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峰带来了王书记的问候！

    方圆的心灵感受到特别的温暖。

    黄峰说：“王书记让我告诉你，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做好工作的过程，其实就是排除重重阻力的过程。哪里也没有轻松的事情，在阻力和困难面前，正是检验一个干部称职不称职的阶梯。”

    想想陈剑、连恒波、张依桐之流的表现，一切都可以释然。这就是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啊！

    方圆说：“黄科长，请转达我对王书记的感谢。以后，还请黄科长多指导，多帮助。”黄峰说：“指导谈不上，但我还是愿意与方局长多走动。”方圆说：“谢谢。”黄峰说：“不是所有人都支持某些人的做法；也不是所有人都看不清某些人的做法。”

    好精妙的一句话！方圆伸出手，与黄峰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黄峰又说：“党校培训班里现在的形势，更复杂了。”方圆说：“是啊！这样公开的情形，上级领导会怎么看？”黄峰说：“哪里都会有矛盾，哪里都会有斗争，这才是正常现象。如果真正是一团和气，反而不正常了。”方圆说：“黄科长，其实我是真不想撕破脸皮的。”黄峰说：“撕破脸皮又何妨？只要不影响工作，只要不会造成社会的负面的影响，我相信领导都会关注但不插手的。”

    方圆忽然感觉到自己其实挺浅薄！人家黄峰的几句话，那才叫水平！一直呆在王书记的身边，耳濡目染，这水平就是不一般啊！不过，今天黄峰的话也好，转达王国栋的话也好，都让方圆心里头的困惑释放了不少。是啊，哪里没有矛盾？哪里没有困难？即便是自己想逃避，难道就能找到一个可以回避矛盾与困难的地方吗？一个干部能不能成长起来，关键在面对矛盾和困难的态度，更重要的是智慧与对策！教育局的困难，自己想回避；东州5中当前的困难，特别是被家长包围的困难，自己也想回避；春晓公司目前还存在着许许多多需要改革完善的地方，自己也是焦头烂额；现在，回到市委党校，与陈剑和他的盟友们撕破脸皮，形成了难以愈合的矛盾，虽然方圆不情愿，但又怎么能逃避得了？

    黄峰说：“陈剑、连恒波，一直都是宋市长的爱将。”

    对于黄峰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方圆的心豁然开朗：难道自己现在与陈剑的冲突，其实也是王国栋与宋云生矛盾的缩影吗？这个时候，方圆对于雷宪红的匆匆离去，而不是出面化解当时尴尬的局面，有了更深层的理解：原来如此啊！

    方圆说：“我很荣幸，能够得到王书记一直以来的厚爱与关怀。”

    黄峰说：“这都是方局长做出来的。高考的成绩是一方面，在关键的时刻，让东州新港的铁路建设提速，不至于让东州新港建成后晒太阳，成为第二个珠海机场，王书记是非常赞赏的。方局长，王书记从内心最深处，也是希望东州能够发展好的，虽然东州新港不是王书记的倡议。但在大局面前，王书记希望政绩工程能够更多地造福东州、造福百姓，而不是面子工程。现在，铁路延长线的建设，会与东州新港的建设，相得益彰，王书记也放心了。”

    方圆说：“能为王书记做点事，为东州的发展做一点事，也是我应该做的。”

    回到教室，教室里的气氛依旧是冷清的。方圆、王松，与陈剑、连恒波的近似公开决裂，俨然让原本还暗藏着的潜伏着的矛盾一下子清晰开来，让党校的学员们需要好好地消化。这党校的局面，与当前市委市政府的局面有了几分相似之处。每一个学员，应该有怎样的立场，应该怎样与陈剑、方圆等相处，都成为了摆在许多学员前面的一个重要课题。这都快结业了，突然造这么一出戏，可真让人徒增许多烦恼！

    课该怎么上还是怎么上。这第二节课，班级里的学习秩序依旧非常良好，让教授对这个党校学员班的素质赞不绝口。中午，去餐厅吃饭，跟陈剑走在一起的，只有连恒波。而与方圆走在一起的，竟然有环保局副局长李小亮、瓯江区副区长燕昭东、龙湾区公安分局局长王松、市财政局预算科科长万良俊。黄峰没有与方圆站在一起，但黄峰的态度显然是与王国栋的态度一致。而现在，敢明明白白地与方圆有说有笑的，竟然比陈剑的拥趸还要多，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啊！毕竟，陈剑是党支部书记，最近一个阶段，陈剑在班级里的人缘还是相当不错的。而方圆呢，已经有好久没有来上课了，刚刚回来，就让那些原本很乐意与陈剑交流沟通的学员，多了几分谨慎！

    餐厅吃饭，陈剑与连恒波围着一个桌子吃饭。原本是张依桐、墨筱菡都会过来一起凑成堆，但是今天墨筱菡说什么也不过去，让张依桐只好陪着墨筱菡在另一张桌子前吃饭。

    方圆那里，人却渐渐地多起来了，市纪委执法室陈贵祥、市地税局林雨儿、江南县副县长陈昊、延平县城关镇镇长米新友，还有一直特立独行的方圆同宿舍的市政府调研室社会科科长陈剑锋。加上原来的几位，满满一桌啊！从表面上看，方圆的号召力，似乎更强过陈剑。而这些人主动与方圆坐在一起吃饭，其实并不能说明一定是陈剑的对头，只是大家更希望在这个时候，与方圆交好。而那些远离两个人的学员中间，并不是没有陈剑的拥趸，而是并不想在支持陈剑的同时，也得罪方圆罢了。

    吃过午饭，方圆与陈剑锋并肩回到宿舍。坐在了床上，陈剑锋忽然开口：“方局长，你勇气不小啊！”方圆看看陈剑锋，也笑着说：“陈科长也是勇气可嘉！”两个人都会意地笑了。

    陈剑锋说：“我这个人吧，书生气比较浓，但并不意味着我不会用眼睛、用心灵观察这个世界，剖析这个世界。方局长，你是个真做事、做实事的人，这一点让我敬佩。对于某些人玩弄权术不干实事，我是非常看不惯！表面上对别人好，不是真正的好；施加一点小恩小惠，也同样不是真正的好；关键时刻帮一把，危机时刻挺一把，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

    果然是书生意气啊！方圆自感文化内涵跟这位同居一室的陈科长，还有不小的差距。方圆说：“谢谢陈科长点拨。”

    陈剑锋说：“我也是赵括纸上谈兵，评论事情在行，自己亲自做不在行。”

    方圆说：“陈科长太客气了。我看你亲自做的时候，也同样在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调研室科长的岗位的。”

    陈剑锋苦笑：“30多了，做个科长，值得自豪吗？方局长，你连30都不到，已经是副处级了，我岂不是应该惭愧得要跳楼？”

    方圆说：“陈科长，我这个例子，没有可比性的。人家26岁当团市委副书记的，不也是一样的副处级吗？在陈科长面前，我也不做虚伪人。我岳父是正厅级，恐怕很多时候，这一层因素，领导们会考虑到的。”

    陈剑锋感慨起来：“是啊！方局长是个实在人。当今这个时代，真正能够迅速爬上去的，不是女婿党，就是□□，要不就是卖大腿的漂亮女人，这个都已经成为潜规则了。当然，方局长的晋升，您岳父的因素是有一些，同样，你的工作成绩，在东州教育圈里，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你的提拔确实是特例，是家庭因素与工作因素的结合。但有些人就不一样！要业绩，没有！要背景，不简单！就说你们教育局的郝丁一吧，如果他老爸不是以前的副省长，哪里还会有他的团市委副书记职位？他老爸与我们的前任市委崔书记，关系是莫逆之交。再说，现在的团市委副书记魏锦图，如果他老岳父是前任市委副书记丛悦，他又怎么会当上团市委副书记？这些人吧，要能力没能力，要成绩没成绩。看看郝丁一，到了教育局，没有在真刀实枪的磨砺，哪里能搅得动教育局的那一潭水？没几个月，就被那些官场老油条们玩得后败滑铁卢了。现在在省里谋一个处级调研员的位子，还是他老爸的面子，以前的老部下，不好意思拒绝。最近我在看，上曝出了许多20多岁的女副县长、女副市长，我就想问问，哪一个是有真才实学？哪一个是靠方局长你这样的让人折服的业绩爬上去的？如果不是掌握着官帽子的上级深入浅出地研究了她的身体，就凭着工作两年当镇长、四年当上副县长、五年当上副市长吗？”

    方圆终于知道陈剑锋虽然才华出众，但一直止步在科长岗位的真正原因。没有一个上级领导，喜欢牢骚满腹的部下；没有一个上级领导，欣赏愤世嫉俗的士兵。今天王国栋书记委托黄峰捎过来的话，就是提醒自己：工作中不可能一帆风顺；直面矛盾与挑战，不断化解矛盾、战胜挑战的过程，正是把工作不断推向前进的唯一选择。愤世嫉俗，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在牢骚当中，得罪了许许多多的人，比如像魏锦图和丛悦，如果知道陈剑锋今天这样的描述，那肯定是得罪透了；比如那些得到快速晋升的女镇长、女副县长、女副市长，她们都渴望得到社会和圈里的认可，却偏偏有人说他们是卖大腿上去的，这怎能不气死她们？

    对于陈剑锋这样的书生气太浓的同志，还是要敬而远之啊！至少说话要谨慎，不能被陈剑锋给消费一把！

    方圆说：“陈科长，我一直觉得吧，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对于别人的事情，咱管不了，也没有责任和义务去管。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研究好自己怎样做好工作，怎样实现进步，这个比研究别人是怎么进步的，其实更有意义！”

    陈剑锋冷笑起来：“人是社会人，不是动物人。社会中的人，必然脱离不了社会。不研究透这个社会，又怎么能够规划好自己的人生？可是，当我陈剑锋真地感觉到研究透了这个社会的时候，我是深深地失望！乌烟瘴气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

    方圆忽然想到了明朝的东林党人！那些东林党人，只知清谈国事，不知实业兴国。像张居正那样通过实干来领导国家的英明宰相，他们也是口若悬河、口诛笔伐。张居正把这些东林党人全部下放到地方政坛，而不留在中央□□，既有□□的考量，更多的还是这些人清谈个个是高手，治国个个是庸才，有很大的关系。眼前的陈剑锋，似乎也有点像东林党人啊！

    方圆猛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难道陈剑锋这一次被安排进党校学习，不是提拔重用，而是被间接架空？等他回去之后，研究室社会科科长的职位，也被别人取代？

    陈剑锋说：“包括方局长你，虽然我很敬佩你的工作能力，敬佩你在东州5中，在教育局那娴熟的政治手腕，但你也不是没有弱点。你身上的弱点同样也是让人诟病的，让人难以接受的，也会成为大家议论你、诽谤你的话柄。”

    方圆大吃一惊：啊？难道是自己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曝光了？听陈剑锋的话，自己似乎是有致命的错误啊！自己还能有什么错误？除了在外面有过情人外，似乎再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是一个干事创业的好干部，是一个有正气、有能力的好同志啊！

    天气很热，方圆觉得额头的汗都渗出来了。方圆故作轻松：“陈科长，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一个老老实实的同志，还能有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

    陈剑锋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方局长，你是不是也太高看自己了？你呀，如果是这样的态度，我看我也没有必要提醒你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