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终于有时间去见谢秉国，而谢秉国在接待室已经急不可待了。

    事情在别人的身上，自己倒试不着；事情真摊到自己的身上，那绝对是心急火燎。虽然曹本松与孙红军的任命并没有下，但是估计下达任命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自己当了局长助理，这一次竟然没有排位晋升副局长，谢秉国要多郁闷有多郁闷。讲贡献，有谁有自己的贡献大？教研室的威望空前，高考的成绩空前，省优质课比赛的成绩空前，这几个“空前”还不足以把自己送上副局长的宝座吗？苍天啊，大地啊！要公平啊！

    谢秉国只简单地跟习春花打个招呼，就没话可讲了。对于习春花为什么来找方圆，谢秉国根本忘记了去思考一下，方圆并不分管托幼办。

    当谢秉国坐卧不安的时候，方圆出现在他的面前：“谢主任，习主任，让你们久等了。”谢秉国说：“方局长，终于可以见你了。”习春花说：“看起来，谢主任心里是真着急。”谢秉国说：“轮到谁的身上，谁都着急。”习春花说：“好像没轮到谢主任的头上啊！”谢秉国说：“没轮到我头上，我才更着急。”

    大家都心照不宣，都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但都没说得很破很透。方圆说：“谢主任，还要麻烦你等一等。有的时候，太急不会成事，只会误事。过一会儿，我再听听你的想法。习主任，到我办公室吧。”

    校长室。方圆与习春花在沙发上坐下，方圆说：“我发现我一直在欠习主任的人情啊！”习春花说：“为领导服好务，这是我的本分。方局长平常在教育局，从来不提什么要求，一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如果不能为领导服好务，还要我们这些下属做什么？”

    平平淡淡的话，却温暖人心。方圆对习春花越来越感兴趣了。方圆说：“123医院政委的孙女入学之事办得怎么样了？”习春花说：“昨天下午就给落实、办好了。”方圆点点头，问道：“习主任对这一次机关人事变动有什么看法？”习春花说：“对于局级领导班子的变动，我这做小兵的不好妄加评论。”方圆说：“只有你我二人，习主任就当是反映一个情况，让我知道大家的心声。”习春花说：“方局长，那我就胡乱说一说，说得不对的地方，您多批评，多包涵。”方圆说：“请讲。”习春花说：“让外面的人来教育工作，确实隔行如隔山。外行领导内行，往往会让人对于瞎指挥有些不服气。”方圆说：“是啊！这一点我非常认同。”习春花说：“提拔一个干部，既要考虑能力，也要考虑人品，还要考虑资历。这一次推荐曹科长，大家基本没有非议，就是因为曹科长能力强，人厚道，而且是目前机关里资历最深的科长了。如果提拔一个只任职两、三年的科长当了副局，恐怕局机关里会引起震荡，绝大多数科长们都不会服气，这个人即便是当了副局长，恐怕也不会干得那么轻松。”

    方圆一下子听明白很多意思。看起来，谢秉国提拔之事，现在很不成熟，从教研室副主任到教研室主任，时间短了一些。谢秉国和申军是一批的科长，至今不过2年的时间吧。在局机关提拔一个干部，需要权衡的方面很多，且不说自己跟曹本松之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特殊的感情，从资历方面看，大概也只有教科所的姜大成勉强能与曹本松相比。这一次提拔曹本松，科长们还真是无话可说，算是自己正确的决策。而如果真冒险提拔谢秉国，那即便是强行通过了，恐怕自己在科长们心目中的权威也大打折扣。

    方圆说：“习主任担任正科几年了？”习春花说：“七年了。”方圆说：“比申军这一批科长，资历要深许多啊！”习春花说：“是呢！我和孙红军书记是一批提拔起来的科长，进入新世纪后调整的第一批科长。”方圆说：“把过去这7年做的工作，整理一下，我看一看，可以吗？”习春花心里激动起来：“好的，方局长，我一定及时整理出来，呈报给您。”方圆说：“我不分管托幼工作，不过，我知道学前教育很重要。”习春花说：“谢谢方局长对托幼工作的理解和支持。现在，国家不是很重视托幼工作。在西方很多国家，学前教育都纳入了免费义务教育，但中国没有，公办幼儿园严重不足，所以大量的民办幼儿园适应市场需求而不断发展壮大。民办幼儿园依靠托幼费来生存和发展，所以收费必然比公办园要多不少。公办园数量少，导致入园难；民办园收费高，导致入园贵。在市物价局放开了民办幼儿园的收费之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广大市民对入园难、入园贵问题，反应强烈。在很多时候，托幼办都在承担着堵枪眼的工作，对于广大市民的投诉应接不暇地去处理。如果国家能够将学前教育纳入免费义务教育，那么这入园难、入园贵的问题才能得到根本性缓解。”

    方圆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学前教育，这一回听习春花这么一介绍，方圆感到了深深的压力和强烈的责任感。方圆说：“国家推出免费的学前义务教育，估计会有难度。免费义务教育，只是刚刚从2007年推行，收了58年的学杂费不再收取了，农村学生还免收教科书费。国家应该把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范畴，但恐怕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财力。但是我想，这一届的老总，还是很重视民生问题的，收了5000年的农业税废除了，农民得了实惠；城市里大力建设廉租房、经济适用房，让穷困的市民也能住上带卫生间带厨房的房子；建立起了比较完善的城市和农村低保制度，确保了最低收入的老百姓能有饭吃，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建立起了省级统筹的大病医疗救助制度，让老百姓看病贵的问题得到了缓解。关于学前教育，国家尽早会想办法解决，我预计，在本届政府任期内，一定会有所考虑。习主任，你的工作，光荣而艰巨啊！”习春花说：“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工作，不辜负方局长的期望。”方圆说：“工作中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提。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尽力。”习春花感激地说：“有方局长的支持，别人把托幼办看成是二类、三类科室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方局长，要是您能直接分管托幼办，那就更好了。我相信，托幼办每一个同志都会欢欣鼓舞的。”方圆说：“暂时还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毕竟我还管着5中。等我专职副局长的时候，我会主动要求分管托幼办的。”习春花说：“那实在是太好了。”方圆说：“习主任，做任何工作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在国家没有出台新的学前教育政策之前，我们是不是就不做工作了？不！如果我们能在困难的情况下，探索出东州市学前教育的改革方向，探索出有利于学前教育健康发展的成功经验，那么，你就是功臣，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皆有可能。”

    习春花的心本来是得过且过的，四十多了，还求什么？但当看到曹本松快50的人都能提拔成副局长，习春花的心也动了。现在，局领导班子里，还有韩素贞、宋萍两个女性成员，但都快退了。按照当前的组织原则，市教育局班子里必须要有一到两名女性干部，孔丽丽算一个，那么第二个人选从目前情况看，自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路正红也是女的，但资历太浅；于雅伦离开了局机关，想回来也不容易。关键是自己上面没人，如果能够抱上方圆的大腿，那么自己未来晋升副局，还是大有希望。

    习春花听到方圆的话，竟然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习春花说：“方局长，谢谢您，我一定会创新工作的。”方圆说：“大政策不变动，我们可以从一些细节上做文章。比如，如何提高学前教育的质量？如何引领各民办幼儿园更加重视教学教研活动？如何加强0～3岁幼儿的早期教育？如何提高幼儿教师的综合素质？如何提高民办幼儿园园长的管理水平和科学教育程度？我要说，困难很多，但困难就是机遇，克服了一个困难，就能把东州学前教育向前推进一大步。而这，恰恰就是托幼办实实在在的工作业绩。”习春花说：“要搞这样的活动，肯定要花钱；如果推一项改革，恐怕还需要财政局、物价局那边支持。”方圆说：“你只管去做，花钱的事，与其他部门协调的事，我来做。”习春花站了起来，冲着方圆鞠躬：“方局长，有您这样的领导，我们当小兵的，工作起来也有劲头！”方圆说：“我是一个很看重工作成绩的人。谁认真做工作，谁工作取得好成绩，我一定会给这个人一个交待，一个相对公正的交待。”习春花说：“方局长，看我的行动吧。我今天先把过去七年学前教育的情况整理出来，从明天开始，我就准备全力以赴思考如何推进学前教育改革的思路。等形成了初步的方案，我向方局长汇报。”方圆说：“好。”

    方圆的手机响起来，只看了一眼，方圆就站了起来：“盛部长，您好。”盛治仁说：“小方，身体好些了吗？”方圆说：“谢谢部长的关心。总体恢复得还不错，但工作实在太多，我昨天晚上已经强行先出院了，今天就到了学校，组织召开新班子的第一次会议，研究学校新学期的工作。”盛治仁说：“小方，出院了就要去党校学习。”方圆说：“是，部长。我准备下周一正式去党校上课。今天是星期五，再加上双休日，我还要处理学校这些多得没办法数得清的事情。”盛治仁说：“好吧。有一件事呢，我要告诉你；还有一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方圆说：“谢谢部长。”盛治仁说：“今天上午，市委已经研究通过了对教育局孙红军、曹本松的任命。”方圆说：“我拥护市委的决定。”盛治仁说：“你局邹志刚同志，再有几个月就到点了。为了工作的延续性，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认为谁担任市政府教育督导室主任督学比较合适？”方圆说：“韩素贞。韩局长本来就是局长，熟悉教育领域全面工作。一直闲置在调研员的岗位上，我认为这是一种人才的浪费。韩局长如果担任主任督学，一定能够发挥她经验丰富的优势，很好地督促各个县区政府依照《教育法》来承担教育职责。”盛治仁哈哈一笑：“小方，你想的，和我想的完全一样。”方圆说：“那是因为部长也是完全从教育的大局出发，从如何做好教育工作出发。”盛治仁笑得更开心了。

    习春花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打来的电话，为主任督学的事，竟然还要征求方圆的意见！习春花心思动得更快：看来是要更紧密地抱着方圆的大腿了。只可惜自己太老了，如果再年轻一点，再漂亮一点，该有多好！女人一老了，就不值钱了，唉！

    方圆这时才意识到，习春花在自己跟前。方圆说：“习主任，刚才我接了一个电话。”习春花说：“我脑子里怎样做好学前教育，电话内容没听到。即便是听到了，也请方局长放心，我不会说一个字。”方圆说：“你去吧。”习春花说：“谢谢方局长了。”

    方圆不知道习春花现在心眼又活了。因为人事布局，动一个人，就会动好几个人。如果韩素贞任主任督学，那么就会空出一个调研员的岗位，从目前教育局的情况看，只有耿清和宋萍的副处资历比较久，其他的像孔丽丽、汪兴邦，虽然也勉强够2年，但基本没有可能性。只要这两个人晋升正处级的调研员，那么就会空出一个副局长或副调研员。即便是汪兴邦递补上了副局长，那么还有一个副调研员对不对？自己如果能够成为副调研员主持学前教育工作，那就是最理想的结果了。习春花刚才还暗讽谢秉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把握不住了。这就是人生，很有意思的人生，说别人那叫一个轻松，轮到自己，同样心急火燎。

    方圆把谢秉国请进了校长室，接连向谢秉国道歉。不管怎么说，谢秉国也是自己的恩师，之所以把谢秉国放在后面，主要原因还是想抻抻他，也是想跟谢秉国长谈一次。只是方圆没有想到，这一次谈话，与韩素贞的岗位变动这件事掺和在一起，在教育局机关激起了漫天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