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军接到翟新文打来的电话，已是从烂柯山返回的路上。本来一路都是欢声笑语，但当大家看到孙红军严肃的神情，整个1号车的车厢里，也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孙红军在接电话。孙红军的话不多，只是“嗯”“好”交替使用。接完电话，孙红军神色如常：“翟局长很关心大家的行程，问大家玩得好不好，我说好，没事啦。”

    但回到宾馆，孙红军就召集了方圆、宋萍、汪兴邦、谢秉国四人来到他的房间，郑重地说：“刚刚接到翟局长的电话，罗达甘在教育局门口，与身份不明的女子亲吻，被三个男青年暴打，断了几根肋骨，小腿骨断了一根，现在住院。罗达甘的妻子提出离婚。市纪委工作组已经到了教育局；上出现了丑化我党形象的帖子，丑化市教育局的帖子。”

    方圆的心咯噔一下，方圆马上联想到从省城回来，方圆跟苗东顺的交待。难道，这是苗东顺干的？看到孙红军正在注视着自己，方圆的心一沉，但很快冷静下来：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的，更何况，是不是与苗东顺有关，还不得而知。

    孙红军说：“翟局长让我和汪主任今天晚上就赶回去。我是纪委书记，要配合市纪委工作组的同志工作；汪主任现在兼任办公室主任，上下左右协调的事情很多。翟局长指示，方圆你现在要担负起教育劳模考察团的领导责任，从现在起，你就是第一责任人。翟局长希望，劳模们要玩得愉快，但安全最重要，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你和宋主席、谢局助一起，带好大家。”

    方圆郑重地点了点头，虽然感受到了压力，但省优质教育现场会、省优质课比赛的压力，不比带个旅游团的压力大多了吗？这算什么呢？方圆说：“请孙书记放心，我一定和宋主席、谢局助全力以赴，配合好，把这个旅行团带好。”孙红军点点头：“大家辛苦了。翟局长还嘱咐，此事要保密，不要让教育劳模们知道。但我和汪主任突然离去，肯定大家会想到教育局出了一些紧急情况。方圆、宋主席、谢局助，都要严守党的纪律，不能乱说。不知道的不说，道听途说的不说，知道的但不让说的也不说。”方圆说：“是。”

    孙红军说：“我现在还要单独与方圆说几句话。宋主席、谢局助，你们先安排饭吧。汪主任，你来联系一下车，我们在路上吃。”汪兴邦说：“好。”

    房间里只剩下孙红军与方圆。孙红军看着方圆，让方圆感到有一点点心虚。孙红军说：“方圆，我与你之间是可以直言不讳的。我从内心深处最希望你发展得好，东州教育事业需要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来接班并做大做强。”方圆说：“孙书记对我的好，我非常清楚。”孙红军说：“一个干部能够走多远，不仅仅取决于他的能力，更取决于德行。习副主席在中央党校省部级领导开班典礼上曾经强调过，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将是未来选拔和作用干部的重要原则。这个‘以德为先’的含义，其实说得非常清楚，非常明白了。”

    方圆忽然发现，自己在罗达甘、张慧娟这两个人身上，都做得有些失德，内心升出惭愧之心。方圆说：“在张慧娟这件事上，我处理得确实有些欠妥。”孙红军说：“是的。你拒绝张慧娟，这个是对的；但是方法是有问题的。方圆哪，张慧娟能够在省优质课比赛中拿到一等奖，说明她的工作能力还是比较强的，上进心也很强。但通过这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把张慧娟塑造成了一个第三者的形象，以后她在东州教育系统还能立足吗？恐怕是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着鼻子背后议论吧？”

    想到张慧娟的前景很可能是这样，方圆更加惭愧。方圆说：“这件事，我会想办法亡羊补牢。”孙红军说：“前些日子，罗达甘想做一些事，你跟我说过的。这一次罗达甘被打的事情，你是否知情？”方圆说：“罗达甘的事情，我确实一点不知情。孙书记，我回东州后，也是一天不得闲，哪有时间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我平常也接触不到打架的人。这一点请孙书记一定相信我，我与罗达甘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孙红军点了点头，说：“没有关系最好。方圆哪，纪委插手的事情，简单的也会复杂化；更何况，恐怕市委王书记和市长宋云生，都大概已经了解到有关情况了。如果最终的真相查出来，教育局恐怕又有可能天翻地覆啊！”

    方圆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我的个妈，打罗达甘的事情，不会真是苗东顺给安排人做的吧？这纪委要插手的话，不敢保证会不会查出来。方圆第一次感到了后怕，天哪，以后还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比较好，这样的手段用起来，真是让人心惊肉跳、忐忑不安啊！方圆说：“孙书记您也要保重啊！”孙红军一脸苦笑：“当纪委书记，就要做这擦屁股的事情。会不会受到处分，我自己都没有数。但还好，我与这件事真地无关。最多是承担一个领导不力的责任。”方圆心中惭愧：如果真是苗东顺干的，那自己还牵连到了孙红军这个好人，唉！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方圆、宋萍、谢秉国把孙红军、汪兴邦送上了出租车。这辆出租车是要连夜赶回东州的。孙红军握了握三个人的手，说：“都交给大家了。”一句话，说得方圆等三人心里挺沉重。这一趟出来，才到第一个目的地，就已经要回去4个人了，未来还会有什么变化，谁也不敢说。看着孙红军、汪兴邦的车离开了宾馆，宋萍说：“方局长，未来几天，我可是全听您的了。”谢秉国看宋萍如此尊重方圆，也连忙表态：“方局长，教研室的所有教研员，还有获奖的老师，我都给你管好。”方圆说：“走吧，回餐厅吃饭。”

    回到餐厅，原配喧闹的餐厅立刻安静了下来。方圆走在前面，宋萍与谢秉国一左一右跟在后面。导游凑到了方圆的面前，说：“方局长，今天晚上可以喝点酒的，您给来个祝酒辞？”方圆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目光都定格在他的脸上，顿时感受到了压力。是啊，不管怎么说，未来两天多的时间，自己就是这个队伍的最高首长，自己在，大家就能安定；自己如果出了状况或情绪不稳定，这个队伍还怎么带？宋萍历来胆小，刚才表的态，又何尝不是在推卸责任？好吧，那自己就把这份责任给担起来！

    方圆点点头：“我说几句。”导游说：“太好了。有方局长把着方向，我就放心了。孙书记、汪处长，还有那两位女老师的房间我已经退了。剩余的团费，给孙书记、汪处长拿着作为回去的路费了。”方圆点点头：“帐目的事情，跟宋主席讲。”导游说：“知道了。”

    方圆走上了小前台。有一位女服务员给递过来一支麦克风。方圆接过麦克风，面向全场：“孙书记和汪主任，因为工作需要，返回了东州。未来的两天，我、宋主席、谢局助，将与老师们一起度过。刚才，导游跟我说了，今天晚上可以喝点酒，我看很有必要啊！爬了一下午的烂柯山，腿也乏了，脚也累了，喝点酒，解解乏。今天晚上有什么话，都在餐厅里说吧。吃完了饭，早点回房间休息，任何人不得出宾馆的门，。导游说，明天早晨7点出发，我们6点就要起床并吃饭。或许有的老师说，时间太早了，那么我要说，我们走得越早，在婺源看的地方就越多。所以，为了监督是不是有的老师凑到一起打牌或聊天，我和宋主席、谢局助将查房。”

    餐厅里顿时惊讶声一片。方圆笑了笑，说：“我和谢局助查男同志的房，宋主席查女同志的房。”全场顿时都笑了。方圆说：“今天下午玩得不错，景色很好，又养眼又养心。我希望明天我们在婺源，能够玩得更好！来，为了明天的旅程更愉快、更平安，我们干杯！”

    餐厅里热闹起来了。刚才，孙红军等人都不在，但大家都算是教育上的名人，自然也有自己的渠道获知东州市发生的信息。当孙红军、汪兴邦离开，餐厅里的人都感觉到一种忐忑。现在，方圆来主持大局，教研室的同志，上省课的老师，都感到了特别地安定；他们也感染和带动了劳模们的情绪，劳模们也都安定了下来。很快，大家似乎忘记了孙红军、汪兴邦的离去，因为方圆、宋萍、谢秉国三个人亲切地深入到每一桌，给每一桌敬酒。当方圆等人回到1号桌后，大家都从四面八方赶到1号桌，给方圆、宋萍、谢秉国敬酒。有了酒这个媒介，调节气氛特别容易。虽然方圆后来都是浅尝辄止，但架不住敬酒的太多！虽然走了一个张慧娟，但这一次省课一等奖十几位老师，外加十几位教研员，谁不想与年轻的分管领导近乎近乎？男老师，女老师，男教研员，女教研员，或许心思各有不同，但相似的地方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希望得到分管教学工作的方局长的垂青和赏识！所以集体敬完了个人敬，方圆这里自然就成了众人的中心。连宋萍与谢秉国、李国强等也都找个机会，给方圆敬杯酒，就别说其他的同志了。

    餐厅里一直热热闹闹的，大家都喝得挺尽兴。喝到这个程度，基本上就是想再出去聊聊，也没有那个精气神了。方圆回到自己的房间，宋萍跟了进来。方圆醉眼看宋萍：“宋主席，有什么事？”宋萍说：“方局，一会儿查房的事，我来做吧。你这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在你隔壁。”方圆说：“知道了。”

    孙红军与汪兴邦赶回东州市教育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了。教育局仍然是灯火通明，许多的窗口都亮着灯。孙红军看看汪兴邦，苦笑：“咱这一趟旅游，就去了一趟烂柯山，接着就回来处理烂事了。”汪兴邦笑笑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谁的错误也来承担责任就是。”孙红军说：“是啊！”心里叹口气：希望与方圆没有半点关系。

    来到局长室，敲开门，翟新文仍然在工作。孙红军说：“局长，我和汪主任回来了。”翟新文抬起头，说：“辛苦了。回来得正好，你们先看看，这个处理意见行不行？”

    孙红军接过处理意见，认真看去。这是一份东州市教育局党委关于免去罗达甘教育科长职务的决定。孙红军问：“原因查清了吗？”翟新文说：“还没有呢！唯一的当事人刚刚进行了接骨手术，现在去问显然不合适。不过，宣传部门已经查到了，那个帖子是谁发的？”孙红军说：“哦？是谁？”翟新文说：“是高教师范科的马琴。”

    孙红军与汪兴邦都大吃一惊。翟新文说：“我也没有想到啊！政府有关部门锁定了ip地址后，发现就是我们教育局内部的ip。逐台电脑查过去，很快就发现，马琴的电脑ip与发贴的地址完全相同。这一回，东州教育的脸算是丢尽了。先是罗达甘闹一个婚外情，接着外面的人暴打罗达甘把他送进了医院，现在，教育内部的人又在上发贴，严重败坏了东州教育的形象。红军，你回来的正好，纪委的同志还在与马琴谈话呢，我想去听听，纪委的同志说要避嫌。你是纪委书记，你去吧。”孙红军说：“好。”

    汪兴邦说：“局长，我做什么？”翟新文说：“明天起，估计市委、市政府、市纪委等各部门打来的电话少不了，兴邦，办公室的几个同志我看经验严重不足，这个需要你来顶起来，确保上下沟通顺畅，同时也能很好地应对那些妄图丑化东州教育、损害东州教育形象的电话试探。”汪兴邦说：“好的。”

    对于东州教育局来说，这绝对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