赵济丢弃棺椁名声坏透,剩下赵奕名声不显,赵二郎是个傻子,而卫家却有声名远播的卫玠,卫璪虽没有他弟弟俊美,一手书法却也令人惊叹,兄弟俩都有名望。

    谁不觉得卫氏将来前程必在赵氏之上》

    可短短三年,天翻地覆,卫氏离散,而赵氏还稳稳的站在豫州这片土地上,再没人敢轻易断言,赵氏会在卫氏之下。

    见儿子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来,赵仲舆便直起腰来,冷冷地道:「所以,为了家族,这个人质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你要想活久一些,在这里就少提赵含章,你不提她,没多少人能想起你是人质。」说罢,赵仲舆转身便走。

    到了门外,他招来伺候赵济的下人,吩咐道:「好好伺候他养伤,外面的事不要告诉他,在他的伤彻底好前,不许他出门。」

    下人们应下。

    赵济躺在床上,胸膛剧烈起伏,心绪混乱,犹如一脑子的浆糊,啥也想不出来。

    被送往洛阳的明预脑子却很清明,精神也不错,路上多为旷野,许久才能看到一点人烟,人也不多,加之散落在地里劳作,看着更少了。

    但明预依旧会偶尔停下,走下马车朝地里走去。

    护送他的元立等人也不拦着,他让停就停,赵铭吩咐过,一路上让他们听明预的吩咐。

    地里正在收割的粟。

    明预走到地里,正埋头割谷子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有人带刀,立即戒备的看着他们,「你们是何人?」

    他虚张声势的扬着手中的刀道:「卫所离我们这里不远,我们一叫,驻兵就能过来。」

    明预温和的笑道:「老丈不要误会,我们只是路过,烈日炎炎,带的清水不够,所以想要和您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