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枕戈待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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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随意的道:「你真是对这个徒弟满意得很啊。」谢松照眉眼都弯了些,「自然。你千万记住保护温孤绛都。」
江宁一口将茶饮尽,「放心,一个温孤绛都不在话下,苍月,我把陶成留给你。」
陶成抱拳,「大帅放心,我在窦大人在,绝不可能有伤。」
窦思源笑着拍他肩膀宽慰他,「那个男人身上不带伤,带点伤也无妨,不要这么焦急。」
谢松照现在还受着以前伤口留下的苦,闻言嗔道:「陶成,别理他,他满嘴跑马,你把他看好,回去窦尚书家法伺候他的时候我们再去凑热闹。看看男人身上不带伤。」
窦思源「谈父色变」,苦着脸,「松照,我是好心,我怕人家太紧张嘛。你倒好,又说我爹……唉,牙疼。」
陶成忍不住扶额,「大人,我是副将,不是随从,保护您这点小事,对我来说,用不着紧张啊。」
窦思源看着他眨眨眼,又看向江宁,江宁憋着笑,「对,他是我的副将,前年马上擒将的就是他。」
窦思源抽气,「他……他是三军之中掠棋擒将军的陶苔封?」
陶成点头,「正是。」
窦思源揉了揉自己脸,拱手道:「失敬失敬!」
陶成也拱手道:「不敢不敢。」
归鸿看着两人一直不放手,笑道:「你们二位这是要义结金兰吗?」
众人哈哈一笑,继续商谈明日的事宜。
慈盈宫主殿里风平浪静,杨云阔看过信后也并未大发雷霆,只是轻描淡写的烧了信,「念一,你看出来了什么?」
念一眉尖紧蹙,「娘娘,婢子认为,陛下依旧野心勃勃,对您来说,可能会是威胁。」
杨太后抚着鬓角,「哀家倒巴不得他野心勃勃,这样陈国才有救。」
念一将滚茶倒出来凉着,「娘娘,他心思太过深沉,恐不好相与。」
杨太后摇头,「心思深沉是好事,临淄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单纯的人……迟早要被折断骨头。」
念一不敢接话,这话说的就是顾哲安。
杨太后也不需要她接话,自言自语着,「他好像永远都是赤子之心,这样的人,不该生在乱世,该生在盛世,纵然没有贞观之盛,也当有文景之兴。」
念一干瘪的道:「晋王不懂娘娘一片苦心……」
杨太后嗤笑,「你当我是顾长堪?我做过的事,没有一样是为他好,这点我清楚得很。」
念一低垂着头,目光放在猩红的炭火上,听着杨太后慢悠悠的回忆着往昔,「元妃,哀家是真的不喜欢她。晋王,哀家也是真的看不上。他的母妃,兄弟,都确实死在我手上,他恨我是应该的。」
「可惜他没有,他恨你,却也看到了你做的事。」顾明朝拎着食盒站在门口,微微笑着。
杨太后随意的摆手,「是啊,他为了陈国的百姓,他忍了,甚至临淄粮草不济的时候,他还要接济一番。可哀家对他,依旧没有一点感激之情。」
顾明朝坐下打开了食盒,「听说太后今晚没有用膳,儿臣特意去御膳房提了糕点来。请太后细品。」
杨太后捻起一块四四方方的白色的糕点,上边缀着桂花花瓣,看得直皱眉,「桂花糕?哀家从不吃这个。」
顾明朝一口一个,细嚼慢咽的好好品尝了一番才开口,「凡事都有第一次,太后娘娘不妨尝尝。从前我也不吃,但架不住他天天在我跟前吃,便也尝出了滋味。」
杨太后轻轻放下,「哀家不喜欢的东西,绝不会去尝试。为君者,喜好不可为人所知。」
顾明朝拍了拍袖子上的碎渣
,「太后娘娘,陈国还有几年?陈国的出路在哪里?」
杨太后指尖压着糕点的边角,将它碾得粉碎,「四十年前,天下风云变幻,多少人以为就要亡国,可最后呢?妄图一统者死无全尸,各国依旧矗立不倒。明朝,没到最后,哀家绝不会认输。」
顾明朝讥笑,「太后,当年的人是妄图,现在的呢?陈国摇摇欲坠,南国内乱不止,周国未必不能一统天下。」
杨太后嗤笑,「南国?哀家以为萧枝意后继有人,结果是个糊涂蛋。章和帝要下面的人自己出兵,结果一个二个都成了缩头乌龟,转头就造反。」
顾明朝拿着桂花糕却不吃,「你好像很喜欢与虎谋皮。」
杨太后偏头看着他,「怎么说?」
顾明朝放下糕点,「承德八年的粮草案是萧枝意的手笔,她意图用我挑起周陈两国的战火,她从中便宜行事。」
杨太后叹气,「可惜啊,谢松照把你拉了出来。这局,没成。」
顾明朝冷笑,「看来当时你很想开战。」
杨太后转着手上玉戒,「当时的顾长堪还没有被酒色掏空,陈国经得起一战。」
顾明朝理了理袖子上的褶子,「可惜了,萧枝意一计不成,又送出的和亲公主,但君平却并非完全向着南国,这一局,又落到下风去了。」
杨太后笑道:「你近来颇有进步,能看出两年前的局了。」
顾明朝哂笑,「我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在这里,我反倒看得明明白白了。只有一点,萧枝意死得太早了。」
杨太后讥笑,「她……她若是有周国那样好的局面,她早就把这天给翻了。」
顾明朝想着谢家的实力,感叹道:「萧家没落得太早了,下一辈又完全撑不起来,所以萧枝意才会和你达成合作。」
杨太后颔首,「确实如此,看来你那些棋,没白下。等哀家这里收拾了周国,下一步,就是对准南国——大兵压境。你觉得胜算多少?」
顾明朝摇头,「毫无胜算,你首先要解决城外的兵马,杀了谢松照他们并不能办到,反而会让他们想和你同归于尽。」
杨太后指尖轻轻点着扶手,「哀家手里的兵,比城外的多。」
顾明朝走近她,「就算退一万步讲,最后你屠尽了城外的兵马,那边境上的林浥尘呢?你还有一战的兵力吗?」
杨太后指尖顿住,陷入了沉默。
顾明朝继续道,「而且,城外的兵马里,还有韶州的兵。你杀了自己的子民,韶州反了怎么办?陈国边境线就又要往里推了。」
杨太后目光沉沉的看着他,「那你有何良策?束手就擒吗?哀家说过了,不到最后一刻,哀家绝对不会认输。若是我遇到事情就认输,那现在的慈盈太后,就是旁人了。」
顾明朝拱手道:「我佩服你这一点,永远都不放弃。」话锋一转,直指杨太后最薄弱的地方,「但你现在手上烂牌一把,禁军根本不敢完全交付信任,里面有世家的人,潇湘楼的人利用还要注意着分寸,因为她们背后有世家。」
杨太后抓着扶手,阴毒的笑了下,「世家这个毒瘤,哀家花了将近十年都没有除掉,哀家现在要一并收拾了他们。」
顾明朝心惊,「现在?!」
杨太后坐直了些,嗤笑着看着他,「怎么,你不会以为我是拿她们来威胁禁军里的世家子弟吧?」
顾明朝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此事非同小可,杨云阔竟然是要将世家一并除掉……但这番话,有几分可信?
顾明朝细细打量着杨太后的神色,「荫官这件事不改,你现在解决的世家,以后还会像野草一样复发。」
杨太后叹气,「
荫官制哀家早就想改了,可是从何改起?真改了,那就不是动了世家的利益了,而是动了全天下官员的利益。他们入仕为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封妻荫子吗?」
顾明朝知道这件事的难度,周国用了四十年,才将封妻荫子的门槛提高,却依旧不能杜绝世家在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现在朝堂上找不出一个寒门的陈国,要改荫官制,无异于痴人说梦。
杨太后揉了揉眉心,「你还是回去下你的棋吧。哀家现在是不会让你插手的。」
顾明朝恭敬的颔首,「是,儿臣告退。」
人还没回到听雨坞,方才在杨太后哪里套出来的消息就已经分了真伪,落到了挽月坞里。
禁卫防。
杨仲鹤在一众喝酒的世家子弟里干坐着,显得格格不入,身旁人拽他,「仲鹤,你怎么不喝?」
杨仲鹤接过酒,「现在咱们的母亲妻子都被太后软禁了,你们就一点也不慌?」
对面的人笑了,「唉,太后是你姑母,你怕什么,一家人!」
杨仲鹤冷笑,「家里早就不肯和她来往了,她登上高位就忘了母家,真是白眼狼。」
众人嬉笑着,「怕什么,我听我爹说,她这个太后的位置做不长久了。」
杨仲鹤眼睛一亮,「怎么说?」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不止是她,连那个摄政王也是一样,到时候朝堂还不是咱们世家说了算。」
杨仲鹤一口干了酒,「这样最好,他们两人联手打压世家的这些年,老子在这禁军里呆够了!」
身旁的人给他续了盏,「可不是,要不是顾长堪那个疯子替她镇着,她早就倒台了!」
杨仲鹤头脑渐渐迷糊,竟然吐露了两句要紧话,「明日,明日就是她的死期!」
对面的人呆愣了下,连忙凑过来,「仲鹤,你有办法?」
杨仲鹤晃了晃脑袋,「现在禁军还有多少肯听她的话?我们杀将过去,再扶持顾明朝坐上皇位,这天下,才算是咱们说了做主。以后家里面,我看谁还敢跟老子提家法!」
众人交换着眼神,杨仲鹤一头栽下去,他身边的人嫌弃道:「酒量真差。」
对面一直在问的男子沉吟片刻,「他说的法子未必可行,等他醒来,我们先奉承他一番,让他当这个出头鸟。」
众人都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城外的兵马连日枕戈待旦,今日却懒洋洋的四处游荡,城上的戍卒也放松了警惕,松散着队伍。
翌日辰时二刻,潇湘楼,百宝斋,挽月坞先后接到杨太后的旨意让去正殿饮宴。
与此同时,没有被传唤的世家居多的禁军也到了慈盈宫外。听雨坞里,顾明朝的棋局已经下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