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如日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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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蒲坂城中尚在争论不休,晋军有如神兵天降,水师在蒲坂码头靠岸,根本没有什么抵抗。杨安玄与杨安远、鲁轨等人长驱入城,郭纯在唐泽的劝说下率领兵马归降。

    太守府改成的皇宫内,姚懿还在等待与乱军和解的消息,守墙的将领进来禀报,晋军入城了。站在墙后的木栅上,望着府门外高高飘扬的晋字旗,姚懿心丧若死,悔恨莫及,大秦最后的希望在自己手中完结。

    沈庆之催马来到二十步外,高声呼喝道:“雍兖杨刺史率得胜之师前来取蒲坂,半个时辰内开门归降,否则火焚府邸。”

    姚泓在鸿门、大夏军在义阳乡,数万兵马被晋军施火烧得一干二净的消息姚懿等人皆知,区区太守府占地不过数亩,晋军若是纵火恐怕要成为烤炉,谁也活不了命。

    姚懿心神恍惚地从木栅上走下,下木阶时一个趔趄,差点没滚落下来。身旁的人各自凄惶,思忖着自家命运,没有人关注这位“秦皇”。

    行尸走肉般回到大堂,姚懿低头不语。旁边的文武大臣们面面相覤,他们可挨不住了,半个时辰后便要焚府,若是延误了自己这些人岂不要陪姚懿丧命。

    机灵点的根本没有随姚懿回转,看到姚懿离开后径直命令兵丁放下兵刃,向晋军投降,此时晋军已经入府,开始占据各处。

    大堂内众人焦急等待,不知堂外已被晋军控制,那些守卫的兵丁放下兵刃后被押着离开,整个太守府除了大堂都落到了晋军手中。

    时间可不等人,众人示意孙畅,让他开口劝说姚懿投降。孙畅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兴衰天定,秦祚已亡,陛下还是顺应天命,早些归降吧。”

    姚懿茫然地抬起头,视线的焦点半天才落在孙畅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道:“孙畅,不是你说朕是天命所归,当为天下之主吗?”

    孙畅被姚懿凶狠的目光逼得往后退了一步,吱唔着道:“微臣妄测天命,误导陛下,死罪。”

    若不是孙畅鼓动自己怎么自立,若率军援救长安情形可能不同,这一切都是孙畅之过。姚懿霍地站起身,抽出佩剑朝孙畅刺去。

    孙畅躲闪不及,被刺透小腹,双手捂剑,痛苦地道:“臣先行一步,在地下恭迎陛下到来。”

    大堂内诸人见姚懿杀人,四散奔出大堂。姚懿从孙畅腹中抽出宝剑,看着倒地抽搐孙畅,狂笑着还剑自刎而亡。

    杨安玄在众人的簇拥下踏入大堂,见到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叹息一声,让人好生安葬。

    蒲坂城位于黄河东面,是河东郡的重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如今北魏占领安邑城,正在进攻猗氏城,若让北魏占领河东郡,那黄河东、北面将都落入北魏之手,直接威胁潼关,甚至长安。

    姚懿自杀,其麾下的文武尽皆投降,杨安玄好言安慰一番。命原骁骑将军王国率八千兵马前往猗氏城援救姚和都,劝其归顺晋国。王国见杨安玄如此信任自己,慨然允诺劝姚和都归降晋国,并守住猗氏城。

    杨安玄以鲁轨率三千兵马镇守蒲坂城,从乱军之中挑选一万人归郭纯、唐泽统率,任郭纯为鹰扬将军、唐泽为扬烈将军,参与围困姚懿的八人尽皆封六品将军,无人知唐泽是晋军暗卫。

    夜间,唐泽暗中晋见杨安玄,详细地禀报了蒲坂的情形,点出乱军中不安定的人物。

    第二日,杨安玄与杨安远乘船回归潼关,将姚懿麾下的百余名文武带在身边,八位六品将军有三位随行。

    船行江中,杨安远不无忧虑地道:“三弟让王国率秦军旧部前往猗氏,万一王国与姚和都合谋反攻蒲坂该如何应对?若是他们归降魏人,前来夺取蒲坂,蒲坂城中仅靠鲁象齿的三千兵马和万余降军如何能抵御?”

    杨安玄微笑道:“人心岂可算尽,愚取长安灭大秦,姚氏一族或亡或降,王国是聪明人当知如何选择,就算他率部反逆,单凭猗氏孤城,早晚必亡。秦国降军不好安置,索性让王国带了前往猗氏城,蒲坂城的变数还小些。愚命刘衷水师至潼关后折返蒲坂城,让陈渔率水师载八千兖州兵马前来换防,万一有变,只需蒲坂城坚守七日援军便可至。”

    顺河而下,从蒲坂到达潼关栈桥只用一个时辰。潼关岸边陡峭,船只根本无法停靠,唯有在水势较缓处撒搭起栈桥供船只停靠,万一有战事拆除栈桥即可。

    杨安远随杨安玄前往蒲坂,当初前往蒲坂时从潼关抽调了一千兵马,杨安玄急命定城守将增援潼关,同时让弘农主簿杨胜组织三千屯军前来。

    在潼关住了两日,自杨安玄成为雍州刺史后兄弟俩聚少离多,谈起往事两人都不胜唏嘘,当年的那点小争斗也消散在酒中。

    定城援军八百和弘农屯军三千相继到达潼关,再一日陈渔水师过潼关前往蒲坂,杨安玄松了一口气,担心的局面没有发生。

    等到刘衷率水师回到潼关,告知杨安玄王国增援猗氏城,说服姚和都归降晋国。魏军见猗氏城援军到来,而且投降了晋国,离开猗氏城转道往北,一路取闻喜、临汾至平阳。平阳城乱民军曹弘闻魏师至,献城投降。

    曹弘献平阳城投降魏军时,杨安玄已经回到了襄阳城。离开襄阳时满城风雪,归来已是花开至荼靡。满城百姓夹道欢迎刺史归来,平灭秦国立下盖世功勋,弘农公杨安玄的声望如日中天。

    …………

    五月十二日,来自长安的捷报送到了建康城。琅琊王司马德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安玄灭了大秦,夺取了长安城?这简直是做梦一般,司马德文左手在右手上使劲一掐,真疼。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众臣议论纷纷,谁也不敢相信这封捷报是真的。在众人的印象中,大秦帝国的国力强于晋国,屡屡派兵犯边,去年杨安玄奏报秦军进犯上洛郡,准备派兵抵御,这抵御都抵御到长安城去了,顺手还将大秦国给灭了?

    丹阳尹刘穆之头皮发炸,他知道杨安玄不可能在此事上说谎,杨安玄居然平灭了大秦,夺取了长安城,功劳压过了刘太尉。

    退朝之后,刘穆之派人前往始兴郡飞报正在巡视农桑吏治的刘裕,让他速速回京主持大局。杨安玄立下灭秦大功,原本平静的朝堂肯定要掀起波澜,有人会借机生事。

    刘穆之想镇之以静,可是灭秦这样的大事怎么瞒得过人,散朝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官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到了晚间,消息传到民间,建康城一片欢腾。

    秦淮河,画舫穿梭,杯觥交错,娇声笑语,歌舞升平。

    “齐由,弘农公平灭大秦,立下不世之功,朝廷定会大加封赏,齐由为弘农公亲信,朝廷亦会有所擢升。”驾部曹郎陶平不无羡慕地道。

    屯田丞甘越点头道:“不错,去年弘农公上疏说要对抗秦军入侵,仆还在担心弘农公不是秦军对手,哪料弘农公将大秦都灭了,仆真是杞人忧天。”

    座中众人纷纷开口附和,举杯向已是琅琊王府内史的曾安敬酒,想从他嘴中探听些内幕,然后向同僚、亲戚炫耀,以示自己与弘农公关系密切。

    在京中已有三年多,曾安依旧孑然一身,没有娶妻生子,却时常流连于风月场所,秦淮河上画舫、妓楼的女娘都知道这位风流倜傥的曾内史。

    向曾安提亲的人从不起眼的小家族逐渐提升到次等门第,便是陶平、甘越也向曾安表示过联姻之意,只是曾安清楚,自己替主公坐镇京城,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说不定早入了刘穆之的眼。主公留给自己在小长干的那处住宅,旁边的邻居都已变换,杨大叔暗中叮嘱自己,那些人多半是太尉府的暗探。

    身处虎穴,若是成家生子,反倒多了羁绊,自己才过而立之年,完全可以等主公问鼎天下后再成家立业。身旁妓娘娇倚在怀中,有暗香盈鼻,曾安有些恍神,主公平灭大秦,威震天下,离自己成家立业之日又近了一步。

    脑中闪过孔苗的倩影,曾安微笑地摇摇头,举杯与众人一饮而尽,今日有喜,当谋一醉。

    昌平巷阴府,安思堂。祠部尚书阴友齐与亲家散骑常侍温和之在弈棋。

    一旁泥炉上的陶壶水声初沸,阴友齐提壶往茶壶中注水,顿时茶香随着水雾弥散开来。

    温和之抽了抽鼻子,道:“阴兄,你这茶叶比给愚的要香,是不是把好茶都藏起来了。”

    阴友齐不理温和之的调侃,放下陶壶提茶壶沏茶,道:“闲饮两盏就不讲究了,温兄请。”

    淡青色的茶水在白瓷杯中清洌悦目,温和之持盏在鼻下深嗅一口,轻呷了一口,笑道:“弘农公在《小窗幽句》中称‘饮好茶,人有轻逸欲飞之感’,诚不欺我也。”

    阴友齐喝了口茶,在棋枰上放下一子,淡然道:“弘农公此次平灭秦国,夺回长安,功劳甚大,不知朝廷会作何奖赏?”

    温和之冷笑道:“现在朝堂被刘太尉一党把持,刘太尉不归,朝廷不可能做任何决定。”

    “灭秦之功胜过灭燕之功,温兄以为弘农公有无可能压过豫章公一头?”阴友齐笑吟吟地问道。

    温和之慢慢地饮着茶,思索片刻道:“难。刘太尉已经牢牢把控住朝堂,琅琊王居大司马、司徒虚有其名,刘太尉兼任录尚书事、扬州刺史;尚书左仆射自郗恢告老后空悬,右仆射刘柳听命于刘太尉;丹阳尹刘穆之、中书令袁湛、侍中褚秀之,六部尚书除了兵部董尚书和阴兄外都是刘太尉的亲信。”

    “以前朝堂之上是天子与世家共治之,如今宗室人才凋零,王家王弘、王诞;谢家谢瞻、谢晦等人都党附刘太尉,朝堂之上已无我等说话之地。”温和之将茶水一饮而尽。

    阴友齐替温和之将空杯斟上,道:“事在人为,总要有人在朝堂上替弘农公说几句,愚打算朝议时向琅琊王奏请加封杨安玄为一字公。”

    弘农公是二个字,若是封一字公便是分疆裂土的诸侯一般。温和之知道阴家与杨家关系密切,自己女婿阴敦更是与杨安玄是结拜兄弟,若是杨安玄能更进一步,阴敦亦有机会更上一层楼。

    抬头看了一眼阴友齐,阴友齐拈着胡须注视着棋枰,像在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温和之无声地笑笑,自己这位亲家老谋深算,送女儿入宫为太子侧妃,一路升迁;天子和琅琊王被桓玄贬往寻阳,他紧随左右,等到天子归京便成为了六部尚书;此次杨安玄立下大功他力主加封杨安玄为一字公,不用问是把赌注押在了杨安玄身上。

    雍兖兵马能平灭秦国,足见杨安玄实力雄厚,想起刘裕伐燕国、灭卢循、平江陵,战功赫赫,不在杨安玄之下。这两人将来相争,不知谁胜谁负?

    无论谁胜谁负司马氏的江山都恐不保,门阀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局面不复存在,温和之变得意兴阑珊起来,伸手拂乱棋局,道:“愚今日有些头痛,就让阴兄一局,下次再来讨教。”

    阴友齐看着温和之的牛车缓缓驶离府门,嘴角露出笑意,太原温家是上品门阀,不会轻易选边站。以前刘太尉一手遮天,逼得世家门阀只能选他,如今安玄灭秦国,与刘裕分庭抗礼,这些门阀士族该两边下注了。

    转身回府,阴友齐脚步轻松,阴家早就下注了杨家,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在杨安玄麾下任太守,特别是女儿为杨安玄生下两个儿子,阴家与杨安玄密不可分。

    温和之言语中试探自己,想让敦儿借助杨安玄迁升,阴友齐笑着捋须,自己何用相争,杨安玄若能问鼎天下,阴家便能成为王、谢那样的顶级门阀,敦儿又岂会止步于区区刺史之职。

    阴友齐大步朝书房走去,他准备上疏天子为杨安玄讨封,等杨安玄成为一字公,自己便能够功成身退,回归新野坐等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