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冯彦的质问，方圆先是一愣：哪有这样说话的？接着怒火慢慢升起。方圆保持着基本的理智：“冯政委，我和谁吃饭，这个似乎不归你管吧？”

    冯彦说：“表面看我是管不了你，现在东州也没几个人管得了你，但你别忘记了，你是谁的人。跟对方阵营的人搞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

    方圆冷笑：“冯政委，什么对方阵营，什么谁的人？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我只知道，朋友也好，敌人也好，都要接触交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冯彦说：“方圆，别说得那么高尚！在这个世界上，脚踏两只船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中国官场的传统就是非此即彼，不可能同时成为多个阵营的人。”方圆说：“冯政委，我越来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冯彦说：“你不要装糊涂！我知道，你让和平来找我，或许你并不情愿，但是碍于盛政委的面子罢了。你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你找让和平找我，这才是对的。但你现在又去找闵健、黄润，这是干什么？想黑白两道通吃吗？”

    这个尖酸刻薄的冯彦！方圆对他失望透顶！汪永生老爷子怎么会挑了这么一个人当秘书？且不说会不会做人，这连话都不会说的人，怎么干的秘书？这让方圆想起了另外一个也号称是给一位中将当秘书的人，满嘴脏话，把个《局长成长史》这部小说和作者及作品里的主人公骂得直到无人理睬。这可真是素质和水平啊！

    方圆不想再听冯彦讲一句话，直接挂了电话！听他在这里放狗臭屁，自己的骨头就是那么贱吗？他算是什么东西？是自己的长辈还是自己的恩人？

    冯彦又一次把电话打过来，方圆看了看号码，连接都不接，任铃声一直倔强地响着。方圆拿着筷子，安静地吃着饭。饭吃完了，方圆用座机打电话给宁中原：“准备好车，我要去教育宾馆。”

    当方圆抵达教育宾馆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张元庆已经等在楼下。看到方圆的车过来，连忙让教育宾馆的保安把大门打开，把方圆让进去。他几个疾走，来到方圆的车前，给方圆打开车门：“局长，您到了。”方圆“嗯”了一声。张元庆说：“先到贵宾室坐一坐吧。孙书记他们都在。”

    当方圆步入贵宾室，孙红军等所有已经来的处级干部都站了起来，大家走过来，跟方圆握了握手。张元庆立刻把方圆请到一直空着的那个沙发里。以前教育局开会的时候，这个位置是翟新文坐的。现在，连孙红军都不坐。大家都很自觉把这个位置空出来了。张元庆给方圆倒上茶水，说：“局长，我就在这里服务。有什么事情，喊我一声。”

    方圆点点头，但神色很不好。原本轻松愉快的贵宾室，一下子变得冷清了下来。大家都看着方圆，不知道方圆的脸色为什么这样冷，眉头还一直皱着。好几个人都欲言又止，谁都不想触方圆的霉头，谁也不想被方圆批。

    方圆确实在生气，还在生冯彦的气！妈了个逼的，什么玩意儿？如果不是看在盛政委的面子，如果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我还用把军民共建的机会特意给你留着吗？方圆越想越气，内心也改变了主意：就算是把荣誉给闵健，又有何妨？

    就在这个时候，方圆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方圆看了一眼，立刻站起来，拿着手机对张元庆说：“我要接省里一个电话，给我找个隔音的房间。”张元庆说：“请局长跟我来。”

    孙红军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滕飞跃请示：“孙书记，开会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孙红军摆摆手：“你去会场说一下，请大家稍微等待一会儿。不要说方局长接电话的事情，就是请大家稍微等待。”

    给方圆打电话的是省委常委、省军区政委盛建波。他刚才接到了冯彦对方圆的“控诉”，在电话里，冯彦把方圆形容得一无是处，骂了个狗血喷头。盛建波听冯彦骂完、发泄完，内心也感到非常棘手：这个冯彦与方圆的误会现在恐怕是越来越深了。为什么万大全跟方圆处得那么好，为什么冯彦就跟方圆处不好呢？对于冯彦在东州警备区的现状，盛建波很清楚。这个冯彦，表现让老爷子很失望！来东州警备区三个月了，迟迟没有打开局面，而且东州警备区有被对方这一派完全统治的趋势！这一次盛建波去北京，老爷子很生气。盛建波也把冯彦说了方圆什么，方圆在杭江时是怎么跟他说的，一五一十地向老爷子作了汇报。老爷子说：“怪方圆干什么？方圆不是体系内的，就算是没有方圆的帮助，他也应该靠自己的能力打开局面！打不开局面，只能说明他无能。这个是怪不了别人，也怪不了方圆的。人总是要靠自己，才是决定性的。以前靠我，难道现在还要靠方圆这样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年轻人吗？干不好，就让他转业！别在外面给我丢脸！”

    盛建波体会出了很多的意思。不管是正确还是错误，盛建波觉得老爷子的心还是偏向方圆的。当然，对于冯彦，老爷子也是恨铁不成钢。盛建波告诉老爷子，12月2日，他准备去东州，好好地诊诊脉，看冯彦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现在冯彦说的全是方圆的坏话，盛建波还能有几分相信？盛建波说：“方圆派了和平去找你，已经很明确，要把这个功劳给你。你给方圆打电话感谢了吗？”冯彦说：“我给他打电话，他连接都不接我的电话。”盛建波说：“你感谢过方圆吗？”冯彦迟疑着，保持了沉默。盛建波说：“你如果打一个感谢的电话，局面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你现在已经不是首长的秘书，你必须要争取更多的支持来打开局面。”冯彦气咻咻地说：“方圆他脚踩两只船，我还怎么感谢他？再说，我好歹也是正师级，方圆他一个副团级，难道还要让我主动感谢吗？”

    这句话一出口，盛建波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摆这个正师级的臭架子！人家方圆，都能对省委赵书记施加影响力，都能指挥得动省委宣传部长，一个小小的正师还有什么了不起？怪不得方圆不接冯彦的电话，谁听到这样刺耳的话，都接受不了。

    盛建波说：“小冯，统一战线的精髓在于，把我们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我们的敌人搞得少少的。这个方面，你还是要好好学习啊！这样吧，我给方圆打个电话，再了解了解情况。”

    盛建波也不愿意听冯彦叨叨了。盛建波给方圆打去电话，说：“小方啊！最近工作怎么啊？有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啊？”方圆说：“谢谢政委的关心。工作中肯定会天天都遇到困难，遇到麻烦。我们就是在解决困难、战胜麻烦的过程中，不断提高自身的素养。”

    呵，跟冯彦对比一下，竟然如此鲜明。盛建波说：“你这样的积极态度，我很赞赏。小方啊，我过几天就要去东州了。那个军地共建的事情搞得怎么样了？”方圆说：“本来一切顺利。我让刚刚从东州警备区转业的和平副书记单线跟冯彦接触，做前期准备。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对不起了，盛叔叔。我就算是把包子喂狗，也不会把包子给冯彦！”

    盛建波的心里咯噔一下：“小方，你和冯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圆说：“冯彦这个人，人品有问题。我是昨天上午安排和平去跟冯彦之间联系的。我们告诉了冯彦初步的方案。这个冯彦，一没有打电话跟我进一步沟通，二是连个感谢的话都没有。仿佛我为他在警备区打开艰难的局面，是理所应当的，是天经地义的。凭什么呀？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中午，没打一个电话。下午一点突然来了一个电话，直接质问我：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和闵健、黄润吃饭？”

    盛建波说：“是啊，为什么要和闵健、黄润吃饭呢？”方圆说：“昨天，和平从警备区回来不久，我就接到了黄润副司令的电话。对方邀请我吃饭，也问到了教育局与警备区共建的事情。我说，这件事我准备跟冯彦政委合作。黄副司令表示也很想争取。我说这件事我已经答应首长了，不可能了。黄副司令就说请吃个饭，闵健司令员也参加。不管是朋友也好，不管是另一个阵营也好，正常的接触也是必要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盛建波点点头：“是这样的。”方圆说：“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在哪里？我派和平单线跟冯彦联系，和平没有联系过黄润，那么是谁告诉黄润，教育局准备与警备区军地共建？这才是冯彦最应该考虑的事情。他不考虑这个，打电话不感谢倒也罢了，反而是张嘴就质问我为什么和黄润吃饭？我爱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他是我爸妈也管不了我和谁吃饭？更何况他从到东州到现在，对我没半点恩情，凭什么就来教训我？他以为他是谁？”

    盛建波说：“现在看起来，错在冯彦。这样吧，我再打电话跟冯彦沟通。小方啊，无论怎么样，这一次的军民共建活动，还是要交给冯彦来做，好不好？咱不为别的，就为了老爷子，好不好？”

    方圆说：“我真不愿意同这样的人合作！白眼狼，我还担心合作完了，他再回过头来，倒咬我一口！我实在是怕了这样的人。他身上哪怕有万大全大哥一点点相似的地方，我也不会讨厌他到这个程度！”盛建波说：“再给他一个机会吧！他现在在警备区日子确实艰难！人在重重围堵的时候，难免会心理不够协调平衡。”方圆说：“盛叔叔，只此一回吗？”盛建波说：“只此一回。如果冯彦再不懂事，老爷子那边也说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方圆说：“好，我答应盛叔叔。不过，晚上跟闵健、黄润吃饭，还是要照旧。我觉得，接触比不接触好。至少我能了解到对方的想法和底线。”盛建波说：“是的。我也支持你跟闵健、黄润吃饭。多了解了解对方，也有利于我们掌握主动权。当年，**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不也是坐着飞机到重庆，跟蒋介石谈判吗？不管事情的结果怎么样，总是要接触，总是要谈的。”方圆说：“谢谢盛叔叔的理解！”

    挂断了电话，方圆的心里好受了许多！走出门，看到张元庆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方圆说：“是不是已经开会了？”张元庆说：“还没有。孙书记让大家都在会场等一会儿。您不到，这会怎么开？”方圆忽然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好！

    回到贵宾室。孙红军说：“方局长到了，现在我们去开会。”

    教育局副局以上领导，步入会场的时候，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有人带了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方圆看了看手表：呵，让台下的教体局局长、书记，各学校的校长、书记，各科室的科长们，等着差不多半个小时啊！方圆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站在那里，没有坐下。孙红军坐在中间，对方圆小声说：“方局长，坐下吧。马上要开会了。”

    方圆依旧站在那里。方圆拿起话筒，全场顿时安静下来。这个杀气很重的年轻副局长最近两天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东州教育系统。或多或少，大家对方圆还是有一个敬畏的。敬畏的不是方圆头顶上的帽子，而是方圆背后惊人的能量，以及方圆在东州教育系□□无不胜的光辉“历史”。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触方圆的逆鳞，谁都害怕被方圆抓住小辫子。

    现在，方圆要讲话了，直接无视孙红军和其他副局，这可真是一个强势的局长啊！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方圆！方圆沉静地说：“原定开会的时间，是下午2点。现在时间是2点25分。会议迟开了25分钟，主要原因是我接了一个电话。所以，所有的过错都在我。现在，我在这里向同志们诚恳地道歉，是我耽误了大家宝贵的时间，请大家原谅！”

    方圆把话筒放下，朝着台下深深地鞠躬，长久地没有直起来。方圆的话，方圆的鞠躬，给全场都带来了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