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池子二条。

    张青进门时，和值班的安保人员打了招呼后，就进了后院。

    二进的四合院真的很适合居住，当然，前提是拾掇的停当。

    四盏青铜蚊灯点燃，精巧的设置，让蚊虫不断“飞蛾扑火”。

    假山边的小池塘里养着鱼儿，会将喜水的蚊蚁吞下。

    搭在抄手游廊上的葡萄藤，垂下一簇簇紫葡萄。

    一方矮木桌边，两个姑娘正一人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吃的不亦乐乎。

    桌子旁边，则是一堆零食，牛肉干、奶片之类的。

    录音机里，放着岳灵儿动听的歌谣……

    “你们俩是不是太会享受了？”

    张青站在月亮门口看了一阵，两人居然都没发现，说笑吃喝的不亦乐乎，便走上前几步呵呵笑道。

    “啊！”

    “呀！”

    两人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上的西瓜丢过来，不过看清是张青后，又齐齐惊喜的站起来：

    “青子！你回来啦！”

    “哥！你回来啦！”

    张青“嗯”了声，打量着二人，道：“让你们早一步回来学习啊。”

    张蓝堆笑道：“嘿嘿嘿！功课做完了，家教的课也上完了，还不能让我们歇歇啊？”

    张青点点头道：“功课做完就好……你呢？张元慧先生允许你吃麻辣牛肉干么？”

    唱戏大家一辈子都不可能沾染这些辛辣，为养出一副清脆圆润、高低自如、水灵通达的金嗓子，他们别说辣的，连咸的都不会多吃一口。

    周艳艳如实道：“张先生说，让我死了这条心吧。说我这嗓子，学不成名角的。而且名角都是打小练的童子功，我不行。”

    张青没好气道：“废话！我什么时候指望你成名角儿了？我是让你练练基本功，熏一熏京韵戏腔。明年你新专辑里最出彩的歌都是包含戏曲元素的，你好好用功！还想唱一辈子儿歌？”

    周艳艳嘟了嘟嘴，小声道：“儿歌也没什么不好……”

    张青瞪眼：“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周艳艳嘻嘻笑道：“我说我一定好好练！我学了的，真的！基本功口诀我都背的滚瓜烂熟！”

    见她信誓旦旦保证，张青道：“你背一下我听听。”

    周艳艳“嗯嗯”了两声，连站姿都不一样了，双手叠放在身前站定，开口吐字道：

    “头如顶碗气如松，直背收臀要涵胸。眉宇舒展心畅快，凝目远视神志清。

    兴奋从容两肋开，不觉吸气气自来。胸围腰背八分满，两肩要沉不要抬。

    重吹一口缩小腹，脐做中心紧收住。扩胸绷胃稳如钟，力如爆竹声如柱。

    嘿！嘿！嘿！！”

    一旁张蓝早撑不住了，哈哈哈大笑起来。

    周艳艳绷了又绷，也没绷不住，嘻嘻笑了起来，还拿小眼神飞向张青，问他如何？

    张青笑道：“这几天功夫，能背下这么大段来，真不容易。”

    周艳艳皱鼻子嗔怪，然后小傲娇道：“不止呢，我还会指法！看，这叫兰花指！这叫单指，这叫迎风指，这是倒影指，这是朝天指，这是抱月式，托月式……”

    张青笑道：“好了好了，嘴巴跟机关枪一样嘟嘟嘟个不停，知道你用心了。继续吃西瓜去吧。”

    说着，绕开两人回了房间。

    周艳艳眼睛转了转，对张蓝道：“你先吃西瓜，我去找青子说件事。”

    张蓝闻言顿时警觉，半是警告半是提醒道：“娟子姐姐可还在平京呢，你敢惹事她就能把你揍扁！”

    周艳艳“呸”了声，啐道：“想什么呢？真说事……你别进来啊！”

    说罢，瞪了张蓝一眼后，就了正房。

    张蓝眼珠子转了转，悄眯的跟了上去……

    ……

    “修坟？”

    张青有些惊讶的看着周艳艳，道：“怎么忽然有了这种想法？”

    周艳艳道：“这次回去上坟的时候，看到我妈的坟有的地方都快塌了。”

    张青道：“那我打电话回去，让人去维护一下？”

    周艳艳摇头道：“我要重新修。”

    张青劝道：“这两年才下的文件，各地要平坟还耕。咱们西疆地大，一时半会儿没人搞这些，但总归上面是有文件的。你这么搞，让有心人给告了，很麻烦。”

    周艳艳有办法：“你不是说要去美国买地？”

    张青扯了扯嘴角，点头道：“是。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周艳艳有些害臊，低下头去，脚尖在地上划了划，道：“你不是说，美国的地买了就是自己的吗？我还问了家教老师，她说是的，还说什么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可进，不会再变了。我就想，能不能……”

    “帮你也买一块地？”

    张青会意道。

    周艳艳没好气白他一眼，道：“我买地干什么？全家就我一个活的……我给你打工，你就得管我。等你买了地，那么大的地方，给我一小块，我埋我妈。我都问过了，在美国家里有土地的人，都会把亲人埋在自己家的土地上，不送去公墓。”

    说到最后，已是理直气壮。

    张青气笑道：“你自己觉得，这个要求合不合理？别的不说，阿姨都落土为安这么多年了，你再把她老人家折腾出国？”

    周艳艳摇头，轻声道：“我知道我妈，最想逃离的，就是那里。活着的时候没能逃走，现在能逃开，她肯定高兴。”

    张青温声道：“可以找到你姥爷、姥姥的墓地，安葬在他们身边嘛。”

    周艳艳呵呵一笑，道：“我妈病重的时候联系过他们，他们让我们死在外面吧。”

    “……”

    张青道：“这样吧，我买一大块地，再分一个小角落，划到你名下，然后帮你迁过去，行不行？”

    周艳艳沉默稍许，点点头道：“好。不过，别在中间架篱笆。我就想让我妈看到，我不是一个人在活。”

    张青严肃道：“你当然不是一个人在活，你现在，就是我们家人。”

    周艳艳抿嘴一笑，然后抬起眼帘，看着张青，手牵起碎花长裙的裙角，原地转了一圈，问道：“好看不好看？我自己买的。”

    张青笑道：“在额旗县买的？”

    周艳艳白他一眼，又看了他稍许后，道：“你休息吧，我走了。”

    说罢，转身出去。

    张青觉得古怪，但也没多想，继续收拾行李箱往外拿衣服，准备休息。

    然后就看到张蓝鬼鬼祟祟悄悄溜了进来，张青皱眉道：“搞甚么名堂？”

    张蓝看着张青小声道：“哥，今天是艳艳请客。”

    张青不解道：“什么意思？”

    张蓝“啧”了声，道：“她平时除了对你大方，抠门的很，根本不给我们买好吃的。今天买了好多，还给西边六号院的好多小朋友都送了，小山、小水他们也送了。你猜猜为啥？”

    张青觉得有些不妙，问道：“为啥？”

    张蓝怒其不争，道：“你还是她老板呢，你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吗？”

    张青愕然，摇头道：“没人跟我说啊。”

    张蓝继续小声道：“她穿的那身裙子，是她妈还活着的时候带她到县里，她看中了，她妈说她生日的时候就给她买。结果没熬到那天……”

    张青“艾希”的吐了口气，瞪眼张蓝道：“你怎么不早说？”

    张蓝无辜道：“今天早上她带我去买吃的，我才知道的。她还不让我跟别人说……哥，娃的生日，妈的受难日，艳艳心里肯定可难受了。要不，你去看看她，我不给娟子姐姐说……”

    张青瞪她一眼，将手里的衣服放下，迟疑了下，还是站起身，往外走去。

    张蓝走到他之前位置，替他归置起行李箱来，还保证道：“哥，我保证不去偷看！”

    张青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去找高亚楠，让人开车带上你们去找家蛋糕店，买上一个大蛋糕。”

    张蓝高兴道：“诶！”

    张青犹豫了下，又走到电话跟前，拨通了电话，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齐娟的笑声：“怎么了，这么快就想我了？”

    张青无奈道：“刚小蓝跟我说，今天是艳艳的生日。”

    对面一静，随即道：“她怎么不和我们说？不跟我说就算了，也没跟你说？”

    张青道：“谁都没说，就早上带着小蓝，去外面买了一堆吃的，我回来时，两人正吃的高兴呢。我这都准备休息了，小蓝跑来跟我说的。”

    “哦……”

    齐娟托长音回应了声，不过还是觉得不对，又问了句：“她没找你说什么？”

    张青苦笑道：“说了件事。听说我们要在美国买地，希望能划一块给她，把她母亲的坟，迁过去。想让她妈看着，她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齐娟真是气笑了，但不知为什么，没再说什么，只懒洋洋道：“好，我知道了。让司机来接我吧，我还得准备个生日礼物。挂了。”

    张青挂了电话后，就看到自家妹妹正鄙视的看着他，不由恼羞成怒道：“什么眼神？”

    张蓝撇嘴道：“你就这么害怕人家？我都说了，谁都不告诉……”

    张青没好气敲了下自家妹妹脑门，道：“胡说八道什么，这种事能瞒么？还能藏起来不见光？”

    张蓝闻言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崇拜的看着张青，张青气的头疼，又敲一下，道：“我是说艳艳母亲的墓！”

    张蓝跳开一步，随即做了个鬼脸道：“我信你的邪！！哥，你真的是高手高手高高手！！我还以为你要被娟子姐姐吃死，现在看来，你才是把娟子姐姐吃死的人！”

    “你才是吃屎的人，再不去别去了！”

    张青恼火道。

    张蓝嘎嘎笑着跑走，遥遥传来一步：“恼羞成怒咯！”

    张青只当未闻，抬脚往周艳艳房间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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