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柳十方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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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寒冬过去,春日来临。冬日里发生的一切,仿佛都被春阳抹去。京都城里恢复了一贯的繁华盛景。相门的衰落已经很少有人再提,北境独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柳十方坐在竹屋前,对着天空发呆。自从闾千勉带着大家入住了绿竹林海,柳十方每日总有几个时辰是这么一个人呆在。
闾千勉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过来,她把托盘放在柳十方身前的竹桌上,转身正要进屋。
“我本是一个乡野小子。”
闾千勉一愣,转过头来看着柳十方。
柳十方接着说道,“一路走来,好像一直都被命运拖着走,改变不了。你真的相信只要身负皇帝命,一个平凡人也能指点江山?”
闾千勉缓缓坐了下来,“谁知道呢?我本来是郁久闾氏贵族,与朝廷有不共戴天的血仇。结果我成了朝廷在北方的收风组织首领。因为我的情报,让柔然损兵折将,不敢踏过边境半步。多么讽刺,我这又是什么命?”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喝出了酒的豪迈。
“如果命运无法更改,何必想太多。跟着命定的脚步每天走好一步,该来的总会来的。”
柳十方却困惑度说道,“可我总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心里不安,总觉得我忽略了什么?”
闾千勉笑了,“你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我更不知道了。”
柳十方看着她,“你好像变了。”
“哦,哪里变了。”闾千勉上下把自己打量,“哪儿丑了?”
“不是变丑了。是比以前更通透了。以前的你,我总觉得是表面开朗,心里苦。现在的你,总算表里合一了。”柳十方含蓄的看着她,诚心说道。
“有眼光。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
柳十方摇了摇头。
“因为我见识了比我更苦,内心更难熬的人。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自己那点事,真不算个事。把胸怀放开,我才有资格回头怜悯别人。”
“那个被你怜悯的别人,是谁?”
闾千勉把手中的杯子一放,双手向天行礼,“天子。”
柳十方惊讶于她的动作,“天子关了你好几年,你竟不怨?”
“奇怪是吧?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见过天子和未央公主说话以后,别说以前对他有什么情绪也好,都变成了怜悯。你不明白?”
柳十方摇了摇头,无法感同身受。
“这么说吧,我这一生认识的人,包括我自己,心中的哀伤都不及天子一分。”
闾千勉沉默下来,好似在用心体会那种哀伤。最终她还是放弃了,“我大概是已经麻木了,或者是记性不好。”
“忘记了也好,一直放心里就成了执念,容易万劫不复。”柳十方随口一句,却点醒了闾千勉。
“对,你这话说准了。天子就是如此”闾千勉恍然大悟。
“如果天子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他会封闭地宫?”这些日子大家住在一起,闾千勉早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都告诉了柳十方。
“难道说,他醒了?所以从执念中走了出来。”
“这世上有几人能轻易走出自己的执念。真的不敢相信这样的人,会任由天下分崩离析,会拿天下的命运为一人送葬。”
“你这是什么话?”两人错愕的回头一看,老道人和桑鱼儿从屋里走出来,刚好听到了柳十方的话。柳十方和闾千勉连忙站了起来。
老道人有些激动,“他不就是这么做了吗?灭了相门,拒绝议和,屠杀染疫症的百姓。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就是暴君所为?”
柳十方低头不语,却也没有认错的意思。老道人等不来他的回答,吹着胡子,瞪眼拂袖而去。桑鱼儿本来还想当和事佬,老道人也没给她机会。
“十方哥,咱们这儿有两位相门的前辈。以后这话,你还是别说了。”桑鱼儿和柳十方、闾千勉三个年轻人围坐在竹桌前,吃着点心,喝着茶。“老头对刘长生还挺在意的。”
提起刘长生,柳十方没再多说,只应了声:“好。”
桑鱼儿接着说,“你要找的人,有眉目了。在铁笼子附近做的相门暗语,有了回复。我派人去跟了,最迟明天会有消息。”
柳十方精神一振,“这么多天来,总算有好消息了。”
第二天,绿竹林海飞来一只信鸽,它转的晕晕乎乎的,摔在院子里。闾千勉捡到差点给它炖了。幸好在烧热水的时候,发现了它脚上的信筒。不过鸽子也被折腾的够呛,眼看着不行了,闾千勉想了想还是把它烤了。
“你是收风者,信鸽都认不出来,你糊弄我呢?”桑鱼儿非常不满。
“那你吃不吃?”闾千勉从烤好的乳鸽身上撕了一条腿递给桑鱼儿。
“你……”桑鱼儿一开口,闾千勉就把鸽子腿塞到她嘴里。
“口水都流出来了,喏,这还有调好的酱。”
桑鱼儿气极,可嘴里的鸽肉的确香嫩,再蘸上闾千勉独门调味酱,堪称一绝。不一会,这只可怜的信鸽只剩骨头了。
“这次就算了,以后别杀信鸽。我们还要靠它们和外界通消息呢。”
桑鱼儿心满意足的拿着信筒走了。闾千勉却已经在心里盘算上了,下回是炖还是红烧。
桑鱼儿拿着信筒去找聂赢天。唐彦这时从外面走进院子,看到一地骨头,大惊,“你们背着我吃好吃的。”
闾千勉给他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回来了,正好。收拾一下啊。”
房间里,柳十方正在看信筒里的字条。
“这么说,留在城门附近的相门暗语,有人回复了。”
“不错,用的还是相门暗语,聂前辈说信上的意思要约我们见面。”桑鱼儿无不忧心道,“会不会有诈?”
“我们手里已经没有筹码了,是否有诈,我们都要试试不是吗?”柳十方掏出火种,将纸条点燃。“赌一把。就赌天道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相门被灭不久,流言就漫天飞起。老道人推断这是刘长生生前的布局,而执行的人就是五叔。如果这是真的,刘长生的布局绝对不止如此。想要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有找到五叔。所以柳十方拜托聂前辈用相门暗语写下求助信息,又让桑鱼儿从城外调了几个人,将暗语隐晦的刻在四大城门附近。
“完成了流言的任务,我有预感五叔一定会上京。”
桑鱼儿的人每日都会去四大城门处查看,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看到了回复。
柳十方看着纸条燃成灰烬,“约在哪里?”
“初十,城南烟雨楼。”桑鱼儿还是没有打消怀疑,数年军中磨炼早就锻炼出了遇事谨慎的性子。“我和老头陪你去,以防万一。”
柳十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一个人去足矣。暗语里说的是单独见面,我们这么多人去,万一对方不现身怎么办?”
桑鱼儿还想坚持,“太危险了,万一对方不是真正的相门弟子,岂不是自投罗网。不如再试探几个回合,再做打算。”
柳十方摇了摇头,“如果对方真的是五叔,见我们这般犹豫扭捏,心中必定生疑。我们怀疑人家,说不定人家也在怀疑我们。现身一见,方才坦荡。”
就在两人各持己见,相持不下之际,闾千勉敲门而入。
“闾千勉,你来的正好,正要听听你的意见。”
桑鱼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闾千勉听的低头沉思,半响她抬起头来,“柳十方要去,就让他去好了。”
桑鱼儿失色道,“啊?你怎么和他一起胡闹?”
“咱们几个里头,也就只有他出去是最安全的。你和唐彦是北境军,北境独立,你们成了叛军。要是在京都被发现行踪,是砍头的罪。我嘛,是皇宫逃出来的,绝不能在黑军团卫面前露面。还有聂前辈和老道人也都在镇魂那里点了像的,撞上了大家都尴尬。只有他,是已经失踪了六年的中蛊之人。谁会留意他?”闾千勉滔滔不绝,把桑鱼儿和柳十方都说愣了。
“我倒没想到那么多。”柳十方总算找到理由说服桑鱼儿,“但你说的字字在理。鱼儿,你没话说了?”
桑鱼儿想了想,还是说道,“要么我给你调几个人,远远的跟着。”
“他本来不起眼,你这么一跟不反而暴露了?就让他自己去吧,没事的。”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直觉。”
“你让我相信你的感觉。”
“你可别小看了收风者的直觉,很准哦。”
眼看着桑鱼儿和闾千勉吵吵起来,柳十方只觉头疼,赶忙折中道,“好了,好了,一人退一步。鱼儿,你不可安排人与我同行,就让他们在烟雨楼附近活动,也别靠近烟雨楼。情况若有变,见我烟火信号行事。”
桑鱼儿眼睛一亮,“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