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山王经常反复强调：“你们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放逐到这里的，但凡你们有一点才能，也不至于一点用没有。”

    “在这里，你们还有最后的机会。那就是用矿石来证明你们的忠诚和勤勉，证明你们不是废物，不是底层的渣滓，只要干不死，就给我往死里干！”

    “记住，这是你们生命中最后的能翻盘的机会！把这个世界挖空！这就是你们的投名状和功劳簿！”

    “你们的战场就是矿场！拿起镐子，给我狠狠地挖！”

    对它的话，除去部分脑子简单的新人，大家都是听个乐子。

    大伙儿干得再好，也最多让郝山王加官进爵。对矿工来说，矿区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提供了一个不那么严密的监狱。

    虽然这里总是常年下着大雪，地面的冰层又滑又厚。

    天上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砸下来一些碎片和不明物，运气不好被砸中人就没了。

    地上会喷出冰雾，人躲不及就会被冻成冰雕或者冰山，要是监工和矿兵发现得早还好，发现迟了就拽不出来了，会变成真正的冰，只是保留原本模样。

    这里的冰不是普通的自然现象，是一个正在毁灭的世界规则之力集中演化。

    地下也有一些小麻烦。在冰层下深处的隧道周围，会出现岩石爆炸的情况，越往下，岩爆威力越大越难提防，这也是对矿工们造成重大伤亡的主要灾难。

    不考虑这些的话，矿区这个大监狱其实还不错。

    矿兵们很少殴打矿工，他们更像是护卫矿石的士兵，有监工们卖力地盯梢矿工。

    除去【铁圜锁】造成的两人困局外，矿工们还被饥饿制约。

    郝山矿工是吃不饱的，供给的食物只能保证不死人，一个个身体都长期处于虚弱状态。

    除去被监工督促干活之外，矿工们脑子里只有饿一个字，每天都在劳累、紧张、饥饿、虚弱之中度过。

    在这种精心构建的矿区制度下，矿工们很难逃跑。

    就黑参所知，有几个精心计划多年的矿工逃出后，没多久就回来自首了。

    原因在于，外面更危险。

    附近很多世界都是巨魔们的猎区，这一种族奉行活食，即将猎物活生生吃掉。

    为了确保活食足够肥美，它们会捕获一些活物后将这些猎物灌食，即用管子和钎子把食物拼命往活食嘴里塞，这样让活食能迅速强行增长到原本的两到五倍左右。

    然后巨魔们这才会将活食沾了酱开吃。

    与被巨魔蘸酱生吞活剥相比，矿区简直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再者接壤带虚空布满世界碎片和尘埃，还有各种虚空生物出没，以饥肠辘辘的矿工生命力，根本支持不了远行。

    所以郝山王有恃无恐。

    越狱回来的矿工会被关禁闭，并且需要舔着郝山王的脚，向它认错和请求宽恕。被身体和意志上双重击垮，就更难有反抗和逃跑的心思了。

    然而，西索却天天想着越狱。

    它一说起自己的计划，大家就哄堂大笑。

    西索的计划是，先挖穿整个郝山世界。地下岩爆的规模将空前惊人犹如世界毁灭，那么郝山王所带领的矿兵就会惊慌失措，然后全力确保矿石的安全，这时候大家就能都去抢夺粮食仓库，尽情吃个饱。

    “吃饱后就有力气，大家就能逃了。“

    西索那张蜥蜴脸上全是认真。

    “对对。”

    “好主意！”

    “天才！”

    矿工们纷纷赞许。

    “那我们开干吧？”西索顿时激动：“大家跟我一起向昆仑前进，只要能靠近昆仑，得到西王母大人的认可，就没有任何难题能阻碍团结的力量！”

    “下次一定，最近有点累。”

    “再想想，再想想啊。”

    “明年再说吧，今年有点手脚不灵活，先休息一年。”

    ……

    西索给大伙儿带来了不少乐趣。

    不过它认真在考虑这个难题，每天在宝贝桌子上苦思冥想，用石头拼凑模拟越狱。

    甚至监工和矿兵也都凑上来出谋划策。

    监工指出它计划中的漏洞：“这个世界属于一个小型世界，挖穿世界需要几十万个矿工，按照郝山人均LV40的等级，最少就算60万人吧。”

    “一个矿区隧道无法承载那么多人，所以必须多隧道并行。一个隧道，考虑安全区和支撑区，能安全承载的人数100人左右，所以需要6000条隧道彼此并行。”

    “有道理。”蜥蜴人抓了抓下颚：“的确是一项大工程。不过我们郝山的矿工只有1万人……看来只能分批次施工了。”

    矿兵也告诉他：“我提一个小小建议，粮食仓库里面其实没有粮食。只是看起来大而已，其实是个杂物房，食物都在郝山王大人那里。你可能得调整一下计划，郝山王大人的等阶和躯体比大多数众神都要强，你好好考虑一下。”

    西索的竖瞳里闪过一丝痛苦，双爪抱头：“难道说只有制服郝山王才能有吃的了吗？那就不是逃跑，而是暴乱和举兵了啊。”

    外面忽然有人敲锣。

    “放饭，放饭！”

    原本围着西索的矿工们顿时一哄而散，奔向食物。

    黑参冷眼旁观。

    ……

    黑参问过西索它们一族的情况。

    蜥蜴人对此非常骄傲：“我们是西王母大人的神裔，是义蜥一族，我们团结一致，我们不断前进，寻找昆仑！”

    可说起具体情况，西索就开始胡言乱语，什么“我们遇到了傩怪的袭击”、“我军败了”、“我们可以进化成神”、“世界毁灭”、“流浪部落计划”之类非常跳跃的话。

    从零零碎碎的描述里，黑参拼凑起了这个神裔种族的情况。

    义蜥一族世界遭遇了傩怪的袭击，于是不得不放弃原本世界进行流亡。它们在流浪迁移，前往它们的神西王母所在之地。

    说起来这也奇怪。

    神明竟然将神裔丢在接壤带，任凭它们自生自灭。

    这很少见。

    神裔与常见的眷族不同，是由神明消耗大量资源、融入自己能力创生的高等种族。神裔是神明最可靠的近侍，也是捍卫神明信仰和权威的忠诚卫兵。

    黑参想着。

    要么是西王母看不上义蜥，嫌它们太弱，将这一族流放在接壤带。

    要么是西王母把它们安置在接壤带，作为对它们的考验和试炼。

    从西索的表现来看，它的能力只有制造出投影，毫无其他用途。

    这一支神裔应该不是专精于战斗的类型，可能是能力发展比较偏，都类似于西索这样的戏法师。否则再怎么说也是神裔种族，成长价值巨大。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都可以得出同一个结论。

    那位【西王母】都有着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和手段。

    祂不论放逐义蜥，亦或是将它们丢接壤带考验，都说明祂对这一支神裔毫不在乎，极可能有不少更好的替代品。

    想到这点，黑参不由感觉后背发冷。

    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凝视自己。

    不，绝不可能。

    接壤带是神明禁区，哪怕神明亲至，也不可能动用神威从虚空掌控和观察世界。

    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如此真实，让他毛骨悚然。

    黑参忽然发现，是西索坐在冰块上在偷看自己。

    原来是你小子！

    他气不打一处来，丢了一块冰正中蜥蜴人面门。

    “看个屁看，干活！”

    ……

    西索最正常的时候，就是它拜神的时候。

    它会先制造出昆仑投影，然后将王母台（也就是那张破桌子）朝向昆仑的方向，然后对那边跪拜。

    这时候，蜥蜴人会表现出一种真挚而纯粹的虔诚。

    它对那素昧蒙面的神心怀敬畏。

    黑参并不嘲笑西索。因为他觉得生活在郝山这样的地方，还能保有这样的希望和信念，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就像是在冰天雪地的地方，长着一棵草，虽然和周围格格不入，但没有坏处。

    大多时候，黑参还是挥着镐头在地下矿坑里哐当哐当地挖石头。

    干活时西索同样很卖力，没有一点偷懒。

    随着不断深入地下，岩爆变得日益频繁，坍塌和掩埋也变得多了起来。

    黑参和西索也被炸中了两次大的，最终好在都保住了命。因为【铁圜锁】的原因，他们必须互相救援。

    西索事后忧心忡忡：“看来要挖通这个世界，需要的可能不止60万人。人不好凑啊。”

    黑参给气笑了。

    这小子还在琢磨挖穿世界的逃跑计划。

    就这么过了十九年。

    有天在挖矿时，西索一边挥舞镐头，一边喘气说：“黑参大哥，我看挖通地下可能有些小困难，所以我觉着，可能从天上来机会更大。”

    “有何高见？”

    黑参往嘴里塞了一块冰，咔咔咀嚼，这也是矿工们的一种欺骗嘴和肚子的虚假代餐。

    “就从这边直接破界，直飞昆仑。”西索表示：“郝山世界规则受损严重，飞出去不难，附近也没有那么多矿兵把守。”

    “好主意，飞出去我们去哪？西王母会派出神兵和使徒来接我们吗？”黑参已经习惯了蜥蜴人的异想天开。

    “不会。”

    西索提议：“我们去找巨魔有没有机会？”

    “好主意。”

    黑参比了个拇指：“你确定它们不是把我们内脏撑大后蘸酱吃了？”

    “我觉得不会。”蜥蜴人双手住着镐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其实不瞒你说，我认识一个巨魔朋友，能打个招呼，它能说上话。也不是所有巨魔都那么凶残，也有讲道理的。”

    黑参只是说：“你肚子饿不饿？”

    “饿。”

    “那还不快干活，干不完就没得吃，去晚了也没得吃。”

    “哦。”

    这时的黑参却不会想到。

    仅仅一年后，没等他们去天上打招呼，巨魔们就主动过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