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指桑骂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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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国摄政王府。

    天光一点一点从墙头漫出来,绝望的叫声和欢快的乐声响彻这座阴森的府邸。

    谢松照揉了揉耳朵,「什么时辰了?」

    归鸿看着天色道:「将近辰时了。」

    谢松照抬手触了下依附在树干上的菟丝草,「八月十五了,今夜的宫宴一定很无趣。」

    归鸿给他倒了盅热茶,「属下倒觉得今晚他们会很有趣。南国那一仗他们败得惨,顾长堪的脸疼得很。建文帝那事杨太后又处得过头了,脸上也不好看。下面的臣子好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松照喝了口热茶,浑身都暖和了些,「一个中秋宫宴罢了,不值当我谋划一番。他们的戏折子我还没那个闲心去看。」

    归鸿笑道:「是,侯爷要眼神。不过属下要出去一趟吗?公子进了侯府,这还是自己过的第一个中秋。」

    谢松照摇头,「中秋每年都有,不急这一时,你还能夜闯皇宫不成?我还没有失心疯。」谢松照顿了顿,看着脚边惨白的日光,「今宵两处同望月……也算共团圆了。」Z.br>

    归鸿掏了掏发麻的耳朵,「这顾长堪真的是疯子,嘴上说着爱,手上却把人往死里打。」

    谢松照挑眉,「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打?」

    归鸿指着耳朵道:「我听到了鞭子的声音,嗯……还有……很细很细铃铛声……」

    谢松照无奈道:「你别听了,不怕晚上梦里全是他俩……在打架?」

    归鸿拨动炭块,「打比自己弱的有什么意思?我听尤达说,顾长堪身手不凡,我想改天……」

    谢松照颔首,「等最后擒他的时候,一定安排你去。」

    归鸿抱拳,「谢侯爷!」

    南国安阳,律政殿。

    章和帝看着案牍上的折子愁眉不展,康宁右脚踩着案几,整个人向后仰,思绪繁复。

    章和帝素来谨慎,对下面的皇叔们请求出兵的折子很是头疼,「这无论是不是空城计,我们都不能去赌,赌输了……」

    康宁手指搭上白皙的脖颈,「陛下,他们想赌。」

    章和帝将折子摔到一边,「他们是唯恐天下不乱,母后尚且不敢轻易出兵,他们?江行之谁去收了他?」

    康宁垮下脸,「陛下,这话你怎么不去和王爷他们说?冲我发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让您多一个敌人。」

    章和帝脸色一僵,康宁扭了扭脖子,「陛下,太上皇最近如何了?」

    章和帝叹气,「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康宁颔首,「正常。」转而说起这次出兵的事,「得到消息说滏阳抽调了五万兵马,可是这个消息是谁给的,可不可靠,陛下你在朝廷上,是一句不问。」

    章和帝面色苍白,康宁嗤笑,「陛下,你是新君,不是新生,这些东西,娘娘教了很多年了,你合着是一点没学进去?」

    章和帝嘴唇嗫嚅,「皇叔他们……」

    康宁翻了个白眼,「他们怎么了?娘娘一个眼神,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倒好,你在他们面前不敢吱声。皇帝的脸呢?」

    章和帝脸上青白交加,康宁收回脚,架在另一条腿上,「可以出兵。」

    章和帝眼睛微微放出精光,「可以出兵?」

    康宁颔首,「前提是他们出兵,他们败了,自刎谢罪,赢了,陛下圣明。你看这样,他们还敢不敢。」

    章和帝面上一喜,「康宁表姐……」

    康宁不耐烦的起身摆了摆手,「下回多动动你的榆木脑袋,不要事事都指望我。」

    说完就拍拍屁股往外走,浑身上下就写满了「不耐烦」

    三个大字。

    章和帝收起脸上卑微的表情,冷冷的看着康宁的背影,「你说,她能在那一堆老东西里活下来吗?」

    黄润像是打瞌睡才醒,抹了下嘴角的口水,捋了捋拂尘,慌张道:「啊啊……陛下,陛下你说什么?啊,今晚吃金齑玉脍啊?」

    章和帝:……

    黄润干笑,「嘿嘿……陛下……」

    章和帝佯怒的伸腿轻轻踢了下他,「成日偷懒,朕问你康宁郡主怎么样。」

    见实在躲不过去,黄润斟酌道:「啊,康宁郡主啊,很好啊,陛下和郡主青梅竹马,自然很好。」

    章和帝冷笑,「青梅竹马是吗……」

    黄润听着心口一紧,嘴上依旧平静的回复他,「是啊,这样的情分是旁人比不上的。」

    章和帝看着面前的折子,提笔批了朱红,笑得意味深长。

    八月二十日正午,窦思源拖着生无可恋的陈国使臣终于到了临淄城下,「窦右卿……到了……歇一歇……吧……」

    窦思源「好」字还没有说出口,手边的陈国使臣就栽倒下去了,窦思源翻身下去探了探他鼻息,「……哦,还行。」

    起身在包袱里掏了掏,摸出来太子的旨令,「吾乃周国使臣,鸿胪寺右卿窦思源,速报你们太后王爷知晓!」

    守门小将跑过来接过看了看,又看了眼窦思源,「跟我来。」

    窦思源指着地上的人道:「要不,你还是先安顿一下他?他是你们陈国的使臣,不耐路途遥远,晕倒在自家门前了。」

    小将过去拨弄那人的脸,「哟……不得了!这是杨长史府上的小公子!」

    窦思源从小将手里把东西抽出来,「就不劳驾了,我自去见你们太后王爷,你们就紧着些你们的小公子。」

    小将没把他放在眼里,「行,你沿路走,直走,不用转弯,只管直走就到了。」

    窦思源上马拱手道:「多谢!」

    建章宫里死气沉沉,两派人连嘴皮子都懒得动,准备呆够了时间大家就退朝。

    新帝的魄力本来已经鼓舞了一部分人,让这个腐败的王国又生出了细芽,可他却接二连三的称病不朝,朝局再次回到杨太后和摄政王各占一半的局面。众人歇了心思,都随遇而安了。

    顾长堪一早就在椅子上阖眼假寐。杨太后力不从心的叹了口气,只能闭目养神。

    「娘娘,周国使臣,鸿胪寺右卿窦思源到了,是否请上来?」念一接到下面小黄门的消息,连忙附耳低言。

    杨太后睁开眼睛,鬓角的发钗钿轻轻晃了下,「传。」

    念一福身,回身颔首。

    「请周国使臣窦右卿上殿——」

    「啊?什么?」

    「刚刚说什么?」

    「不知道啊,刚刚差点睡着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

    「……」

    「众卿家。」杨太后看下面骚乱稍稍平复了些,便出声止住众人。

    顾长堪也睁开了眼睛,看着杨太后。

    杨太后笑着道:「周国认为,陈留三州太多了,所以派人来讨价还价。」

    「有戏啊!」

    「对啊!没想到这周太子还真要换。」

    「不换三州,就是三城也好啊。」

    「对啊,对啊,兵不血刃!」

    立马就有人扶正帽子,出列道:「太后娘娘,王爷,下官认为,周国的反应是正常的,一个谢松照,不值陈留三州,但三城还是可以的。」

    杨太后颔首,「但这要如何说,就看众位卿家的

    本事了。」

    顾长堪道:「他一人来的?」

    顾长堪一出声,满朝文武噤声。

    杨太后扶了下鬓边翠钿,「带了百十人,但以他为主。」杨太后却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微微加重了声音,「顾长堪,再把他抓起来就没意思了。」

    顾长堪一摊手,「谁说我要抓他?叫进来吧。」

    殿门轰然打开,窦思源披了身月白色的外纱,绯红的官服更加耀眼,「窦思源代表周国问贵国陛下安。」

    众人被这话弄得手足无措,咸通帝被太后关在慈盈宫,根本不能上朝,这窦右卿是傻吗?开口第一句说这个!

    杨太后不甚在意的颔首,「我朝陛下偶感不适,正在修养,贵使为何事来我临淄,不妨直言。」

    窦思源直起身子,大国使臣的风范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需要,只用往哪里一站,旁人就知道了。

    窦思源冷笑道:「既然太后娘娘都开了这个口,窦某若是不遵从您的意思,那就是看不起您。那窦某就直言了。贵国与我国素来交好,此番为何却扣押了我们的来使?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众人眼睛眨巴眨巴的,这话怎么接,又不能一起装鹌鹑,总要有个人站出来吧。

    「各凭本事而已,你们之前扣押了李无蝉怎么不说?」顾长堪斜着眼看他。

    窦思源故作惊讶道:「原来南郡那个蟊贼是陈国的大将军李无蝉啊!原来如此,我就说嘛,陈国怎么非要要回这个人。区区一个蟊贼,哪里只得这般费心。」

    众人:……

    顾长堪脸色黑下来,「你们南郡太守的夫人,还要风化其尸,怎么,不怕天下人不耻?」

    窦思源学着他斜眼看人的样子,「王爷,人家夫妻都不嫌弃,你着什么急,就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活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看着顾长堪气得脸都歪了,窦思源又走近些,眯眼看了看,问道:「这位是摄政王?」

    「对!这是我们摄政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吗?还不……」

    「啊呀!」窦思源打断那人的滔滔不绝,「唉,瞧我,说话之前也不问问这是谁,原来这是摄政王啊,我忘了摄政王「家室和美」,和秦太守那样只会听夫人话的不一样!」

    众人:……

    窦思源不给人家插话的机会,又给顾长堪作揖,「摄政王,在下给你赔个不是,您这么尊贵的身份,我却没认出来,只当是阿猫阿狗对付了。」

    顾长堪后槽牙都要咬碎了,「那你的眼睛还真不好用。」

    窦思源抬头道:「是啊,这眼睛真不好使,总看着这屋子里尽是狐狸。」

    众人:……

    顾长堪又要说话,杨太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开口,「窦右卿,周太子既然是觉得价钱高了,那我们就还能谈,您身为使臣,还是要注意些言行。」

    窦思源咧嘴笑道:「当然,不能谈我还来做什么?看你们把谢松照煮羹吗?」

    杨太后干笑,「那周太子希望的价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