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千里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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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天子亲卫随行,两百府兵前方开路,松木制成的马车,虎皮铺就,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北而行。「下完这局你就睡会儿。」顾明朝一心二用,下棋还不忘盯着旁边的火盆。
谢松照颔首,「不睡。」
顾明朝捏着棋子迟迟不肯落下,「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谢松照叹气,从棋盘下的暗格里取出来封信,「有人约我在前面见面,我睡着了怎么办?」
信笺的边角是似柳似兰的花,谢松照将信放到他面前,「看。这事值不值得我不睡。」
顾明朝将信取出来,「娜日泰……现在这个时候,还敢踏足大周疆界来堵你,我得要高看她两分。」
马车骤然停下,声音平稳地传进来,「天气太冷了,在下想请侯爷喝杯酒。」.z.br>
顾明朝给他披上大氅,打开马车门,前面乔装成商队的人马一字排开,为首的姑娘穿着汉人的衣裳。
谢松照颔首,「姑娘,路途遥远,喝酒误事,还是让在下请你喝盏茶吧。」
娜日泰提着弯刀过来,顾明朝拔剑拦住她,「姑娘,既是饮茶这等风雅事,还是放下刀枪为好。」
娜日泰看着谢松照没有出言阻止,退后一步,将弯刀扔回去。
顾明朝收回刀,「请。」
娜日泰喝了一小口茶,看向谢松照,「百闻不如一见,侯爷居然是个文弱书生。」
谢松照笑道,「姑娘千里迢迢赶来,想必是不愿意和亲?」
娜日泰把玩着指尖的小刀,挑衅似的看了眼顾明朝,「我的子民需要粮食,我的父王需要更广阔的土地。我是蒙古的阿巴还,这是我的使命。」
谢松照不疾不徐的给她斟茶,「姑娘,和亲能得到短暂是和平,但粮食和土地却需要一个强大的国度来保护。而且,这世上难道只有和亲这一种方法才能办到吗?」
娜日泰笑了下,手搭上桌子,「世上路千千万,但捷径却只有一条。我如果知道别的路,那么现在,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谢松照放下茶盏,「这天下和这时代本就在局限女子的人生,您是难得的,有能力挣脱这个枷锁的人,那又何必进入那四方的后宅?」
「我相信有能力,在哪里都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娜日泰的野心像是冬日里的火苗,风吹不熄。
谢松照平静地说,「比如呢?和亲之后,你是觉得你能掌控我的候府,还是搅乱我朝燕都的风云?」
娜日泰直视他的眼眸,「侯爷,你不要小看了我。」
谢松照指着窗外的府兵道:「我候府常备府兵有一千,你一旦踏入我候府,就是与世隔绝。四方的院墙将囚禁你的一生。」
娜日泰反问,「你怎么就能断定我一定会嫁给你?」
谢松照握着手腕上的玉扣,「姑娘,如果你来和亲,在下可以保证,你一定会嫁入我雍昭侯府。」
娜日泰抿唇不语,谢松照给她添茶,「您觉得,在燕都,谁会是你的帮手?」
娜日泰手上的刀越转越慢,「人心难测。」
谢松照看着她,「请恕我直言,人心难测不假,但燕都之中,现在还有谁,敢往我府中伸手?明朝,告诉这位尊贵阿巴还候府是怎么处理枝丫的。」
顾明朝触及谢松照戏谑的眼神,「死。」
娜日泰睨着顾明朝,「谢侯爷,这不像是个打手。」
「他是候府的主人,我的徒弟,顾明朝。」谢松照揣着汤婆子悠悠补充,「就算您有帮手,我相信,他也能将他们一一折断。」
娜日泰棕色的眸子盯着他,思考着他话的真假。娜日泰
估摸着时间,「我的父王和兄长们都很中意你。」
谢松照颔首,「想必我朝陛下要加我亲王爵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蒙古想要一个尊贵的汉人子孙。」
「是,他们说,如果生下孩子,他一出生就是公爵,接触着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力。」娜日泰有些的嘲讽道。
谢松照摇头,「不,你没有机会生下孩子。我的候府也不会交给你们。」谢松照身子微微前倾,「但我们可以合作,但不用以和亲的方式。和亲公主多薄命,四方的院墙是女子终身都想逃离的地方,姑娘见惯了草原的风光,何必选择一囚笼?」
娜日泰将指尖的刀收起来,「怎么合作?我不会出卖我的国家。」
谢松照哂笑,「不用,据我所知,蒙古一直与我朝保持着互市的往来,我们可以将互市开得更大……」
「不够,大周的存在已经威胁到我们了。」娜日泰屈起腿。
顾明朝握着刀柄盯着她的背,谢松照寸步不让,「娜日泰,蒙古内部现在究竟如何,想必你比我清楚,我们在现在还愿意打开互市跟你们交易,已经是莫大的诚意了。这件事,你没得选。」
娜日泰摇头,「谢松照,你们的刀已经对准了我们的邻国,下一个,就是我们,蒙古不会坐以待毙。」
「那就要请阿巴还想清楚,隆冬时节,若是大周关闭互市,蒙古的铁骑还有这般底气吗?」谢松照落下白棋。
娜日泰咬着牙,「你没有合作的诚意。」
谢松照气定神闲的捞过黑棋落子,「不,是你想要的太多。」
娜日泰举起匕首就要砸下来,顾明朝的刀已经横在她的脖子上了,顾明朝道:「三思而后行。」
谢松照换了副口气,「那不如你来说说看,蒙古想要的诚意是什么?」
娜日泰道:「粮食的土地。」
谢松照嗤笑,「我敬你是豪杰,想让你将蒙古互市收归囊中,没想到阁下见识竟然如此短浅。」谢松照眼中的轻蔑刺着娜日泰的眼,「粮食与土地乃国之根本,我大周曾经势弱时都未曾拱手相让,更遑论如今国力强盛之时。」
娜日泰摇头,「将互市收为己用,于我并无好处。」
谢松照看着白棋蜿蜒,「好处嘛,那就是扩大了互市,通过互利互惠的方式给蒙古带去粮食。但土地这件事,还是请蒙古的铁骑出来吧。」
娜日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准备离开,顾明朝却将刀逼近了她,「他可没有说让你离开。」
娜日泰瞪着他,「狭窄的马车,我怕抬手就让侯爷你命丧黄泉了。侯爷真的要这样吗?」
谢松照混不在意的抿茶,「明朝,这次我不往前,你可要做好我的盾。」
「知道了。」顾明朝躬着身伸手将茶几往谢松照身前推,自己挡在他面前,娜日泰捏着指尖的刀准备甩出去,顾明朝先给她扎了两针,指尖的刀滑落到地上,「对不住,我新学的,你可能要受点罪了。」
谢松照闻言抬头看他手法娴熟,有些心惊的摸了下自己的脉,一时间将这局好棋毁尽。
「侯爷,小将军来了。」归鸿叩响了门。
「知道了,叫他过来。」谢松照将衣袖拽下来,手缩进去。
「兄长。」谢灏南看着门后的景象惊了一瞬,「兄长可有受伤?」
谢松照摇头,「并未,请上来见一见吧。」
娜日泰偏头看着马车下被双手反剪,压着跪在地上的兄长惊呼,「哥哥!」
「布特戈奇,我用在东洲身上的法子,并不适用于我大周。你想从中起事,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谢松照眼皮下耷,睨着他们,「今日我不杀你,是替先妣还了
当年令堂的不杀之恩,往后请不要随意踏入我朝疆界。」
府兵上来将娜日泰拖下去,和布特戈奇一起押走。
谢松照呼出口白气,「将他们带来的士兵全部就地斩杀。关门吧。」
谢灏南看着顾明朝,生生忍住自己想拉谢松照的手,规矩地坐在一旁,「兄长,北疆的所有事宜都已备好,众将都在翘首以盼……」
谢松照敷衍他,「嗯……你,你先去前面看看,我,我困了。」
谢灏南听话的点头,「好,你好好休息。」临下去时又看了眼慢条斯理擦刀的顾明朝。
谢松照看他收拾残局看得眼皮子直跳,顾明朝抬头看他没睡,「你不困了?」
谢松照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了两声,「没,就是刚刚困,现在没有了。」
顾明朝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又瞒着我做了什么事?」
谢松照连连摆手,「没,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乏力,你学了针灸,给我扎两针。」
顾明朝将针一根一根扎回箭袖,「谢松照,你嘴里什么时候能有句真话?跟我说话用得着绕弯子?你直接问我是不是知道你的病情不行吗?」
谢松照叹气,「我以为是我瞒着你,没想到是你瞒着我。」
顾明朝给他将大氅系紧,「这句话应该是我说,行了,你睡吧。」
谢松照喉头发紧,他不敢问顾明朝学得怎么样。
顾明朝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睫,暗叹道,这像江南烟雨般的眉眼,嘉祐帝竟能认错。
等马车再次停下来,已经到了娇雪关下,曹青云穿了整副甲胄出来,「谢小将军,侯爷呢?」
谢灏南拱手,正要说话,谢松照的声音便远远传来,「曹大哥,好久不见,嫂嫂最近可好?」
曹青云脸上也挂上笑,「她去南郡了,写信跟我说身体好些了,你呢?听说你最近染上了风寒,好些了吗?」
谢松照跳下马车踩着雪走过去,「好多了,我给你带了好酒。」
「哎呀,那我就收了,哈哈哈哈。」曹青云拉着他走,低声道:「池将军他们都想见你,你回头记得跟他们再写一封信,你来北疆,反对得最厉害的就是他。」
谢松照颔首,「好,多谢曹大哥提醒。」
曹青云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裴钦和月支的细作有来往。」
注:
蒙古公主称为阿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