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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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凭此就想威胁本官?」

    毕松海突然笑了起来,眼神中带有几分深究。

    一个小小的秀才,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凭依,敢这样同他说话。

    「呵呵呵,你倒是很大胆。」

    梅长彦表情不变,陪着一起笑了起来,道:「在下一个小小的秀才,自然是没有胆子告父母官,可巧的是,有人给了我一样东西,我的胆子就变大起来了。」

    当了十数年的兵马司长,毕松海早已经成了人精,他心中摇摆不定,猜不准眼前秀才到底是有所凭依还是假借声势。

    「有趣,你就不怕走不出我这兵马司!」

    梅长彦心中有些紧张,听到毕松海的话下意识摸了把腰。

    毕松海眼眸飘过,继续道:「你既然知道我与梅山的山匪有染,还敢来我面前递状子。」

    他从墙壁上取下腰刀,抽刀出鞘,架在秀才脖子上,威胁道:「我先杀你,再让那些山匪屠了梅港村,要怪便怪你们知道得太多。」

    锋刃抵喉,梅长彦眼皮颤动一下,鼓足心中底气道:「据在下所知,您有一位结发夫妻和十八房小妾,膝下儿女足足有十人,毕大人,你杀了我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毕松海眼中杀意不减,伸手冲秀才身上摸去,探手寻了片刻,从秀才内襟搜出一块令牌。

    搁在掌心仔细一看,偌大的「赵」字让他心脏猛然抽了一下。

    这令牌上的「赵」字,莫不是金陵的那个「赵」!

    毕松海一言不发,怔怔站在原地半晌才缓缓跪下身子,十指深陷地面,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里头。

    在胭脂国,谁敢拿赵氏作假!就是最蛮横、最蠢的江湖人,也不敢拿身家性命去碰瓷金陵赵氏。

    梅长彦慢慢向前一步,将锦盒收起,小声道:「今日早些时候,梅山的山匪到了梅港村,说是要寻身段好的女子给毕大人过寿辰,不知道毕大人认不认得一个叫孙庄的人。」

    毕松海眼睛睁大,不知道如何回应秀才的话。

    梅长彦绕围绕木桌行了一圈,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道:「前些日子我来县里递状子,县令老爷不在,便只好打道回府,谁知路上碰到三个衣装不菲的江湖人,这三位可是真的侠客,两三下将山匪抓了起来,其中一人给了我这块令牌,毕大人你看看,这令牌上的赵字是不是金陵那个赵。」

    毕松海满头大汗,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毕松海死罪。」

    「你当然是死罪,可惜那些因你权势入府的那些妾室,陪着你受了这夷九族的罪过。」

    梅长彦毫不客气地戳痛中年男人的内心。

    这罪名报去州府,毕家上下九族尽死,连同那些妾室的无辜家人一起陪受杀身之祸。

    毕松海脸色惨白,嘴唇哆嗦道:「我该怎么做?」

    梅长彦敛了敛衣袖,面色平静地看着身下男人。

    「毕大人,人在做,天在看,该做什么,难道还用我一个秀才教你吗?生死可由不得你!」

    毕松海满眶热泪,重重磕头,大半辈子不曾落泪的男人,竟是泣不成声。

    「下官这就去做。」

    夜晚。

    毕府灯火通明。

    毕松海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绝笔信,迟迟无言。

    桌面上的燕窝汤早已经凉透,但让他冷入骨髓的是梅长彦手上的那块赵氏令牌。

    年轻秀才说得一点不错,生死由不得他。

    连同结发妻子一起,他写了十九封休书,回想起这些年他做的混账事,现在当真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良人。

    十八房妾室大

    多是被迫入府,这些年,有的妾室已经为他生了一儿半女,只可惜他无法为她们多留下一些什么,好在平时他赏赐下不少宝石银钗,将那些东西拿去当掉应该能过上殷实日子。

    「爹爹在家?」

    门外响起清脆的声音。

    毕松海深吸口气,捏了捏眉心,道:「我在。」

    门嘎吱打开,一个小巧身影出现在面前,这是他第十四房妾室给他生的女儿。

    瞧见门外怯生生的小不点,毕松海板起脸道:「这么晚了,怎还不睡觉?」

    小不点露出半个身子,小声道:「好些日子没有看见爹爹了,想爹爹了。」

    毕松海脸色缓和下来,想到自己确实有多日不曾回家,不由叹了口气。

    他走到门前将小不点抱起,轻声道:「爹爹以后会常回家。」

    小不点面相承了母亲,脸蛋柔软可爱,她眨着双眼,伸出自己右手小拇指。..

    「爹爹拉钩,哥哥说拉钩就不能反悔。」

    毕松海眼角皱纹挤在一起,伸出小拇指勾了勾,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只镶有翠色宝石的金钗插在小不点的发团子发髻上,柔声道:「这是爹爹给你准备的嫁妆,一定要收好,千万别让别人看见了。」

    「哥哥姐姐也不行吗?」

    「嗯,因为这是爹爹给你一个人的。」

    「谢谢爹。」

    小不点不懂什么是嫁妆,只知道这是爹爹送与她的礼物,她一定收好。

    毕松海抬手拍了拍小不点的后背,「早些回去睡觉吧。」

    「嗯,爹。」

    匆匆在毕松海脸上香了一口,小不点跑出门,临了还回头望了眼屋内的中年男人。

    房间重归安静,年近五旬的男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这一切,都是他造的孽。

    将这些年的罪责尽数罗列好,他并不打算清点这些年的不义之财。

    一是因为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太多,二是因为家产分布太广,无从算起。

    就算费了一番功夫将那些不义之财清算一番,最后让那些差役省事了。

    便宜他人的事,他可不会做。

    将所有事情做好,他将所有的休书交到了门房手中。

    这位老先生已经在毕府做了二十年的门房,贫寒到富贵,忠心耿耿。

    将收尾的事情交于他做,最是妥当放心。

    如此一来,他在黄泉路上也能走得安心一些。

    门房老先生看着手中十九封休书,老泪婆娑。

    他在很早之前便猜着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是今日,来得不早,也不是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