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局长，在任何一座城市，都是相当牛逼的职位；教育局副局长，也就是在教育系统内部还有一点影响力，在政府隶属的几十个部门中，根本算不上是一个什么角儿。强势的部门长，像发改委主任、建委主任、财政局长、国土局长等，教育局长也只是一个中等角色的部门长，更何况方圆还不是局长，只是教育局的一名副职。要让财政局长给教育局副局长送礼，这可听着真像是一个笑话啊！

    但现实与理所当然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一个财政局局长给教育局副书记送礼还是活生生地发生在现实中。方圆本来什么都不想再多说，但是害怕犯经济上的错误，就淡淡地问：“都送了些什么？”宁中原说：“西湖极品龙井四盒，大红袍四盒，酒鬼酒两箱，鱼翅四盒。另外，还有一个小盒子，孙局长的司机嘱咐是送给方局长您一人的。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天！就不算这个小盒子里的东西，这价值也超过数万元了。孙义智，可真敢送啊！宁中原把小盒子递了过来，方圆接过来打开，一只手表！方圆说：“是一只手表。我不能要，准备给孙局长送回去。其他的东西，酒鬼酒都送我父亲那里吧，剩下的你都拿回去吧。”宁中原说：“方书记，这不合适吧？”方圆说：“本来这有一半就是给你的。你跟了我两个月了，我对你关心也不够。”宁中原说：“那谢谢方书记了。”

    方圆有些惊讶。但很快释然：宁中原跟着自己这么长时间，还真没有得到过什么“实惠”。或许以前，跟着万大全的时候，平常得的油水也不少吧？对于宁中原，方圆也有了自己的看法：这样的司机，或许在一定的时间内是比较合适的，但是不是非常非常合适，这个就不一定了。短时间内，自己没有办法换掉宁中原这个司机，但未来条件成熟的时候，或许该换掉就一定要换掉。

    方圆便不再说话，而是给陈奇志打去电话：“陈区长，今天晚上你和毕书记在一起吗？”陈奇志说：“没呢！今天晚上，龙湾区教体局的同志们约一起坐坐。方书记，您有时间吗？如果您能过来露一面，以后对我开展工作也会很有帮助。”

    方圆顿时非常后悔给陈奇志打这个电话。原以为毕全力约自己，肯定会和陈奇志在一起，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骑虎难下了。想想毕全力到现在也没有给自己打电话，或许他是不是忘记了今天晚上的约会？

    方圆说：“好，你在哪里，我过去敬杯酒就走。”陈奇志说：“那真是太好了。我在龙湾区的xx酒店。您什么时候能到？”方圆说：“20分钟。”

    方圆赶到了陈奇志所在的酒店，没想到新任龙湾区副区长陈奇志、龙湾区教体局局长张永进、龙湾区教体局副局长兰刚、龙湾区教研室主任覃瑞泽等一行人，都在酒店门口等候。方圆下车，陈奇志迎上来：“方书记，热烈欢迎啊！”方圆说：“来讨杯酒喝。”陈奇志说：“现在，能请方书记喝杯酒，不容易啊！”张永进说：“是啊！今天方书记能来，就是对我们龙湾区教育工作的大力支持。陈区长能把方局长请到，这也说明陈区长面子大。”方圆说：“我就是讨杯酒喝，喝几杯就离开。”陈奇志说：“方书记，请！”

    到了房间，方圆发现，今天到场的也有十来号人。原来教体局的副局长、科长们全到了。能下楼迎接的人，也是因为兰刚是分管教学的副局长、覃瑞泽是教研室主任，都与方圆比较熟。

    陈奇志把方圆请到了主宾位置，那里已经摆上了一副新碗筷。陈奇志坐在主陪位置，说：“同志们！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来了市教育局的党委副书记、副局长方书记。方书记是东州教育系统近年来涌现出来的专家型领导，不但自己在教学中形成了独到的教学艺术，屡获佳绩，而且带领东州教研室，在省优质课和清江省高考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我们龙湾区也大大受益，有多位教师也在省优质课比赛中获得了一、二、三等奖。方书记总结的‘教师会教，学生会学’的教学理论，也在我区的实验小区进行试点，从目前试点的情况看，教师收获大，学生进步多。今年秋季，方书记的这一先进理论开始在更多的学校展开试验，我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学生和教师受益，龙湾区的教育事业也会因此而加快发展。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方书记莅临龙湾区！”

    热烈的掌声响起来。方圆站了起来，冲着大家微微鞠躬。陈奇志冲着大家摆摆手，示意听方圆讲话。包间里安静了下来。方圆说：“龙湾区教育事业的进步，是龙湾区委区政府的正确领导，也是龙湾区教育系统全体同志共同努力的结果。陈区长给我戴高帽子，让我觉得汗颜，也更有压力！陈区长是我在市教育局的同事，我与陈区长之间的合作一直都非常融洽。今后，我相信，陈区长在新的岗位上，一定能够更加得心应手，更能发挥出陈区长的能力。作为陈区长曾经的亲密同事，我也愿意为陈区长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陈奇志感激得眼泪差一点掉下来。什么叫雪中送炭？现在就是！陈奇志、张永进，原来就很熟悉，大家都是县区一级的教体局局长，经常会在一起开会。陈奇志被提拔为市教育局副局长，其他八个县区的教体局局长们，也是不服气的。包括像张永进这样的中心城区教体局局长，其实更占优势，但没有提拔，其实心里也是窝着一肚子的不乐意。现在，陈奇志到龙湾区来当分管教育的副区长，陈奇志与张永进之间的微妙关系，也是很复杂的。对于龙湾区的那些副区长、区委常委们看来，这根本是在市教育局混不下去了，才来龙湾区。至少有一些干部是有这样的想法的。陈奇志要想顺利在龙湾区开展工作，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打开局面，也面临着很多的困难。即便是今天晚上，教体局请陈奇志吃饭，这也是例行公务，毕竟教体局是陈奇志分管的各个局之中最大的一个局，在区委区政府宴请之后，第二天就轮到教体局。教体局不表这个姿态，很可能被卫生局、科技局、文化局、残联、红十字会等其他部门抢了先。这虽然说，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同样，张永进今后的工作也就被动了许多，恐怕在争取区政府支持的方面，很多事情上都会受到陈奇志的掣肘。这就是互相制约，彼此牵制。所以，今天晚上教体局来安排宴请陈奇志，这个官方的姿态必须要做足，谁不做谁反而是违反了官场规则。陈奇志在龙湾区之难，可见一斑。现在，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有毕全力帮一把，当然很好，但毕全力在龙湾区也是初来乍到，也同样有很多的困难。而且毕全力统揽全区的工作，而陈奇志分管的工作只是全区工作中的一小部分。毕全力的关照，在一定程度上还比不了方圆的支持，毕竟方圆就管教育，与陈奇志分管的工作很对口，也最容易帮助陈奇志在工作中创造实实在在的政绩。

    方圆说：“我今天来，敬三杯酒。第一杯，我敬龙湾区教育系统的每一个同志！我祝大家身体健身，工作顺利，家庭幸福，万事如意！”

    嘿，这个敬酒似乎有点不顺路数。但所有的人都端起酒杯，与方圆遥敬。方圆特意看了看副陪位置的张永进，郑重地点了点头，也有目光交流。张永进也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方书记的目光。

    方圆说：“这第二杯酒，我敬陈区长。陈区长履新，我表示衷心的祝贺！我想说的是，虽然陈区长离开市教育局了，但在我的眼睛里，仍然里我的同事，仍然是我的朋友。陈区长对市教育局教学工作、教研工作、政策法规工作、依法治教工作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希望，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分管的工作，一定会全力支持。”

    陈奇志眼泪都快下来了。像方圆这样直截了当表示支持的，在整个东州找不到第二个人哪！陈奇志端起杯，站了起来：“方书记，我何德何能，能让你这样看得起？”方圆说：“我对陈区长的能力，对陈区长的人品，对陈区长的大局观，对陈区长的敬业，都非常敬佩！我敬你，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好官员，就应该做更重要的工作。”陈奇志不知不觉把自己看成了方圆的下级：“方书记，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方圆低声说：“陈区长，市卫生局局长陈海霞与我关系不错。需要的时候，我帮你约一约。”陈奇志觉得方圆简直就是自己的贵人。在自己分管的各项工作中，教体局是第一大局，卫生局是第二大局。如果这两项工作上面都有人支持，那么，自己在龙湾区就一定能够打开局面。陈奇志说：“真是太感谢了。方书记，你对我的情，我就算是走到天涯，也绝不会忘记。”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高，听到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但看得出来，陈奇志已经完全把自己摆到了下属的位置，对方圆简直有点卑躬屈膝了。

    方圆又举起酒杯，说：“同志们，我敬第三杯酒。我祝龙湾区的教育体育事业，在龙湾区委区政府的领导下，在市教育局的指导下，在陈区长的分管下，在以张局长为班长的教体局全体同志的共同努力下，以办人民满意的教育为宗旨，以不断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对优质教育的需求为己任，一定会取得新的更大进步！”

    原来这敬酒的境界也可以节节高，而不是从高敬到低，从集体敬个人啊！

    敬完三杯酒，方圆没有坐下，说：“今天晚上，我就不能与龙湾区教体局的领导、同志们一杯一杯地喝酒了。我谢谢大家。”

    方圆走下座位，与刚才在楼下没有握手的同志一一握手。人也不多，加起来也就不到20人。张永进商量着口气说：“方书记，能不能留下来，再留几分钟。大家也想表达表达心意，给我们这些基层的同志一个机会吧。”方圆笑着说：“今天晚上确实不行。张局长，你们毕书记叫我过去坐坐，你说我敢在这里多呆吗？”张永进吃惊之余更是震惊：看看方圆现在接触的层次，实在是太高了。

    正在这里，包间的门打开了。进来的人有三位，其中的两位方圆认识，一位是龙湾区委副书记、区长罗殿章，一位是龙湾区副区长任长贵，方圆东州师范大学的老校友，以前方圆在68中工作的时候，曾经一起吃过一次饭。还有一位相对年轻一点的，跟在两个人的后面，或许应该是龙湾区政府办公室主任的角色吧。

    来人中为首的罗殿章看到方圆正在与大家一一握手，几步走上前：”怎么，方书记刚刚来，就要走吗？”方圆说：“罗区长您好。任区长您好。”任长贵说：“方书记，你还记得我呀？”方圆说：“怎么不记得？我在68中工作的时候，任区长对68中是非常关心的。更何况，我们都是东州师范大学的校友呢！”任长贵说：“方书记能记得我，真是太好了。刚才我看到你来这个房间，向罗区长汇报之后，罗区长立刻就赶了过来，一定要跑方书记喝杯酒。”

    这一下，方圆还真是没办法推辞。服务员一通忙活，罗殿章坐到了主位，方圆坐到了主宾，任长贵坐了副宾，而陈奇志只能坐副陪，张永进成了三陪了。罗殿章说：“方书记是龙湾区的贵宾。陈区长、永进局长，不管你们谁，这一次邀请了方书记，没有向我报告，这都很不好。以后记住，方书记来龙湾区视察或指导工作，一定要告诉我，至少也要让我的秘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