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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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看起来还不错,早晨起来,天边飘着几朵白色的云彩,清晨的小风阵阵吹过,一扫昨夜的闷热。

    吃过早饭,玉梅跟德成说了一声,便带着六月出了门。经过小封家门口,她喊了一嗓子:“秀娥,你快点,不然要迟到了。”

    徐秀娥在屋里答应了一声,推着车出了门,笑着拍了拍六月的头,和玉梅一起骑上车走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闲话,不知不觉到了厂里。徐秀娥突然在厂门口停下车,玉梅一愣,赶紧捏住车闸刹住车。

    “怎么了?秀娥。”

    “玉梅,你知不知道哥在厂里出事了?”

    “出事了?我不知道啊?他回家也没跟我提过,他出什么事了?”玉梅一脸惊愕地看着徐秀娥。

    “我也是昨晚才听小封说的,说哥以前当过国民党军医的事被人给揭发了。这一阵哥每天都被厂里拉去批斗,还挨了打。这事儿你真不知道?”

    “我哪里会知道,他回家啥都不跟我说。不行,我得马上去他们厂看看。秀娥,麻烦你帮我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我去办公室请个假。”玉梅一听,不由着急起来。

    “嗨,早知道哥没跟你说,我就不该多这句嘴。”徐秀娥显得有些懊悔。

    “不怪你,这么大的事你哥就不应该瞒着我。”

    “哥一定是不想让你担心,这才瞒着你,你也别怪哥。”

    玉梅把六月交给徐秀娥,心急火燎地往办公室去,迎面碰见刚好来上班的李书贤。李书贤见她风风火火地朝办公室跑,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张,大清早的你跑什么?”

    “我家里有点儿急事,改天聊。”玉梅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李书贤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抬头看见徐秀娥笑容满面地站在厂门口。

    “小徐,今天有什么好事?笑得这么开心。”

    “是有好事,我快开心死了。但我就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徐秀娥一脸开心地跟李书贤打趣道。

    “这哪能猜得到?小姑娘蛮调皮的,不跟你说笑了,我去上班了。”李书贤觉得厂里的小姑娘都挺有意思的,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自己面对的全都是些糙老爷们儿。现在可好,厂里一多半儿都是姑娘、大妈,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

    李书贤摇着头走了,只剩下徐秀娥一个人满脸笑意地站在厂门口。

    德成弓着腰站在厕所里,费力地打扫着地上的垃圾。王强跑了过来,嘴里嚷嚷着:“师兄,刚才门卫室打电话到科里,说嫂子在厂门口等你。”

    “啊?玉梅来做什么?是不是六月出了什么事?”德成站直身吃惊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快去看看吧。”

    “好,好。”德成赶紧把清洁工具顺在墙边,转身往厂门口跑去。

    玉梅焦急地厂门口等着德成,看见德成跑了过来,她急忙迎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六月出了什么事?”不等玉梅开口,德成就急切地问道。

    “六月没事儿,我是专门过来问你的。出那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德成摊开手说道。

    “你就瞒着我吧,厂里是不是在开你的批斗会?你当过国民党军医的事被人揭发了?”玉梅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德成吃了一惊,这件事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瞒着玉梅,就是怕她担心。

    “要不是就今天秀娥告诉我,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玉梅恨恨地说道。

    “她怎么会知道的?是小封告诉她的?嗨,小封也是个管不住嘴的家伙。”

    “你先别管是谁说出去的,说说你什么情况,今天有没有开你的批斗会?他们怎么还打人呀?”

    “哪能天天开我的批斗会,厂里还开不开工了。再说了,厂里又不止我一个人被批斗,大家都轮着来,总不能让我一个人霸着舞台不让吧。”德成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说道。

    “你还有心思说笑呢,人家都快急死了。”玉梅红着眼圈说道。

    “我没事,你别担心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好说歹说地把玉梅劝了回去,德成转身回到厂区,今天下午还有一场批斗会等着他呢。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德成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王强叫住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师兄,这是我爸泡的虎骨酒,这可是真资格的虎骨泡的。老爷子专门让我带给你,你每天回家喝一杯,对你腰上的伤有好处。”

    “嚯,老爷子还有这好东西。那我不客气了,替我谢谢老爷子。”德成知道这是王强父亲的一番好心,也就没有推辞。

    走到街口,远远就看见小封站在邮局门口,德成走过去问道:“你在这里干嘛?学我数来往的人数啊?”

    “哥,我对不起你。没想到揭发信真是秀娥写的,昨晚她已经亲口承认了。”小封低着头,羞愧地说道。

    德成笑了笑,拍拍小封的肩膀,“我早就猜到是她干的,以她对我和你嫂子的怨恨,这事儿八成儿都跑不脱是她干的。”

    “我也没想到她心里怨气这么大,可再怎么说,她也不该干出这种事来。”小封对自己的老婆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怨言。

    “也没啥,她今天还把我在厂里挨批斗的事儿给玉梅说了,明摆着就是想膈应我们,看到我们日子不好过,她心里就舒服了。”

    德成淡淡地说道,虽然他早就猜到这事儿是徐秀娥干的,可心里却波澜不惊。是啊,知道了又能怎样?毕竟她是自己兄弟的老婆。

    “哥,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都是我不好,给你惹了这么大个祸事。”小封头埋得更低了。

    “小封,你也别自责。你老婆那么大个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自己清楚。自己做的事,就该自己负责,我怎么会怪你呢。”德成安慰着小封,随即话锋一转说:“不过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以后你还是我兄弟,咱们俩该怎么处还怎么处。至于徐秀娥,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是,从今天起,我就当从没认识过她这个人。”

    听到德成斩钉截铁的这么说,小封惊愕地抬起头望着德成。

    德成点点头:“小封,我永远无法原谅一个出卖自己家人的人。对不起,小封,我做不到那样大度。”

    说完德成转身往家走去,留下小封一个人呆在原地。

    “对了,你也别跟嫂子说是徐秀娥告的密,我不想她知道了难过,她一直拿徐秀娥当好姐妹。这件事只要徐秀娥不提,咱们就把它烂在肚子里,谁都别提。”走了两步,德成突然转身又叮嘱了小封一番。

    小封眼含泪水点点头。

    德成回家装着跟没事人一样,玉梅也不多话,没问他厂里的事儿。两口子默默吃过晚饭,玉梅在灯下继续刻苦地背诵着“毛选”,德成则接着昨天的情节给六月讲西游记的故事。玉梅在一旁听了,没再开口反对,管他呢,只要德成和孩子开心就好。

    小封回到家,在徐秀娥面前也绝口不提德成的事。吃过饭,一个人拿着收音机坐在屋檐下听广播。

    一晚上他都没怎么跟徐秀娥说话,平日里小封在家也一向很少说话,徐秀娥倒也没疑心有什么问题。

    第二天早晨,玉梅一如既往地带着六月到小封家门口叫徐秀娥上班。

    一路上徐秀娥都等着玉梅开口斥责她,这样她就可以借机把自己多年来对玉梅和德成的怨气发泄出来。可以一直到了厂里,玉梅都没有开口问她一句德成的事,这下徐秀娥有些懵了。这到底是个啥情况?是小封没跟德成说实情,还是德成故意瞒着玉梅?又或者是玉梅故意在自己面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既然玉梅闭口不提,自己也没有上赶着去问的道理。

    这段时间以来,德成一直是批斗大会的主角之一。时间一久,他也有些吃不消。心情越发郁闷,情绪低落,回家后也是寡言少语的。玉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开解德成。

    兰州的夏天,太阳虽然也很毒辣,不过有风吹过河谷,气温倒也不高。跟潮湿闷热的南方相比,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避暑胜地。

    德蓉下了班,手里拿着德成的来信,迈着轻松的步伐回到家。刚坐在沙发上看了两眼来信,她急忙挥着手中的信纸冲厨房喊道:“老孙!你快来一下。”

    孙英杰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孩子就快放学了,我饭都还没做好呢。”

    “我那还有心思吃饭呀,我哥快过不下去了。”德蓉把德成的来信递给孙英杰。

    孙英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信看了起来。

    “大哥还有这档子事?解放前居然还是国民党的军医,呵呵,看不出来,大哥还挺有本事的。”孙英杰看了来信,咧嘴一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哥现在老遭罪了,咱们得帮帮他。”德蓉白了孙英杰一样。

    “说说,你想怎么帮?”孙英杰不笑了,正色问道。

    “我哥是被抓的壮丁,这件事我很清楚,我要给他们厂领导写封信解释,不能这么冤枉人。”德蓉想了想说道。

    “你这个法子不行,没用的,人家厂领导才不会理你呢。”孙英杰摇摇头,“你是她妹妹,你说的话厂里未必会信。还有,你也不是见证人,知道的情况也只是听大哥自己说的,所以你的证明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德蓉不由焦躁起来。

    孙英杰笑了笑,“哪有那么复杂,这事儿处理起来其实很简单,咱们公对公的来办。你写一份材料给我,我明天去军区政治部找老杜,请他发一份公函给川省军区,告知他们余德成同志是革命军人家属,请地方政府予以保护。这不就结了吗?那还需要你给厂领导写信。”

    德蓉白了他一眼,“我又没在政治部工作过,哪知道那么多名堂。老孙,真能解决问题吗?”

    “指定能解决,保护革命军属是地方政府的职责。你就放心吧,大哥会没事的。”孙英杰胸有成竹地保证到。

    “爸!妈!我们回来了。”孙英杰和德蓉的两个孩子放学回家了,小哥俩还没进门,在楼道上就嚷嚷开了。孙英杰一愣:“菜都还没炒呢!这两家伙回家吃不上饭指定要冲我发脾气。你自个儿先写材料,我先炒菜去了。”说完匆忙一头扎进厨房里去。德蓉看着他这幅惊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