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授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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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亭改造的房子看上去还是不错的,虽然不大,但还有些雅致,分成明暗两间,前面一间是明堂,作为书斋,是宋源明受业之所。李尚书高薪聘请的先生就在这里给宋源明授课,他拒绝了皇上从翰林院派出老师的好意,亲自挑选了一位才高八斗,德行兼备的好老师。至于拒绝的理由当然十分充分,翰林院乃国家之机构,翰林院之人应为国家做事,私人不能聘用,否则就是贪污,挪用,为法理所不容。

    皇上不禁赞叹道:“李爱卿真是一个识大体,知法度,懂廉洁之人。”

    李尚书说:“皇上爱民如子,大德敦化,慈爱黎庶,万兆之福矣。”

    皇帝笑道:“好了,好听的话就不要说了,好好地待那孩子,朕有时间会去看他的。”

    李尚书立即说:“臣随时恭迎大驾。”

    宋源明搬进新居第二天,那位才高八斗,德才兼备的好老师来了。

    该尊者的确是神仙放屁——非同凡响,首先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正派人物,长得方方正正的,海拔和幅员等长。其次他又是一个圆滑的人,身体的每一处都是圆溜溜的,红光满面,可能出门时还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油脂,光彩照人。他的眼睛是他赖以骄傲的,滴溜溜,像一对猫眼,据说夜越黑,他越看得清,走夜路不用火把,这给他的第二职业——考古带来了不少方便。他的嘴巴也圆的可爱,像一条吹气泡的鲫鱼的嘴,为了突出这一特点,他在讲话的时候,也尽量撅起小嘴,仿佛要给人飞吻。

    此时,他正用该姿势同宋源明说活:“听着,你这个鬼东西(鬼东西一词是从李尚书那里得知的),你的确是一个鬼东西,听说你蓄意要烧死你的恩公,你这个,鬼头鬼脑,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这么歹毒?小小的年纪就心存这么歹毒的坏心思,难道你就不怕遭到雷劈,轰隆,就把你劈死了,掏出心脏,挂在恩人的帐钩子上,让你恩人炖汤喝。”

    宋源明听得毛骨悚然,缩成一团,连忙辩解自己没有想害死恩公,大火是自己不小心点燃的。

    老师听了,不以为然,摇着他那圆溜溜的脑袋说:“我看你这个鬼东西,确实鬼的很,不仅歹毒,而且还会撒谎。”

    宋源明忙说:“先生,我没有撒谎。”

    老师的嘴愈是噘得更长,说:“噫——,你怎么不脸红呢?做人首先要诚实,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宋源明急得脸红,不禁哭了起来。

    老师见了,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便说:“怎么,觉得冤枉了?”

    宋源明越是觉得委屈,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蒙着脸使劲地抽噎着。

    忽然,老师将惊堂木猛地一拍,如同霹雳在宋源明耳边炸响,吓得他一哆嗦,忘了抽噎,呆呆地看着老师。只见老师拿起一根拇指粗细的竹棍,在书案上敲着,很有节奏,像打鼓一样。

    老师一边敲打,一边紧盯着宋源明,说:“你认得这是何物?”

    这不就是一根棍子吗?但是宋源明不敢回答,他知道此物拿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就赋予了棍子特殊含义,就像帽子戴在普通人头上是帽子,但是戴在皇帝头上就成了冠冕。

    老师乜斜了宋源明一眼,说:“这是专门给你预备的,它将会在适当的时候落在你的身上,这对你是很有好处的,会让你幡然醒悟,诚实做人,懂不懂?”

    宋源明点了点头,很快又想到它的威力,连忙又摇了摇头。

    老师说:“不懂?那我就打个比方,你见过牛耕地吗?见过,牛不走正道的时候什么最起作用?是呵斥吗?不是,是鞭子,只有鞭子才让它规规矩矩,这个就是你的规矩。”老师说罢,做了一次尝试,宋源明立刻觉得胳膊上火辣辣的,画出一条规规矩矩的红线。

    宋源明忍不住大哭起来,捂着火辣辣的红线,蹲在地上。

    “起来。”老师又举起了“规矩”。

    宋源明望而生畏,连忙站起来,心惊胆战地缩成一团。

    “站好了,不许哭。”“规矩”还没有放下。

    宋源明只得规规矩矩地站着,胆怯地望着老师手里的“规矩”。

    老师有些累了,口也渴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扁瓶,拧开瓶盖,一股朦胧的香气弥漫开来。老师对着嘴渴了一口,眯起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心满意足地咂吧了一下嘴,兀地看见宋源明站在面前,似乎刚想起他一样。

    他在书案后面坐下来,说:“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告诉你,我姓袁,袁天罡的袁,我叫袁天正,袁天罡是我哥。袁天罡你知道吗?”

    宋源明点了点头,不仅如此,他立刻眼前这个人肃然起敬。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竟是大名鼎鼎的袁天罡之弟。但是袁天罡已经离世数百年了,为何他的弟弟还在世,难道他长生不老?如果他真的长生不老,那一定是神仙了,那就会很多法术,跟这样的神仙学法术,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宋源明忘了疼痛。

    “扑通”。

    宋源明跪在地上,说:‘师傅,弟子给你磕头了。’

    袁天正拿起竹棍,敲打着桌子,说:“叫先生,先生,笨蛋。”

    宋源明心里乐呵,只要袁天正能教自己法术,叫什么都可以。

    “先生,弟子给你磕头了。”

    “嗯,这还差不多,你知道何谓先生?”

    宋源明摇了摇头,心想先生不就是先出生吗?

    袁天正说:“先生也者,先知先觉也,殷因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宋源明听了愈是觉得神奇,看来袁天正是袁天罡之弟不假,不然,百世之事,如何得知,他简直把袁天正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袁天正又掏出那个扁瓶,将剩下的瓶中之物都倒进嘴里,然后,又满意地眯起双眼,做出老虎打盹的姿势,双手撑在书案上,一动不动。

    宋源明看着袁天正这奇怪的姿势,不禁心旌摇荡,浮想联翩,想到不远的将来,自己将有一身本领,游四海,入天庭,随心所欲,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甚至还可能见到已故的父母,哪怕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但是他还可以与他们的魂魄想见,他要告诉他们自己多么想念他们。

    正这么想着,他听到一种声音,像鸡鸣,又像猪齁。宋源明四处看了看,不见有鸡,猪的影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静静一听,响声还在,原来是袁天正已经睡着了。

    宋源明不知如何才好,想坐下来,但看了看那根叫作规矩的棍子,不免心里一紧,胳膊上又火辣辣地痛起来;想继续站着,袁天正已经睡着了,这一觉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宋源明听说神仙睡觉,有时一觉就是一年,或者几十年,如是那样,自己傻站着,不是站着站着就老了?

    想到这里,宋源明耍了一个滑头,决定先坐下来,看着袁天正,等他醒的时候,就站起来。

    就这样,宋源明坐了下来,面前摆着一本《论语》,宋源明你起来看了两篇,书中的字跳跃起来,忽大忽小,忽左忽右,开始跟他躲猫猫。

    也不知为什么,宋源明一读起这些子曰,就开始犯困,仿佛书中有蒙汗药似的,虽然,他已经能背诵全篇,但他都是在睡梦里记熟的,就好像他虽然能背诵全篇,却还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宋源明终于睡着了,手里拿着《论语》,搁在膝盖上,耷拉着头,一晃一晃的,一副依旧读书的样子。

    宋源明这个动作迷惑了袁天正好一阵子,好半天,他不知道宋源明在干什么,等他明白过来,不禁大怒,十分果断地赏了宋源明一棍子,叫他规矩起来。

    宋源明一激灵,连忙站起来,睡意被驱赶得无影无踪,惊骇地看着袁天正手里的棍子。

    “好你个鬼东西,居然用这么高明的骗术欺骗我,在我眼皮底下,你居然敢装,还装的这么像,看来你一向就不诚实,从你娘胎里就不诚实,不知欺骗了多少人,由此可见,你娘也是一个不诚实的人。”袁天正做出一番推断。

    因为事情涉及到宋源明的妈妈,宋源明立刻大声反驳道:“我妈妈是诚实的人。”

    袁天正没想到宋源明竟然敢反驳他的话,一把揪过宋源明,按在书案上,说:“好你个鬼东西,我今天不叫你的屁股开花,我就不叫袁天正。”

    袁天正是个信守诺言的人,果然,不一会儿,宋源明的屁股上开出鲜红的花朵。

    张家媳妇听到书斋了传出一阵不同寻常的喊叫声,放下手中的锄头,冲进书斋,一把抓住袁天正的手,夺下竹棍,“嗖”地扔进人工湖里。

    袁天正错愕间,不见了手中的竹棍,顿时像缴了械的军士,愣愣地问:“你想干干什么?”

    “干什么?有你这么打孩子的吗?”

    袁天正看着高自己一头的张家媳妇,又被她缴了武器,气焰一下子没了,说:“我只是想教育教育他。”

    张家媳妇说:“我看你是想打死他。”

    这时宋源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家媳妇看了也止不住落泪,抱起他,放在小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