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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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王妃退出他的怀抱,轻声道:「所以王爷是要回去,夺回皇位吗?」

    顾哲安看着她的眼睛,怜爱的抚摸她的脸颊,「夺回来也没有用了。陈国烂到了骨子里。早十年还有救,现在……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更何况现在周国新一代的翘楚都聚在这里,看大厦将倾。」

    晋王妃听懂了他话里的悲凉,「王爷,你是要回去……」

    「我回去送它一程。好歹我曾是它的储君。」顾哲安将她的燕钗取下来,掰成两半,「你明日收拾东西,带着孩子们回娘家。」

    晋王妃低头,「王爷,我们还能再见吗?」

    顾哲安笑道:「能,今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我就会来见你。如果我失信了,你就不必等我了。」

    晋王妃眼睫轻轻颤动,言外之意都已经听明白了,「我会一直等你,像当初等你娶我时的那样。」

    顾哲安吻去她眼角的泪,「这一生,辛苦你了。」

    苍白的月光撒下来,这一夜,注定没有人睡得安稳。

    「王爷,我们真的要将祖宗基业拱手相让吗?」张念抱着兜鍪,眉头紧锁。中文網

    「中都督,我们和周国开战,有几分胜算?」顾哲安端坐在茶几前。

    张念将兜鍪放在茶几上,「臣愿意死战!」

    顾哲安摇头,「中都督,你食君禄,为国捐躯,那都是本分,但百姓不是。这些年,除了韶州的百姓,那一方的百姓不是水深火热?」

    张念还要反驳,顾哲安抬手,张念噤声,「君王死社稷,可你看,杨云阔和顾长堪,他们愿意吗?」

    张念低声道:「新君咸通帝是您的胞弟。」

    顾哲安眉目之间陡然染上杀气,「他不必死社稷,陈国的社稷和他没有关系。父皇在时对我们猗兰殿本就寡恩,明朝幼年更是被送到周国做质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国,现在凭什么让他死?」

    张念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顾哲安给他倒了盏茶,「我此去临淄,是要找一个可以主事的周国使臣谈判,陈国可降,但百姓不可辱。」

    张念抬头,轻声吐出一个名字,「谢松照。」

    顾哲安颔首,「对,他身份不同于其他人,窦思源虽然是使臣,但身份上不够,江宁是武官,进言这种事,只会适得其反。只有谢松照,于私,他是太子亲眷,于公,他是雍昭侯,周国使臣里最有身份的。」

    张念将腰上的荷包摘下来,放在茶几上,「臣,誓死追随王爷。」

    顾哲安没有接,只抿了口寡淡的茶,「你安顿好家眷了吗?」

    张念摇头,「拙荆聪慧,不需要安顿,自会入府保护王妃回娘家。」

    顾哲安摘下腰上的玉佩,放在茶几上,「本王要最后再做一次陈国的储君,为它死。」

    夜半的月光白得瘆人,马蹄和人声在午夜交织。

    「江帅,韶州城门已开,现在就可以出发。」顾哲安坐在堂上,还是一派从容。

    江宁颔首,「有劳。」

    被临淄忽视多年的韶州城门大开,废太子带着训练多年的三千士兵沿小路直奔临淄,临淄里的贵人还在高枕而卧。

    慈盈宫的佛香越来越浓,杨太后夜夜都要惊醒,每一次都能看到猗兰殿的元妃在绣花。

    「娘娘,可要唤太医来瞧瞧?」念一细致地给杨太后擦汗,又给她换了件亵衣。

    杨太后摇头,按了按额角,「哀家最近,总是梦见姐姐。她不说话,总在猗兰殿前的花园里绣花……」

    念一不敢说话,元妃早年就是慈盈宫的禁忌,好些年没有提起过了,现在说起……

    好在杨

    太后只是想说说,并不需要回答,说了会话,又躺下去。

    揽月轩里谢松照彻夜难眠,熬得灯油弯腰,他还在自奕,一步一步,算无遗策。

    「侯爷,韶州那边已经有动静了,您何必再这么辛苦。」归鸿放走了鸽子,沿着长廊绕过来。

    谢松照左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吹气,「明朝在宫里,容不得马虎,杨云阔心狠手辣,我不放心。」

    归鸿叹气,「尤达的身手您就放一百个心,遇事他直接上去挟持了杨云阔,公子哪里还会有危难?」

    谢松照将怀里冷掉的汤婆子递给他,「若只是要对付杨云阔或者顾长堪,那法子多的去了,我们要的不是这个。」

    归鸿颠了颠装好的汤婆子,放到谢松照手边,「那现在基本也算是大局已定,您……」

    谢松照盯着他,「我这颗心还悬在半空中,你跟我说大局已定?」

    归鸿:「不……不算吗?」

    谢松照捂着汤婆子,「当然不算,我还没有见过顾哲安,我们也没有拿到陈国的玉玺,更没有把这座城收入囊中,怎么可能是大局已定。早着呢。」

    归鸿望着棋局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侯爷,您还没有和公子说过这事,若是公子行事太激进了……」

    「不会。」谢松照丝毫不怀疑顾明朝的判断力,「我亲自教出来的徒儿,怎么可能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这一日的太阳红得不像样,商贩擦着汗,嘀咕着反常,早早收了摊。城外战马不耐烦的跺着蹄子,鼻子喷出重重的热气。

    摄政王府。

    「晋王?」叶混从椅子上翻身下来,还没缓过神来。

    「是啊,快通报王爷知道啊!」守城的士兵急得不停擦汗。

    叶混微微侧头看了下后院,不自然的往前走了半步,「这样,我先跟你过去看看,你速派人进宫,告诉太后。」

    士兵疑惑道:「这……」

    叶混拦住他,「别这这那那的了,快去。」

    刘管家在旁边叹气,「唉,我们也不敢去喊啊。」

    叶混瞥了眼后院,默不作声的坐下。

    等杨太后接到消息,城内的议论几乎成了鼎沸之势。

    「听说外面的是废太子……」

    「是啊,韶州听说这几年过的好得很……」

    「可不是,税收都没有……」

    「肃静——」京兆府尹大汗淋漓的登上轺车,不停的拍着车辕,「都不做生意了?聚在这里做什么?」

    「大人,这天太热了,没法做生意。」人群里冒出个声音,众人不断附和。

    「肃静——肃静!肃静!咳咳咳!」京兆府尹抓狂的摇着车辕,「都回去!」

    众人磨磨蹭蹭的张望着,谁也不肯先挪一步,京兆府尹气得拔剑仰天大喊,「都给本官滚回去!」剑没拿稳,劈下来时只削去了一个小角落,却把百姓吓得够呛,一哄而散。

    「大人威武啊!」下边的人赶忙来接剑,给他顺气。

    京兆府尹得意的摆手,「哎呦,一般一般,这就是我不让你们来道原因,这些个刁民!」

    「是是是,大人思虑周详,拿我们现在……就去城墙?」下属面上全是媚笑。

    「走!本官倒要看看,这个废太子都沉寂了七八年了,现在冷翻出什么花来!」京兆府尹豪气干云的往城墙去,等真上了城墙,看到下边望不到头的兵甲,腿都吓软了,「这这这……这废太子怎么……怎么还有这么多兵?」

    废太子自然没有这么多,得到顾哲安准许后,从韶州偷渡进陈的两万滏阳亲兵却能吓破这些醉生梦死的官员的胆。

    「本王要进城,这是永祚帝圣旨,尔等为何不开城门?」顾哲安打起帘子,端坐在马车中。

    京兆府尹结巴道:「太后……太后回话了吗?」

    「大人,还没呢!现在就靠您主持大局了!」城门校尉双手拖住他,生怕他跑了。

    「放屁!主持什么大局?下面的是废太子吗?不是!那是能攻破临淄的军队!我拿什么给你主持大局?拿命吗?不行不行,这事不成!我要回去!」京兆府尹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言不合就要回去。

    城门校尉可不敢放他走,笑话,下面那是拿着先帝圣旨,带着兵马有备而来的废太子,里面是达官贵人,他个城门校尉,那个都不敢得罪,好不容易找到个陪葬的,哪能这么容易放你走!

    「本王耐心不好,再给你们一刻钟,一刻钟到,还不开城门,本王就攻城。」顾哲安放下帘子,江宁带着面具和张念站在一处。

    张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挑起侧边的帘子,「王爷,他们会开城门吗?」

    顾哲安阖眼小憩,「会,杨云阔一定会开。顾长堪这么久都没出现,他和杨云阔之间的盟约只会越来越弱。」他慢慢睁眼,看向江宁,「谢侯爷是怎么把燕都这局好棋,给打乱成现在这样的?」

    江宁的表情被面具遮住,闷声道:「在下一介武将,这种事,自然不知道。」

    顾哲安不经意的低下头去看着手腕,「桂阳郡的事,可谓是名扬天下,他那个徒弟顾明朝,江帅怎么看。」

    江宁如实说:「王爷问错人了,这我还真不知道,他收顾明朝为徒时我还没回燕都,他对顾明朝如何,我不知道,但有一点,能一直带在身边的,难道不是自己人吗?」

    顾哲安放下帘子,轻声重复着,「自己人……」

    城墙上京兆府尹急得团团转,「不行不行,一刻钟,玉皇大帝都来不了这么快!」

    城门校尉死死拽着他的袖子,「大人,您再想想,看还有什么法子?」

    京兆府尹甩了几下都甩不开,「哎呦!没有啊!没有啊!要不就直接开了吧?他回来肯定是争皇位的,现在临淄城里谁也没有这么多兵马……」

    「可行吗?」城门校尉有点心动,摄政王都不回话,那这城还有什么可守的?

    京兆府尹不停捶自己的手,「再想想,再想想……」

    慈盈宫里杨太后正不紧不慢的和顾明朝对弈,「明朝,你这手棋也是谢松照教的吗?」

    顾明朝哂笑,「不然呢?我还能自学成才吗?」

    杨太后正要落子成局,却发现自己的后路被截了,脸色阴沉沉的看着顾明朝,「真是好棋。」

    顾明朝气定神闲的落下最后一子,「承让。」

    「娘娘,废太子带兵围了临淄。」念一脚下生风,气都没喘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