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正轩来汇报，奖金分配的事情。

    方圆安静地听邱正轩的诉苦，不动声色。方圆能够理解，邱正轩此刻确实难做人。不过，放眼全校，能做好这件事的，似乎只有邱正轩和戴良花两个人。黄嘉伟与阮少修，都不是合适的人选，那红更不是了。

    “怎么办，校长？那红不断地在我那里聒噪，要求在分配奖金的时候，校长您的奖金要高高的，因为您的贡献最大。然后她说，副校长的贡献仅次于校长的贡献，奖金绝对不能少。还有，我听说初中的老师们，意见比较大，觉得学校只重视高中，不重视初中。都看着这奖金是件事呢！另外，教育局那里，几位局长、副局长用不用考虑考虑？还有，教研室那里，高中的教研员奖励了，初中的教研员用不用奖励？谢局助和李书记、刘主任，都应该制定一个怎样的标准？请校长指示。”

    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呢！在利益的分配面前，那红可真是红了眼哪！她怎么忘记了，在省素质教育现场会表彰时，她可是拿了奖金的头一名啊？初中老师的情绪要重视，不能导致发了奖金，却好事没办好啊！

    方圆坐在那里想，邱正轩一声不敢吭。因为方圆的脸上，透着一股威严，一股可以让人忽视年龄的威严。这是最近一个阶段，在教育局复杂的斗争中磨练出来的，是在拯救大成公司的复杂情况里锻炼出来的。邱正轩哪里有方圆这些经历，对于自己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只有敬畏有加了。

    方圆说：“学校的20万奖金，市里奖的20万奖金，我觉得有必要拿出30万来奖金高三的干部和老师。黄嘉伟功劳最大，应该拿最多的；杨主任拿第二多。剩下的，班主任要多一些，高考学科的老师要多一些。不搞平均分配，根据一本达线率和二线达线率来找一个合适的比例来分配。非高考学科的老师，要奖，但不必太多。他们将来可以通过艺术比赛、体育比赛等方式，获取奖金。剩下的10万，送教研室2万，让教研室自己来分配；剩下的，从初一到高二的老师，平均出一个数。”

    邱正轩说：“好。”邱正轩心有不甘，觉得自己作为常务副校长，也付出了很多，如果只是拿个8万元总钱的平均数，那实在是太有点那个了。邱正轩说：“那红校长那里，我怎么说？”方圆说：“学校的干部、中层，怎么办呢？正轩，你看这样行不行？40万平均一下，300个老师，每个干部，拿1300元这个平均数，好不好？”

    邱正轩说：“好。”但心里一点都不痛快。邱正轩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问：“初中老师那里怎么办？”方圆说：“告诉初中全体老师，新学期，初二的老师全部跟上初三，除了化学学科和物理学科初一没有，初三的老师全部下初一。中考结束后，学校会拿出20万来奖励初中的老师，特别是初三成绩好的老师。”邱正轩说：“高中是40万呢！”方圆说：“这20万，是市政府奖励的，算是意外之喜，我相信初中老师是明大礼的。另外，期末全校奖金，与重奖初三和高三无关的奖金，学校另行计算，可根据学校收入情况，以培训或其他的方式进行，奖金的总额度不会少于60万。正轩，做事要看长远，如果只盯着眼前的一点奖金，那么还能做什么大事？”

    邱正轩的脸红了，仿佛被方圆看透了心事一般。邱正轩说：“是的，校长。”方圆说：“我的想法也并不完善。关于学校的期末全体奖励，这件事暂时不要说。奖励的方案这样来制定，制定一个一揽子方案，把高中的40万、初中的20万都计算在内，注明高中的40万中有20万是市政府的特别奖励。让戴书记加入到方案的讨论中，大家再商量，看能不能尽可能让更多的老师满意。一个方案不可能人人都满意，我们只要秉持一颗公心，让绝大多数人满意，在制定奖金方案的时候，不把更多的奖金往自己的腰包里装，个别老师不满意，那也起不了什么风浪。但是如果校级干部，个个都拿着高奖金，远远超过普通老师，那么老师们有意见，也很正常。所以，高中的奖金，嘉伟和杨主任可以多一些；初中你、戴书记和初三的主任可以多一些；其他的干部不能无功也受禄。”邱正轩说：“谢谢校长的教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邱正轩离开后，方圆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在奖金的分配上，在利益的调整上，纸上谈兵比较容易，真正做起来，还是困难重重啊！看起来，自己有必要来提高利益的分配能力了。这个能力，随着自己职位的提升，将会越来越重要。多少人因为利益分配做不好，而黯然下台或身败名裂。作为校长，按说自己应该是拿得最多，但自己太年轻了，多少眼睛都在盯着看呢，包括上级领导，包括全校教师，也包括那些居心叵测者。学校的最高奖励，按说应该是拿得心安理得，但事实恰恰相反，身边斤斤计较的人多了，自己如果拿到最多，不知道背后会被多少人骂！这一次高考的奖励，自己绝不出头，跟68中一样。除了我本人之外，谁的贡献大，谁拿得多，在我这里，想吃大锅饭，想平均主义，那绝对不行！

    忽然接到了一个很让方圆意外的电话。这是市招生办主任孙全打来的，他的态度是如此的客气：“方局长，祝贺您。东州5中今年高考的成绩，可是全省震动啊！”方圆说：“孙主任，这绝对是偶然事件。”孙全说：“方局太谦虚了。历任校长，谁不努力？但努力归努力，也就是在东州市范围内还行，出了东州市，谁还知道东州5中？方局不一样，方局主持68中教学工作，68中上到全市第三；方局主持5中全面工作，5中来个全省第一。孙全虽然资历比方局深，但感觉到能力方面，比方局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方局，真让我发自内心的敬佩啊！”方圆说：“孙主任过奖了。”孙全说：“方局，东州5中取得了这么优异的成绩，市招生办也脸上有光。我到省里去开招生办主任会议，兄弟同行都在问，东州市今年的高考成绩为什么这么好。咱作为一个东州教育工作者，心里头高兴着呢！方局，今天晚上，我这里想请您吃个饭，不知道您肯不肯赏光？”

    真是让方圆惊奇。从孙全担任招生办主任以来，方圆从未与孙全有过正面接触，最多只是见面打个招呼。在这个时候，孙全请自己吃饭，有个合适的理由吗？方圆内心充满了警惕：“孙主任，最近我的工作确实很累，应酬之类的事情，不想参加。除非工作上需要，我一般是不参加各类宴请的。现在，东州5中高考成绩出来后，许多家长也有这样的意思，我已经在学校里也作出决定：任何老师、学校干部，不得参加以答谢或其他任何理由组织的家长宴请。孙主任如果仅仅是为了吃个饭，我就不参加了。我们之间是同事关系，即便不吃饭，我们也是好同事。”

    呵！孙全苦笑：这个方圆，架子还真是挺大。试想全市，我孙全虽然只是一个正科，但能值得我亲自去请的客人，也没有几个吧。自己到下面区县检查考试工作，哪个区县不是派副县长、副区长陪着？招生办主任，在一些地市，已经是副处级独立事业单位，掌握着从中考、高考，到成人高考、自学考试、计算机等级考试、公共英语等级考试等相当多的公共资源。一个招生办主任的权限有多大，还真不能用一般部门的科长来衡量。

    孙全说：“方局，今天晚上还真是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跟方局汇报请示一下。”方圆不接茬：“孙主任，我的权限可是只分管教研室和政策研究室呢！”孙全说：“怎么说，方局也是我的上级领导。”方圆坚决拒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到5中比较好。”

    孙全很想发火，但孙全没有这样的胆量。方圆的职位比他高仅仅是一个方面，张元庆的“悲惨”经历和现在在方圆面前俯首帖耳的奴才模样，孙全一清二楚。孙全自问在权谋方面，比张元庆差了不止一个层次，连张元庆都败北的人，谁敢自讨苦吃？罗达甘，开除公职，留职查看一年，这个处分是孙全参加教育工作以来教育局机关最最严厉的处分，之前罗达甘可是散布了方圆的好多**方面的谣言，谁敢说罗达甘之“死”，方圆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孙全低声下气地说：“方局，汇报工作只是一个小方面。该汇报还是一定要汇报的。今天方局是副局长，不久的将来肯定就是东州教育局的局长，我这汇报不过提前了一点。方局，今天晚上其实还有一件事。清江大学招生办主任亲自赶到了东州，想跟您见一面，有些事情想与您协商。”

    “清江大学招生办主任？我不认识他。”方圆说。

    “是的。清江大学，在全国大学里，仅排在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南京大学之后，声誉与科研实力大概位在第四位。这个，方局您一定也很清楚。”孙全细心地解释。

    方圆说：“这个我知道，清江大学了不起。”孙全说：“所以往年呢，清江大学招生办主任都是很牛气的，根本都不会来东州。在东州的招生，安排的是大学招生办的普通工作人员。但这一次，清江大学招生办主任亲自来东州了，跟我见面后，直接提出希望，希望能够与东州5中的校长在一起吃个饭。”

    方圆已经猜出了招生办主任的目的了。方圆说：“孙主任，你觉得我有必要去吃这个饭吗？我作为校长，可没有权利决定学生填报什么志愿啊！”孙全态度更加恭敬：“方局，131个一本线达线考生，这在很多学校都是不可想像的事情。对于高校来说，如此多的优质生源，肯定会关注的。我估计，清江大学招生办主任只是现在想见您的第一个招生办主任，其他高校的招生代表，恐怕也会闻风而动的。方局，您免不了要与各高校的招生办负责人打交道，我提个小小的建议，不如现在就先与这位清江大学的招生办主任见见，后面您就更加能够得心应手与各高校招生的人打交道了。”

    这个理由还真是可以算得上让方圆心动。

    孙全说：“清江大学是个副部级的大学，所以，招生办主任是个副厅级。大学的副厅级，与政府的副厅级，没办法比，但好歹级别在那里摆着。我一个小科长，也没有办法拒绝一个副厅级领导的要求，还请方局多支持我的工作。”

    方圆不知道孙全为什么如此低声下气，自己难道是大老虎？难道自己能够把孙全吃了吗？与孙全说了这么多话，孙全竟然一点硬话都没有，更没有半分不耐烦。这个面子要给啊！方圆说：“好的，孙主任。谢谢你为我达线搭桥，今天晚上，我会准时出席。请把地点、时间告诉我。”

    “那真是太好了！方局，谢谢您给我这么大的面子！时间和地点，清江大学招生办主任还没有落实，他表示，只要方局同意见面，他马上来安排。我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再向方局汇报。”方圆说：“好的，孙主任。”

    挂断电话，孙全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骂了一声：“***，这鬼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是不是真地很热，大概只有孙全心里最清楚了。在一人独享、比局长办公室丝毫不差的招生办主任办公室里，空调正辛勤地工作着。

    不得一刻空闲的方圆，在放下孙全的电话不久，在校长室里接待了三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