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31日晚，孔子田难得在家吃饭。【 |】这让方圆、孔双华和孔妈妈都很高兴。在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谈笑风生，连孔双华都忍不住笑得声音很大，似乎忘记了不能过分的笑，以免动了胎气。

    吃完了晚饭，方圆抢着进了厨房，把锅碗瓢盆都洗了个干干净净。平常在学校里忙，方圆总觉得岳母实在太操劳，而自己又不能全心全意地陪着妻子。多做一点家务，也算是一种心理的补偿与安慰吧。孔妈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勤快的女婿感到高兴。

    一家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闲聊着天。方圆则像向领导汇报工作一样，将近几天学校的一些情形以及自己的做法，跟家人说了说。当然，方圆重点说的就是最近学校的流言蜚语实在太多，什么曹冠廷的离开是被方圆逼走的，是方圆动用了背景操作的结果；什么宁可得罪阎王，不要得罪方圆。这些话其实方圆前几天已经跟岳父交流过，但现在仍然没有脱身，反而有变本加厉的现象。方圆说：“爸，妈，有的时候我真苦恼。为什么我想安心做一点实实在在的事，我就想把课教好，把高中教学抓好，现在看来，有些人就偏要制造和传播这些没有意义的谣言呢？”孔双华义愤填膺：“你们学校的这些人可真无聊，我真恨不得杀了这些嚼舌头的人。”孔妈妈连忙劝慰：“小华，你都是快生的人了，千万不能生气啊！”孔子田说：“人在人群中，总是要议论别人，总是要被别人所议论，这是难免的。被议论得多，一方面说明小方你已经成为全校瞩目的中心；另一方面，你的强势已经让许多人感受到了你的威胁，曹冠廷离开5中，使许多人已经不敢当面与你争斗，所以难免在背后说一些见不得人的话，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越是这样，小方你越要小心谨慎，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行，都要有慎重的思考，不给那些人以任何把柄。”方圆说：“是，爸爸说得太对了，我一定照做。”孔子田说：“感觉到你是威胁的，毕竟是少数，但他们的能量不小。而绝大多数群众也就是你们学校的教师，与你之间已经不在竞争的同一个起跑线上，所以也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因为他们只是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话所暂时蒙蔽。要解除这样的蒙蔽，要在更多的老师中积累威信，威现在已经有了，现在更需要的“信”，这个‘信’就是要靠实力，靠你的德行，让别人‘信’你。你开放语文课，虽然说要冒一点险，但有必要，我是支持你的，这会帮助你在最短的时间里证明你的实力。”方圆点头称是。孔子田说：“德行，也很重要。小方你平常如果能够尊重别人，日久见人心，必然也能逐渐赢得别人的尊重。要特别注意搞好与杨芳校长的关系，有一把手的支持，对于你的事业成败虽然不会有决定性的影响，但却能够化解很多的阻力。”方圆说：“是的，爸，我一定与杨校长处理好关系。”孔子田说：“在与女老师交往的时候，要把握住分寸。因为暗地里攻击你的人，最希望攻击你的点就是生活作风出了问题。不给这些暗地里攻击你的人任何把柄，就需要你堂堂正正做人做事。”方圆说：“是的，我一直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爸，妈，双华，我在这个家里一直感觉到是那么幸福，爸爸好，妈妈好，双华好，更何况双华现在要给我生一个宝宝，所以我更没有理由做对不起双华的事。在5中，我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绝对不与任何女老师走得太近，也绝对不会给任何女老师任何机会。”孔子田呵呵地笑起来，知道自己的言语敲打已经起到了效果。孔双华撇撇嘴：“哼，当初与宋思思之间，也不是那么清清白白的吧。”方圆坦然地说：“双华，在没有结婚之前，每一个人都可能有多个选择。宋思思曾经很喜欢我，但我从来没有说爱过她。在你和宋思思之间，我选择了你之后，现在我与宋思思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上一次见面是在几个月前跟着毕书记参加青联希望小学的奠基仪式，一共说了不超过5句话。”孔双华说：“这么说还有联系啊！”方圆说：“我现在与宋思思之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孔子田忽然开口：“宋思思是谁？”方圆说：“以前68中的女同事，现在她已经辞职了，在她父亲的企业里担任副总经理。”孔子田说：“她父亲是谁？”方圆说：“宋大成。”孔子田说：“哦。小华啊，结婚前，如果有些交往，也属正常；结婚后如果因为工作关系有些联系，也正常；但如果超越了友谊，那就不正常了。方圆现在在5中，我估计，暗地里喜欢方圆的女老师，也会有几个的，谁让方圆这么优秀呢？”方圆说：“爸！”孔子田笑着说：“从我目前了解的情况看，这几个女老师恐怕是落花有意，而我的女婿是流水无情啊！小华你就放心吧”方圆吃了一惊：难道岳父已经在学校里安排了卧底？如果真地有，这个卧底是谁？方圆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想起岳父讲的《孙子兵法与学校管理》，莫不是岳父已经在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列为监控的对象？这可实在是太不爽了，这样的生活，自己跟被软禁又有什么区别？方圆不喜欢，但却没有办法表示出任何不满。孔子田继续说：“小方啊，与学校的女老师们交往，既考验着你与小华的婚姻与爱情，也影响着你的威信树立，甚至还对你未来的发展造成不可低估的影响。”方圆点点头，违心地说：“爸，放心吧。虽然我无法阻止别人的脑袋里想什么，但我能管好我自己的脑袋，管好我自己的嘴巴。”孔子田哈哈大笑。这笑声与以往一样的慈祥，但方圆听起来却是那么刺耳，似乎有一点胜利了之后得意洋洋的感觉。

    时钟显示6：50多了，孔子田说：“老太婆，开电视，看看《新闻联播》。”孔妈妈打开了电视机，在几分钟的广告之后，《新闻联播》伴随着那首已经使用了20多年的音乐，同步开启。

    今天《新闻联播》的头条，就是总书记在中南海接见了全国优秀教师代表，在座谈会上，发表了重要的讲话。

    这一条新闻播送完，孔子田说：“小方，看了这条新闻，有什么感想？”方圆说：“看来中央越来越重视教育了。”孔子田说：“中央政府最应该重视教育，最应该把教育看作是振兴中华民族、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最根本途径。教育一是传承，二是创新，并与科技创造紧密联系，没有教育，就不会有科技人才，而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一次总书记出面，与全国各界教师代表座谈，具有高度的象征意义。”方圆说：“是的。”孔子田说：“象征意义不代表实际意义。举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早在1993年，在□□中央、国务院制定的《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中就明确提出：逐步提高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在本世纪末（1999年）达到4％。但是到了2007年的今天，这个比例仍然没有实现。美国、日本、德国、英国等国家都高于5％，连印度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也达到了7.1％，中国现在仅仅维持在3％上下，低于世界发展中国家4.2％的平均水平。而到了东部沿海发达地区，这个比例甚至更低，像我们东州，也就是2％多一点的模样。其实4％这个指标已经算是很低了，就这么一个很低的指标至今仍然达不到，这算不算是真正地重视教育？而且国家至今仍然不敢把4％这个指标列入法律，说明了什么问题？要知道，从1994年到现在，《教育法》《教师法》和新《义务教育法》先后制定或修订，但都没有敢将这个4％列入。”

    对于4％这个情况，方圆也是略知一二，但像孔子田这样系统概括，方圆也是感慨万千。方圆听到孔子田继续说：“所以，象征意义确实代表不了实际意义，口惠而实不至罢了。不过，这个象征意义还是或多或少能起到一些作用，小方这注意看看，全国各个省，我估计今年的教师节庆祝，大概省委书记都会出席；到了各个地市，包括我们东州，大概市委书记地委书记要出席；到了各个县区，县委书记区委书记也要出席。说起来，能听听各级领导在口头上重视重视教育，也相当不错啊！”

    这好像是正话反说呀。孔双华说：“爸，你糊涂啦？你管那么多干啥？咱家吃得好，住得好，咱家虽然一家人都是老师，当然啰，我是曾经当过中学老师，将来也有可能当大学老师，但咱家并没有感觉到当老师有什么不好。”孔子田说：“我也就是在家里发发牢骚。在外面，爸爸好歹也是一个副厅级领导干部，分寸还是能够牢牢把握住的。”孔妈妈说：“是啊，要相信你爸爸。你爸爸今天晚上不过是借这条新闻，启发启发小方。”方圆说：“谢谢爸。不知道爸要让我注意什么？”孔子田说：“全国优秀教师代表的座谈会开了，下一步就是省里的座谈会；省里的座谈会结束了，我估计东州市的座谈会也要开了。我感觉，小方你有可能参加这个座谈会，也很有可能会被要求发言。小方，你想好怎么发言了吗？”方圆说：“我没想过，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孔子田说：“那我只提醒你两点。”方圆说：“爸爸请讲。”孔子田说：“一是要大唱赞歌。称赞市委、市政府重视教育，称赞这几年东州教育变化大，进步大。”方圆说：“知道了。”孔子田说：“二是要表决心，作为优秀教师，应该如何带领其他教师共同进步，应该如何发挥模范带头作用，争取在本职工作岗位上做出更大的贡献。”方圆说：“我明白了。爸，如果我参加座谈会，我一定按照您的指导来发言。”

    孔双华说：“表决心还可以，但唱赞歌，这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孔子田说：“没办法。你只有这样说，才是符合领导的意图，才是领导愿意听的，想听的，也是符合官场规则的。我想，领导们在座谈的时候，肯定会说，欢迎多为东州教育提批评、提建议，如果你没有理解领导的真实意图，你提4％教育投入没达到，你指出东州教育还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或许当时不会有人任何人批评你，但是小方你就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备，你这样就彻底断送了你的前程。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为你说话，更不会有人提拔你、重用你，哪怕你有惊天动地的杰出才能。”方圆顿时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

    孔双华没有完全理解：“爸，你怎么可以教方圆说谎话呢？”孔子田说：“这不是谎话，这是工作的需要，是政治的需要。有一个在民间流传的顺口溜，你听过没有？在里很容易就找到，大体意思是，上层压下层，一层压一层，层层加码，马到成功；下级骗上级，一级骗一级，级级掺水，水到渠成；横批是官出数字，数字出官。这是民间对当今官场的辛辣讽刺，但对于我们官场中人来说，这其实也道出了一个现实，许多地方官员为了追求仕途进步，就拼命地在gdp上加水分，安徽阜阳的前后几任市委书记，都是这么做的才一步一步提拔到副省级领导岗位的，以至于现在阜阳人民还在被这些浮夸的数字造成的恶劣后果影响着，比如gdp总量提高上去了，相应的税收就要多收，受苦的还是当地企业和百姓。”

    孔双华顿时无比愤怒：“怎么能这样？”方圆则长久地沉默：今天晚上，岳父给自己上了不同寻常的一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