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文这个人付以听说过，和景书关系不错，两人经常一起出去玩，还通宵喝酒玩游戏。

    今晚景书给他发短信，说是要找庞文玩，所以不来接他们了。

    楚小苏闷闷不乐，付以面无表情。

    两名少年走在田野的小土路上，月光照在大地，地面反射的光芒又把周围照亮，因此回家的路上不算黑。

    四周静悄悄的，有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凉意。

    付以一般都会带着一件棉袄，晚上回家的时候穿，因为夜晚实在是太冷了。

    忽然，旁边的水田里好像发出了一个细微的声音。

    那是大概什么动物在吐泡泡，并不会引起人过多的注意。

    付以循着声音看了一眼，水田里黑漆漆的，几道银色月光的波纹在那里荡漾着，旁边还有一只青蛙趴在泥泞路边，正在“孤寡”地叫。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声音，少年心里的不悦更重了一分。

    他淡淡瞥了一眼，继续走着。

    耳边的风声不知何时变的有些怪异。

    付以五感较强，那些风中夹杂的零碎片语让他眉头微蹙，不自觉远离了田野。

    这条泥巴做的阡陌小道周围全是水田，细细听着，好像随着两位少年的步伐，水中的某样东西也在跟着移动一般。

    吐泡泡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响了。

    楚小苏看了眼水田，问道：“有稻田鱼在吗？”

    付以精致瓷白的小脸逐渐浮现出一抹警惕，低沉着声音道：“我不知道，赶紧回去吧。”

    可是刚一加快步伐，身后的水声便更加响！

    付以一顿，听觉捕捉到那生物蹿出水面的声音！他转过身，在身后东西即将扑到自己后背之时，袖中小刀滑落进手心里，用力又狠戾地刺进了那生物的头部！

    “啊啊——！”

    只听一声哀嚎，生物一把将付以推开，瞬间跳回了水中！

    浓烈的潮湿霉菌味道袭来，付以捂住鼻子，眼瞳里泛起红色的血丝，他死死咬紧牙关，站起身，道：“赶紧回家去！”

    楚小苏被刚才那一幕吓的有点说不出话来！

    听见少年这一声喊，这才回过神，和他一起朝景书家的方向跑去！

    可是周围田野里水声再度响起！

    付以神情变得阴暗起来，他的小刀刚才也被那个生物顺走了！

    而且……

    少年眸色凝重，那个身影，似乎，是个人！

    如怪物一般潜伏于水下的人！

    “那是个什么东西？”楚小苏边跑边问道。

    付以冷冷地回到：“水鬼。”

    水鬼！？

    怎么可能啊！！这是个唯物主义世界！！

    楚小苏不信，因为那怪物长得有点像人，所以很有可能会夜里埋伏在水田边想要绑架小孩的人贩子！

    楚小苏虽然有心跟人一搏，不过碍于自己没什么力气的手脚，他还是放弃了。

    突然间！

    从二人前面的水田里，那怪物又冲了出来！

    月光微暗，看不清样貌，这能真真切切地从它的身形分辨出来的确是个人！

    付以一顿，眼瞳里泛起震惊的神色，他没有停留，一把推开楚小苏，朝着离水田最近的一个树林子里奔去！

    楚小苏留在原地，他吓得坐在了地上！

    没有想到付以会丢下他先跑，一时间又怕又气！

    然而那人贩子好像并没有多看他一眼！

    只见人影迈开步子，猛地朝付以追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忽然听见人影似乎发出了一个低沉又痴迷的声音——

    “小以。”

    *

    付以心脏跳的飞快！

    他大口呼吸着，眸中泛着不可置信的光！

    ——Ultimate failure。

    最终失败。

    这种生物叫做Ultimate failure。

    也可以理解为，失败品中的失败品。

    连完整的人类器官都不具备，像个怪物一样，除了寻找适合的食物，鲜少有智慧。

    实验室会从淘汰者中选出部分尚能进行能力实验的人，将新开发出来的能力基因植入他们体内，以观测新基因与人相结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然而，这变化不只是能力，连外貌和身体都会发生改变。

    这些被改变的人——不。

    付以回忆着刚才看见的样子。

    他的夜间视力很好，即便月光暗淡，依旧能看清楚这生物的脸。

    ——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五官用一张皮包裹着，脸部没有嘴。

    从下巴到锁骨的位置，才是它那张长满了尖牙的嘴！

    付以见过它。

    在实验室里。

    曾经，他差点儿与这些极致失败品们关在一起。

    因为，他也是失败品中的一个。

    不过还好，喜欢他的实验者没有让他待在实验室地下最黯淡无光的潮湿监狱之中，而是单独隔离开了。

    可是那监狱匆匆一圈，却让里面部分拥有人类智慧的生物喜欢上了他。

    这个水生物，也是其中之一。

    身后，追逐的怪物不断呼唤着——

    “小以！小以！”

    那种被人追杀的恐惧和噩梦再度袭来！

    可是这次不再是人，而是，怪物。

    被怪物呼唤的声音让付以心中寒意升起，他捏紧拳头，精致的小脸苍白一片，毫无血色。

    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树林里，付以的眼瞳里泛起血丝，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响，意味着怪物与他的距离更接近了！

    少年苍白的脸上带着狠戾的情绪，他漆黑的眼瞳也写满了恨意。

    ——混蛋。

    为什么一定要缠着他？！

    付以突然停下了脚步，捡起地上一根树枝，狠狠朝身后的怪物刺去！

    鱼腥臭味涌来，少年却全然不在乎！

    那所有的恨和痛苦，仿佛都让他只想弄死眼前的东西！

    恶心！肮脏！

    包皮怪物头上还插着少年的刀子，付以趁机夺了回来，一脚踢在它脸上！

    包皮怪物张开大嘴，从那里发出的低吼声痴迷又变态——“小以……小以！”

    它闻到了从少年身上散发而出的香味，日思夜想，不住渴望，少年苍白的皮肤和精致美艳的脸都能让它包皮之下的眼睛目不转睛！

    细腻光滑的肌肤，还有美味又可口的肉身，那种浓烈的爱意从心底里涌出，它张开大嘴，露出里面三排细小的尖牙，伸出长长的舌头，想舔舐少年的身体！

    付以死死盯着那根长舌，捏着手中刀子，忍住恶心感，狠狠地扎了过去！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一声枪响在林中响起！惊起了树枝上讥讽看戏的乌鸦！乌鸦惊恐地逃离，甚至有羽毛飘落！

    画面如同定格一般，付以眼前的包皮怪物被一枪打爆了脑袋！子弹划过脖颈，将脖子与锁骨相连的地方尽数切断！包皮怪物的身体僵硬在那里，伸出的长舌也随之滚落于地！

    凝胶状的血液喷出，即将沾染到少年的脸，可在付以呆滞之时，一条毯子挡在他的面前，遮住头部，也遮盖住他的视线！

    付以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十分安静，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他面前是一条红色的小毛毯，上面没有绣花，就是块简单红布。

    而在红布外面，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头之时，却能看见自己的双脚，和一对影子。

    透过月光照射于地上的影子，少年突然看见一个身影手握一把长刀，将那怪物剩余的躯体尽数肢解成块！

    付以掀起红毯子，刚好看见了了包皮怪物的头颅。

    怪物滚落在一边的头还没有死透，下巴与锁骨间的大嘴还在唤着付以的名字，于是寒光一闪，长刀直接将那还有着微弱气息的玩意儿一刀切成了两半！

    这下子，成了碎肉的怪物彻底没了动静。

    极致的失败品，没有成功实验品那样极强的自愈能力，也没有零六号的再生细胞，它们被斩断神经之后，迎来的只能是死亡。

    付以想要看一眼眼前的人，然而还没来得及投去目光，就见一只手将他的他包了起来，用毯子的边角把他的头遮盖的严严实实！

    “喂！你做什么？！”付以道。

    当他从毯子里挣脱开以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个人影子已经不见了。

    地上怪物的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付以捂住口鼻，厌恶又恶心地议过眼睛，不想再看。

    那些嘲讽的乌鸦在惊慌逃走以后，又被腐肉的味道吸引了过来。

    它们落在尸体旁边，在确认少年不会理会它们之后，便开始大快朵颐。

    付以站在原地，回忆着之前看见的影子。

    红布遮盖了视线，最后能看见的，也只有包皮怪物被砍杀时的画面。

    那人穿着大衣，仅留有一个背影，他看不真切。

    到底是谁，他不得而知，如果是实验室的人，那为什么不直接抓走他？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能这么淡然的杀死这个怪物？

    空气中弥漫的腐尸恶臭不适合人多待。

    付以无法在思考，听着耳边乌鸦进食的声音，那些叽叽喳喳细碎的撕咬如同蚂蚁噬心一样让人难受。

    他不能再忍受了。

    少年忽然拿着毯子奔跑起来，他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树林！

    ——得回家去！

    等等！

    付以顿了顿。

    少年的脸色又苍白了一瞬。

    因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好像，真把那栋小楼，当成家了。

    *

    夜风飒飒，冰冷刺骨。

    也就在停滞的瞬间，耳边传来的呼唤声将游神的少年拉回了现实！

    他听见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喂！付以！在哪儿呢？！死了没？没死吱一声儿！”

    熟悉的声音。

    付以愣愣地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往林子里走的人。

    月光下，那个穿着短袖长裤的女孩嘴里含着一根烟，正一脸不耐烦的到处瞎转悠，转头之时，忽然瞥见了自己所在的方位，这才把烟拿出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朝她后面看去，“楚小苏跟我说你被人贩子追了，我就顺着他的方向来找找你，”她嗤笑道：“我瞅着这不好着呢，又没缺胳膊少腿，又没哪里受伤的，人贩子呢？跟那小子合起伙来骗我呢？”

    景书眯着眼道：“是不是又想逃跑啊？”

    但刚说完，女孩鼻子动了动，蹙眉道：“……不过怎么这越往里走越能闻到一股子鱼腥味儿呢？”

    她那张好看的小脸邹巴巴的，好像十分不喜欢这味道。

    付以静静看着她，景书蹙眉不高兴时还是偶尔嘟起嘴。

    女孩比他高一些，因此他需要微微仰头去看着她，景书的衬衫领子很散乱，一看就没认真打理。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脖颈下的锁骨才露了出来，在月光下显露出优美的线条。

    回忆着刚才那怪物的样子，付以忽然觉得眼前的景书好看到不行。

    那股恶臭的腥味也似乎被景书身上散发出来的薰衣草洗衣液香冲淡了不少。

    也许刚经历过一场灾难，那种紧张和恐惧还没有完全消散，因此在看见景书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一直急切跳动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安慰。

    景书收回目光，警告道：“我说了半年活干不完不准走，要是再想着花样逃跑，你就完了！”

    说完，正准备回去时，却见身边少年忽的伸出手，将她用力抱住！

    景书一惊，口中烟都给惊掉了！

    “喂、你——！”声音被打断，只听抱着她的少年深呼吸一口气，道：“你好香。”

    景书：“……”

    啥？

    少年贴在她颈间，静静道：“你说得对，这里一股子鱼腥的臭味，连我身上都沾染了。”

    “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真的很香。”付以说完慢慢放开了她。

    干净又舒心的味道。

    让人莫名多了一丝留恋。

    好像待在景书身边，什么危险都会化解一样。

    安心，平静。

    少年抬眸看着呆滞的景书一眼，女孩似乎没搞明白他什么意思，那有些惊讶和无神的瞳孔，好像在告诉他自己的动作真把人惊到了。

    付以看了片刻，分辨着这种神情，和喜欢上了他的那种表情很类似，但对象是景书，他必须好好试探一下，于是少年忽然红唇轻勾，精致瓷白的小脸浮现出玩味的微笑，凑近景书，直视她的双眼，轻声笑道：“景书，你喜欢我吗？”

    盯着少年漆黑深幽的眼瞳，景书回了神，盯了两秒，然后无语地冷笑一声：“又来了又来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有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看来第一阶段还没开启。

    付以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挫败，他挑眉道：“不喜欢我，你喜欢楚小苏？”

    景书嗤笑：“那是，小苏比你可爱多了，”她眯起眼睛骄傲地说：“会甜甜的叫我景书姐姐呢！”

    “就这么个称呼而已？”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稍微捏了捏。

    景书道：“称呼？那挺重要的，同样是弟弟，看人家多乖？”

    说完，下一秒，只见身边的付以拉住了她的手，在景书诧异回头之时，她听见少年踮脚凑在她耳边，唇贴合着她的耳垂，用着略显稚嫩却又磁性惑人的少年音甜甜地叫了她一声——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