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圆先来到东州5中。在学校吃早餐的时候，学校的几位副手就已经聚拢过来，坐到了方圆的周边。不为别的，积压了太多的工作，都想早点向方圆汇报，然后由方圆拍板决策。

    经历了昨晚接二连三的打击，方圆变得沉默了许多。沉默不代表不在倾听，而是代表着思考。岳父的“敲打”，让方圆深深地认识到了在官场之上谨言慎行的重要性。可以听，可以微笑，但不能轻易答应或承诺什么。必须要权衡利害、分清轻重，才能做出最恰当的判断和决策。

    最近一个阶段，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几次深深地触动心弦，方圆忽然觉得，学校里的所谓大事，其实都是些小事。何谓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一个支点撬起一个地球的，这样才是大事。学校里的大事，此刻在方圆的眼里，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在于雅伦等人的眼里，这些事就已经是东州5中最大最大的事情了。

    听了几个人各自简要的汇报，方圆说：“开个校务会，集体研究一下。”举重若轻，轻描淡写，没有在食堂做出任何决定，不说对，不说不对；不说好，不说不好。在方圆看来，校务会是最好的决策形式；但周围人看来，20天不见，方圆更加高深莫测，更加城府在胸了。没有人能够看得透，方圆在想些什么；也没有能够猜得出，方圆到底是怎样的意图。

    与来来往往的老师们打着招呼，方圆在几位副手的簇拥下，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余聿心明眼亮，马上给方圆泡上茶水。方圆笑着说：“大家都请坐吧。”态度亲和而友好。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放松下来。方圆看着自己的这些助手，心中的感慨与往日不同：谁知道这些人的幕后背景有多么强大？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怎么想？学校的工作要想不出问题，要想做好，最重要的就是依靠这些人。从马良禾那里，从岳父那里，方圆觉得自己对待这些下属，应该更加从容有道。

    方圆说：“我不在学校的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正是因为同志们的辛勤敬业工作，才让学校保持了正常地运转。这也充分说明了，地球离开谁，都是一样地运转。”

    黄嘉伟抢先说话：“校长，大家心里有了精神支柱，所以才会踏实工作。你的灵魂在学校，人在与不在，大家心里都没有别的想法，只有努力做好自己分管的工作。这一点很重要。”

    真是话不开口则罢，开口就一鸣惊人。大家都看着黄嘉伟。黄嘉伟视而不见，目不转睛地看着方圆。这或许是黄嘉伟的心里话，或许是故意拍方圆的马屁。

    阮少修说：“方校长在学校的作用无可替代。只要方校长还担任5中校长一天，我可以肯定地说，学校的每一个同志都能各司其职，大家才能更好地团结起来，共同把学校各方面的工作做好。”

    阮少修的话，更容易被在场的其他人接受。在一个副手都不太服气其他副手的环境里，有方圆在坐阵，谁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闹腾。至少能够维持表面的团结，而不至于彼此之间斗得不可开交。特别是像那红，资历很深，专业水平也挺高，在整个东州5中，唯一敢当面批评她的，只有方圆。哪怕是于雅伦，也不能直接批评那红，且不说那红的年龄摆在那里，就算是稍微了解一点那红背景的人，考虑到马顺田的因素，这些相对年轻的书记、副校长们，也不敢轻易得罪那红。所以，那红在东州5中的地位有些超然。所以那红在方圆不在东州5中的期间里，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就是东州5中第一副校长，没有人反驳，从排位上来讲，那红确实就是排在方圆和于雅伦之后，名列副校级的第一名。同样，副校长陈玉凤，是极不服气黄嘉伟分管初中教学，自己沦为一个校长助理的角色。但是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几个初中教导主任，都服气黄嘉伟，对黄嘉伟在教学管理当中发出的指令贯彻得很坚决，对她陈玉凤则是表面尊敬，骨子里根本不当成一回事。而从业务水平上讲，陈玉凤在原来的学校可能也算是拔尖人才，但比起5中这些老教导们，则其实还是伯仲之间，甚至还小有差距。所以，陈玉凤在东州5中的日子，非常难过，上不上，下不下，号令不通，指导不力，憋得陈玉凤已经背着方圆和于雅伦多次找有关领导诉苦，但诉苦有什么用？事关到方圆，教育局就算是包括翟新文，都要掂量掂量怎么办才能两全其美。因为在领导那里得不到明确的支持，陈玉凤即便是有一肚子意见，也只能忍着，根本不敢在学校里发作或表现出来。如果方圆不是5中的校长，而由于雅伦或其他人接任，陈玉凤恐怕早就发作了。她本身就是一个女强人的个性，在家里把丈夫压一头，在原来的单位从副教导直接选拔成为校长助理又转为副校长，成了当初翟新文看中的10名青年后备干部，自然也是有才便傲物。迟迟打不开局面，对于一向要强的陈玉凤来说，简直比捆住了胳膊还要难受。难受又能怎么样，有方圆在坐阵，不一样老老实实呆着。

    于雅伦开口了：“刚才黄校长、阮校长说得很有道理。方校长今天回到学校，我的心哪，一下子就落到了肚子里。原来每天都提心吊胆，而有了方校长，我觉得就像是有了依靠。好多难题，因为方校长没回来，就只能等着。电话里请示，只能解决一些紧急的事情，小事情。方校长回来了，真地就好了。”

    或许于雅伦的话里也有拍马的成分，但是最近一个阶段，于雅伦的日子也是相当难过。责任很大，压力很大，让于雅伦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生出白头发了。其实就是工作累的，就是这压力把于雅伦愁的。于雅伦第一次感觉到：当个校长太累了，真不如原来当个团委书记更舒服。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只能当这个学校的党总支书记了。自己的背景，与蒸蒸日上的周鹏有副市长比起来，那就是夕阳与中午的太阳比。人家的女儿要当团委书记，自己还能不让路？学校里这些日子里，表面太平，实际上暗流涌动。重要的是，自己的话，还能有几个人在听？黄嘉伟、阮少修，都是唯方圆马首是瞻，再加上自己不懂业务，教学方面的事情只能由着黄嘉伟搞；阮少修管财务，自己当书记也不好插手。那个那红，更是气人，在学校里竟然宣称自己是第一副校长。这让许多外面的人来东州5中办事，以为校长不在，就找第一副校长。那红也不解释，将错就错，就像一个代理校长般地与外面的人谈东谈西，俨然她是学校的临时负责人。

    那红说：“东州5中，我最服气就是方校。方校能力摆在那里，水平摆在那里，除了方校，谁来领导东州5中，我都是不服气的。所以，黄嘉伟说方校是精神支柱，我很赞同。方校就是咱东州5中的定海神针。”

    方圆笑了：“以前我可很少听那校长说拍马屁的话哟！”那红说：“这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话。我是拍马屁的人吗？我说话都讲客观，讲事实。”方圆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谢谢大家对我的认可。工作，是大家做出来的。我不过起到了一个穿针引线的作用。走吧，我们到会议室，大家一起把各自手头的工作，捡着重要的，说一说。校务会之后，我还要赶到教育局。”

    很快，班子成员，外加中层，都来到了小会议室。方圆拿出笔记本，说：“于书记，你先说吧。”于雅伦说：“我汇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新一年学校老师的职称评审问题。今年，市人事局给了我校中学高级教师职称3人，中学一级教师职称12人。但从目前情况看，符合中学高级教师评审条件的，41人；符合中学一级教师职称条件的，74人。中学二级教师职称敞开评审，这个就不现汇报。”

    这曾经是当年杨芳最头疼的一件事，让杨芳直接回家休息了。如果不是戴良花以一种很亲民的很有水平的思想工作手段，让一个个老师接受了最终的结果。在许多学校，因为中高的名额太少，一些条件够但没有评上的老师，都因此而气病在家休养。现在，方圆是校长了，这个难题该由方圆承担了。这可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啊，因为职称评审牵扯到每一个老师的切身利益，评上中高，一个月可以多拿接近800元，一年就是1万元哪！谁评不上，都会影响到工作积极性；谁评不上，都会对学校的评审有意见，间接着对方圆有意见！到了这个时候，方圆真地很怀念戴良花来。放眼看一看眼前的这几位，谁有这样的威望和工作艺术，能让老师们心平气和地接受职称评审的结果呢？

    方圆回避了评审的问题，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印象里，去年给了7个名额，今年怎么会只给3个？于书记，你问过这件事吗？”于雅伦说：“我问过教育局人事科长楚国香，她说这是翟局长和孔局长商量后确定的。”

    方圆似乎有点明白了。这件事没上局长办公会。如果上会，自己第一时间就会得到相关的信息。看起来，在自己不在东州的20天时间里，翟新文和孔丽丽已经在耍阴谋诡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