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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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孤绛都沉住气,反问道:「谦谦公子尚且不可靠,那什么样的人可靠?土匪强盗还是地痞流氓?」她的神色落在顾长堪眼里,就是色厉内荏,顾长堪背在背后的手死死扣着,他怕自己一个冲动打了温孤绛都,「他若真是谦谦公子,哪里可能来这梨园喝花酒?!」
刚刚踏进门的刘管家:……
刚刚被安抚好的管事又炸了毛,「呵,他个毛贼……」
刘管家手疾眼快,直接捂嘴往外拖,动作行云流水,走之前还不忘对看着他的顾长堪笑着道:「王爷,这人失神了。属下带他去看看大夫。」
温孤绛都瞥着他的神情,揣摩着他方才说的话是有几分看到了旁的事,讽刺道:「来梨园,为的就是一个开心,王爷连这也不明白?「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这等愁情难寄,唯有诉之于口罢了。」
温孤绛都说着,脸上习惯性的浮出了她的冷笑,看着她这副模样,顾长堪稍微有了些松动,「往后切莫与他来往过密了。这人……不靠谱。」
温孤绛都冷冷的哼着气,竟然双臂舒展,在院中跳了支舞——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广袖翻飞,月色盈袖,美人含笑。一墙之隔的管事听得腿肚子打颤颤,拼命要挣开刘管家的手,奈何刘管家怕紧了他,死死捂住就是不肯放手。
院子里的顾长堪紫衣烈烈,眼神炙热。惊鹊在一旁暗暗捏了一把汗。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这话顾长堪听得明白,缓缓伸出手来,温孤绛都袖子一甩,竟有嫦娥奔月的气势,顾长堪着急地伸手去抓她。
「温孤绛都!」
堂内卸了妆的戏子躲在角落里暗暗瞧着这边,大多人明白戏,但不明白戏掩戏,臭名昭著的《玉树后\庭花》竟然能是这般唱法?
温孤绛都被困在顾长堪怀里,贴着他耳朵念出了最后两句,「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顾长堪本就不读诗书,又甚少与文人在一处,这《玉树后\庭花》便是臭名远扬,他也是半分不知的。
温孤绛都眼泪都要笑出来了,「顾长堪,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
顾长堪凝视着她的眼眸,「不知道。」
温孤绛都双手抚上他脸,「它交「亡国曲」!哈哈哈哈!亡国……亡国曲!」
顾长堪被她骤然的转变惊吓到了,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回府。」
温孤绛都借着癫狂将想说的话和举起的「牢笼」朝着顾长堪头上砸去,「亡国公主,所以为人所践踏,哪怕换一个身份又如何?不过还是任人欺辱……若我还是代北的公主,区区康宁,怎敢叫嚣——」挣扎着,哭累了,她又在顾长堪的怀里蜷缩成一团。
顾长堪紧紧闭着嘴,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理智,不能开口,他现在是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
建章宫。
「陛下,东海贼寇大举进犯,请陛下定夺!」
说是请陛下定夺,可他的目光分明是往向顾长堪的,顾明朝也不恼,「付主司,朕早已请摄政王清点兵马,不日就要出征了。」
付主司有意刁难他,「陛下,出征有摄政王,朝上诸事有太后娘娘,那陛下……又能做什么呢?」
此话一出,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抬起了头,看看这位新君如何烧出自己的第一把火。
顾明朝眼前的冠冕遮住了大半视线,顾明朝暗叹,这是在说为君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顾明朝不徐不疾地道:「若为君者只手囊宇内,贤臣遇之,岂非无用武之地?倘若朕提枪上马可安天
下,那朕,便是将。」
这话若是搬了原话出来,其实说的挺难听——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尊不足。
但他改得巧妙,说了这意思,也没贬低了顾长堪和杨太后。
付主司拱了拱手,退了下来,这一问一答,顾明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谁的人,都一目了然。不必再多费口舌。
杨太后在垂帘之后突然出声,「陛下初登大位,恐诸事不明,故哀家人要携这罪身来前朝……」
「陈国得太后娘娘,是乃天幸!」
恭维的话数不胜数,哪怕杨太后知道这种话听了没什么用,可听一听,心里总归是要熨贴些。
杨太后照例说了些话,顾长堪依旧率先下朝的,等喊「退朝」时,殿上已经只有半数的官员了。这半数官员,还是因为杨太后留下的。
顾明朝不由得低头自嘲。
御书房。
顾明朝没有想到,谢松照口里的「救陈国难如登天」是什么意思——
眼前堆积如山的折子没有让他畏惧,可折子里的东西却令人心寒,陈国疆土绵延数万里,其中百姓万万人,文武官僚百余人,其中所奏请之事却没有一件紧要的。像是陈国已经歌舞升平,是个无需忧患,不必枕戈待旦的国家。
钟筠冷笑:「陛下。这样的折子,往前数好多年就有了,太后掌政之后,便将这些折子扔给了建文皇帝,如今……」
只是轮到你罢了。
杨太后想要中兴,但理智犹存。顾明朝到底如何,她要把他放到灯下细细看,只有看透了,看明白了,她才会放权。
顾明朝回忆着周太子平日不批折子时都在做什么,但似乎……他整日都在批折子。他永远眼眸半垂,情绪叫人看不明白,好像最喜欢以退为进,然后是……看书!
每次到东宫,一眼往过去,最多的就是书!
顾明朝眼睛一亮,「钟筠,将那些书,拿过来我瞧瞧。」
钟筠却将伺候的婢子都打发了,自己捧了书过来,「陛下,今日为君,犹记昨日盟誓否?」
顾明朝学不来周太子,可谢松照压人气势的模样他却信手拈来,「钟筠,这陈国烂到了骨子里,你身为它的臣,难道不救它?」
钟筠慢慢放下书,「陛下,我钟家人死完了,全死在了濮阳一战,为国尽忠,马革裹尸,我都不怕,可往热血上泼冰,往粮食里掺虫!这,是一个皇帝该做的吗?!」
顾明朝轻声道:「钟筠,他们死了,你就要翻了这片他们拿命守着的天下吗?」
钟筠斩钉截铁的道:「对,我两无需多言。」
顾明朝起身,「***昭雪呢?你不想要吗?」
钟筠凄厉的笑起来,「***昭雪?顾明朝,永祚帝死了,建文帝也死了,你……哼,你说说看,子翻父案,我又是你的婢子,旁人怎么看?史书如何写?只怕我钟家的铁血上,还要再填一笔桃色!那大可不必!」
顾明朝心中有了定论,「钟筠,我们依旧合作,我弱不能让陈氏江山起死回生的势态,那我们便一起翻了这里。倘若……我成了,我还是会帮你,但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一次不成,我就会送你离开陈国。」
顾明朝必须留下她,他身边太缺人了,尤达不能分身白拾守在燕都,现在就等于孤军奋战,杨太后不够相信他,同样的,顾明朝也不相信她,一个随时能杀掉皇帝的人,他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可信任的。
钟筠这些年在宫里培植起来的人不算多,毕竟念一在上面,杨太后管得也严,少不留意就被当成细作杀了。
钟筠站在原地,像是思考着这个计划是否可行,「你需要多久证明?」
顾明朝估算着时间,咬咬牙道:「半年。」
半年,够他培植一部分亲信了。
钟筠轻轻颔首,「那就请陛下,大展宏图之志。」
偌大的御书房,只有顾明朝的叹气声。
摄政王府,揽月轩。
「谢侯爷,谢侯爷?」刘管家在外不停叩门,有些焦急。
「何事?我家侯爷向来浅眠,好容易睡这么一会儿,你来叫什么叫?」归鸿从房檐上跳下来,落在刘管家身后,两人差点短兵相接。
刘管家讪笑,「小兄弟,在下不是不知道,只是……这康宁郡主,打昨日起,已经闭了门整整两日了,这……」
归鸿毫不客气地道:「康宁郡主是康宁郡主,她出不出来,关我们侯爷什么事?」
刘管家还是想开门,「小兄弟,还是要看看侯爷为好,之前我们王妃在府里遇到了刺客……」
「我还活着,什么刺客能踏进我家侯爷的卧房?」归鸿懒得跟他废话,单手拎着他往外扔,「刘管家,有什么事,就去找康宁郡主,她不醒,你来敲我们侯爷的门,怕是老糊涂了。」
「什么事?」外面的响动还是把谢松照惊醒了,他披着件苍色大氅,长发懒懒得散在两肩。
刘管家像是松了口气,「无妨,只是我家王爷担心侯爷久睡对身体不好,故而特命小人来走一遭,惊扰了侯爷,还请侯爷赎罪!」
谢松照没有错过他脸上的变化,不动声色的颔首,「本侯无事,你去吧,代本侯谢谢你们家王爷。」
归鸿将门关起来,正要请罪,谢松照道:「他来的时候说了什么?」
归鸿迷茫的跪着,将刘管家的话又背了一遍,谢松照拢着大氅,细细拆解着这些话。
谢松照霍然站起来,岔了气,咳嗽得眼眶发热,「康宁逃了!咳咳咳!」
归鸿听到这话,惊得头昏目眩,「属下失职,连……」
谢松照抓着他的手道:「不,不怪你,是我,我没有想到,她押宝了。她押了温孤绛都!」
归鸿不停给他顺气,将他扶回椅子,「侯爷,她逃了,那跟咱们……」
谢松照闭眼摇头,「她都逃了,钟筠,钟筠必定反水!明朝拿不住她的。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今日见识了。」
归鸿抽出刀,「侯爷,大不了,归鸿和弟兄们拼了这条命,也要送您出去!」
谢松照想到了点事,抓着归鸿道:「让他们不许轻举妄动,只留漼大夫一人,其他人,乔装打扮,偷回陈留,以图来日!」
外面甲胄撞击的声音越来越近,归鸿不敢浪费时间,奔到后院,拽出来一个人,吩咐了谢松照交代的事,又拖着漼大夫来到正堂。
而顾长堪也带兵赶来了。
「谢侯爷,这出戏,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长堪好像剥离了往日的意醉情迷,精神奕奕的弹了下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