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铁骑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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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刘裕的天子行宫设在盘龙斋。大堂内烛火通明,鱼复城镇将刘惔投降雍军的消息传来,刘裕召文武商议对策,众人眉头紧锁,长吁短叹。
这段时间坏消息接踵而来,檀道济退守南广城,夷陵、秭归、巫县相继被夺,现在鱼复城再失,长江上游尽落入雍军手中。
沈林子率先道:“陛下,眼下最要紧的是守住夷道城,不能让雍军在江南立足。若夷道有失,西、南两面不稳,江陵成孤城。”
刘裕忧心忡忡地道:“敬士(沈林子字)所言甚是,夷陵即失,夷道便成重中之重,仅靠刘康祖难以戍守。敬士,你再率五千兵马前往夷道城,务必扼住雍军南进之路,朕方能安心在江陵与杨安玄决战。”
夷道城原有宋军八千人,沈林子再率五千兵马到来,首先派出三千兵马在夷道城西的鸡头山立寨。当初司马楚之被刺,雍军败逃进入鸡头山,说不定山中仍有雍军残余。
将鸡头山原有戍寨加固,又新增了多处烽堠、墩台,将夷道城西面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夷道城北面临江,为防雍军船舰从江上发动攻击,沈林子命人在江边遍树栅寨,栅寨后是密密麻麻的箭楼、弩台,封锁住江面。
然后沈林子又命刘康祖率五千兵马在夷道城东安营,防止雍军从东面登陆。夷道城中还剩下五千兵马,沈林之亲自统率守城。
夷道城被焚毁过一次,城中几无百姓居住,沈林子将五千兵马分成五队,除驻守四处城门外,还有一队机动。此次前来夷道城,刘裕给了他五千斤丹火,沈林子信心满满能够守住夷道城。
夺回鱼复城后,杨安玄没有急着下令攻打夷道,而是让朱超石、张锋等人安抚百姓,加强防御,谨防宋军的反攻。
宣威将军张轩被杨安玄派往对岸,组织联络仍驻守在佷山、巴山中的残余雍军。
夷水(清江,1)在长江的南面,在夷道城与长江汇合。夷水在群山中穿行,支流纵横,水路发达,形成高山深谷、急流险滩。这段水路产盐,不少夷人在此煮盐为生,最大的夷族白虎夷(今土家族)便沿河而居。
战乱不断,不少溃兵、百姓逃入佷山、巴山一带躲避战火,致使这片区域山贼、水匪多如牛毛。周翔本是益州毛璩帐下的一名什长,后来成为谯蜀的兵马,谯蜀灭亡逃至巴山,拉聚了百余名逃兵立寨称王。
司马楚之占领夷道,派人进山征召蛮兵,收编山贼水匪,周翔便成了雍军的一名军侯,因作战勇猛升为校尉。张轩找到周翔藏身的水寨,带来雍公对他的封赏,由校尉升任虎威将军。
张轩传达杨安玄的命令,让周翔尽力招揽人手,做好进攻夷道城的准备。
…………
六月十九日,刘衷率海师出现在厌次城东面的海域,停驻在此休整的魏军水师自信满满地迎战,终于领教到了雍军水师的厉害。
在海面上灵活如鱼船的战舰往来穿梭将魏军船舰笼罩在箭雨之中,十艘龙骨战舰犹如锋利的鱼叉将魏军船舰刺得遍体鳞伤。
两个时辰不到,魏军百艘艨舯舰便损失了二十余艘,剩下的船舰赶紧向岸边靠去,龟缩在海岸边,凭借岸上弩台上的万钧神弩将雍舰逼退。
夜间,骁勇营将士凫水潜近魏军船舰,登船杀人放火。东风劲,火势熊熊,魏军哭爹喊娘,不少人弃船逃上岸。而里许外的海面,刘衷率领海师以逸待劳,追击着逃离火海的魏船。
剩下的十余艘战舰窜入笃马河(今马颊河)逃避,经此一役,魏军水师几乎损折殆尽。
杨安远接到杨安玄的信,按照杨安玄的吩咐在轵关之西修筑戍堡和烽堠,主力兵马后撤从大阳城渡河来到孟津口,而孟龙符率八千轻骑过黄河来到蒲坂,接手了河东郡雍军的指挥权。
得知百艘船舰所剩无几,北魏君臣怒火填膺,自平灭燕国以来,魏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屡屡受挫于雍军,是可忍孰不可忍。
拓跋焘请示拓跋嗣后,征调燕州、幽州、定州、相州五万大军赶赴汲县,准备从玉门渡强行突过黄河,攻打成皋关,往东占领荥阳,西进攻打洛阳。
拓跋焘满怀希冀地道:“孤闻东汉熹平时汉灵帝曾命蔡邕等人刻石经立于洛阳开阳门外太学前,孤深慕儒学,定要前去亲眼一观。”
五万兵马至汲县,汲郡本有魏军三万,此刻增至八万,听从叔孙建指挥。叔孙建命于栗磾仿杜预造浮桥,率兵马过河。
杨安远得知魏军在汲县聚集的消息,从孟津口赶赴成皋关,渡汜水河在东岸立营。
汜水东岸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无险可守,适合轻骑驰骋,赶来的荥阳太守王强认为魏军长于马战,建议杨安远率军驻守荥阳、大索城,据城而战。
杨安远拒绝了王强的建议,让王强供给粮草、守好荥阳、大索城即可,他要率麾下一万六千儿郎与魏军在汜水东岸决战。
于栗磾接到叔孙建造浮桥的命令,命人搜寻船只、打造木箱状浮物、制造羊皮皮囊等,然后用铁索联结。
七月七日夜,派善泳将士带绳索游至对岸,绳索拉动铁索固定,然后在浮物上铺设木板,一夜之间浮桥建成。
魏骑从浮桥上渡过黄河,在汜水东岸登陆。杨安远见状,下令往大索城方向后撤,叔孙建领五万魏骑过河。
与于栗磾商议后,叔孙建决定亲领一万兵马攻打成皋关,于栗磾率三万铁骑夺取荥阳郡,余下万骑待命支援。
大索城西五里,杨安远率军列成方阵,看着铺天盖地涌来的魏骑,杨安远没有丝毫畏惧。他有意放魏军过河,就是准备在此与魏骑决战一场。
一直以来胡人都以骑射见长,与汉人对战的印象中汉人多是据城而守,依靠军械抵御,少有在战场上正面厮杀。
即便雍军已然数次击败过魏军,在多数魏军的眼中雍骑仍难以跟己军较量,眼前是一马平川,便连于栗磾也不禁加快了马步,挥舞着黑矟,准备一雪战败之耻。
二百余步时,雍军方阵两侧的轻骑开始从两翼迎敌,看数量约在四千左右。号角声响起,魏骑分出两队朝雍军轻骑迎去。
百步远时,箭只漫空射来,些许将士中箭落马几可不计,离着雍军的阵列越来越近。
五十步远,雍军队列最前的盾墙左右分开,露出后面隐藏的火箭柜,一排五十只箭柜开始冒出火花,箭只带着利啸朝前钻去,狠狠地扎入魏骑阵中。
炸响、硝烟,惊得魏军战马乱窜,横冲直撞不成阵势,进攻的势头为之一沮。于栗磾急勒战马,看来这是雍军新研制出的军械,用来对付轻骑。
隆隆鼓声中,前列的雍军朝左右分开,露出阵列之后五千甲骑具装,杨安远扬起手中长槊,带头策动战马,朝前冲去。
披甲的战马蹄声沉重,声如闷雷,五十步外一冲即至,魏骑尚在惊乱之中,立时被铁甲洪流碾压、冲散。
三万轻骑铺陈十余里,前方大乱后方仍在继续前行,杨安玄将五千重骑铺展成里许长的扇面,在大地上横扫而过,一路上魏骑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左右两翼的雍骑在重骑两翼,不断地将魏骑驱赶到铁骑前进的路上,重骑一气冲杀至黄河岸边,在大地上留下里许宽的血练,魏骑死伤五六千骑。
两万余魏骑逃至黄河边,北是黄河西是汜水,身后是追来的雍军,数万人被挤压在狭小的空间,无路可逃。
有人慌乱地跃马上了浮桥,浮桥宽度只能并行四匹战马,此刻众人心慌意乱,挤成一团,不断有人连人带马掉入河中,这两万多骑正常想要过河没有两三个时辰都不可能,这种状态下能逃出几人。
正在率军攻打成皋城的叔孙建看到己军如潮水般地退回,心知不妙,忙率军撤回汜水东岸,急命人找寻于栗磾询问原因。
于栗磾未找到,先听到了沉闷的蹄声,叔孙建久历沙场,光听蹄声就知道这是重骑,不禁脸色苍白。
北魏也有重骑,不过重骑多数布防在幽州、燕州一带,对付(北)燕和柔然,此次过河对付雍军,众人都想着兵贵神速,主要的困难是攻打城池,根本没人考虑过在战场上与雍骑争雄。
以轻骑对付重骑,犹如用木棒对抗铁棒,只是形势逼人,明知不敌也要硬闯,哪怕用人命堆也要击退雍军重骑,在黄河南岸建立营寨,不然又会无功而返。
号角声传达军令,三万多魏骑沿着黄河岸和汜水岸铺展开来,准备等雍骑踏入弧圈之中,从四面合围,毕竟魏骑的人数数倍于雍骑。
离着黄河岸还有五里,杨安远勒住马,吹响号角集结队伍。数百步远魏骑正在列阵,像翻滚的乌云沿着河岸铺展,随时可能发动反攻。
“包围阵型”,杨安远脑海中闪过参谋部下发的轻骑军战术中的描述,与绝大多数人一样,杨安远认为三弟成立参谋部是为了安抚王镇恶,这个参谋部不过是聋子的耳朵。
然而,事实却出人意料,参谋部成立后随军参赞机谋,取到了军师的作用,一大批年轻的将领从参谋部锻炼走出,成为基层将领。
参谋部针对古今战例编写的战术及破解之道,让军中将领如获至宝,其作用不在《孙武兵法》之下。这本参谋部编撰的兵书中明确提出胡人轻骑灵活机动、分聚自如,战场分抄侧翼,形成夹击之势;或以骁将为锋,形成多个进击点,寻求突破,一击定音……
书中给出了针对性的方法,魏骑想用包抄之术、以人海战术将己军困住,然后利用快捷的移动不断撕咬啃食,杨安远嘴角露出冷笑,若魏骑果真如书中描述那样进击,那胜负便早已注定。
果然,魏骑分成十几队四散朝雍骑冲来,有的正面直冲,有的侧翼夹击,有的直抄后路。杨安远高声下令,“重骑凝而不散,轻骑两翼护卫,紧随我来。”
雍军重骑凝如重锤,左右两翼的轻骑有如快刀,在杨安远的率领下直冲直撞,无论魏骑如何引诱也不分散。
魏骑撞在重骑之上,被崩得头破血流,数个来回下来,雍军重骑疲惫不堪,而魏骑又留下了四五千具尸体。
于栗磾双眼赤红,麾下儿郎已经被重骑杀得胆寒,看到重骑袭来便策马逃窜,而分散开来的魏骑被雍军重骑两翼的轻骑追上斩杀。
“鸣号集结”,于栗磾高声下令道。号声呜咽,原本分散的魏骑在于栗磾身旁集结,很快叔孙建也策马赶来。
看着三百余步外的雍军重骑,叔孙建喘着粗气道:“雍军的重骑跑不动了,你带五千骑冲过去,无论如何也要将雍骑冲开。”
于栗磾高高举起手中黑矟,沾满鲜血的矟毦向前扬出,划出一道不祥的血光,战马奋蹄朝前奔去。
身后,雨点般的蹄声敲落在地面,化成一场风雷,朝着雍军滚滚而去。
注(1):郦道元为《水经》作注:“夷水,即山清江也,水色清照十丈,分沙石。蜀人见其清澈,因名清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