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实力的记者往往在采访提问的时候都会一针见血，直抓问题的本质；而像任小爱这样有才华而又尖锐的记者，提的问题只会让教育局的人都感到棘手难回答。方圆也不例外。

    任小爱问：“方局长，我有两问，第一问：市实验幼儿园园长的职位，虽然级别不高，但它代表了全市最优质学前教育，就像是中学里的东州实验中学一般。可以说，实验幼儿园是全市最好的幼儿园，而实验幼儿园园长这个职位，全市凡是当幼儿园园长或老师的，都会向往。我估计，报名开始后，恐怕会有上千人甚至上万人报考，其热度不逊色于公务员考试最热门的职位。那么，教育局将会为了这一个职务，而组织上万人的考试吗？上万人考试，成本是巨大的，这一块的支出是由纳税人来出吗？第二问：教育局在人事制度改革的创新中迈出了可喜的一步，但也有其他部门嗤之以鼻，认为教育局是在出风头，是在自宫。那么，市实验幼儿园园长的职务从任命变成了公开竞聘，是不是教育局直属的几十所中学校长，特别是东州实验中学校长的职位，也会从局党委任命，变成公开竞聘呢？我认为，公开竞聘，确实是能够选拔出最优秀的人才，是人事制度改革的方向。不知道方局长能不能作出一个承诺或明确的回答：未来教育局的基层岗位都会公开竞聘？”

    孙红军差一点瘫在椅子上。如果知道这一次竞聘会有这么多的后遗症和政治风险，自己是绝对不会同意做的。大不了直接任命一个园长，遵循了传统，也无人会质疑。现在好么，刚刚开始，就出现了原来未曾预料的许多问题：兄弟部门暗中是反对的；如果上万人、上千人报考，这要组织庞大的考试，可怎么得了；而如果从实验幼儿园园长放开到所有学校的校长都公开竞聘，那么局党委的权威在哪里？局党委还有什么作用了吗？

    方圆也感觉到尽力憔悴。年轻了，所以做事只考虑到好的一面，没预料到不好的一面。自己离着科学决策，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再做出的决定，就能四平八稳。或许，这一次幼儿园园长的公开竞聘，改革的步子迈得大了一点，方式方法激进了一点。也不对啊！市委组织部和市人社局都认可的方案，怎么会激进呢？

    方圆沉吟了好几分钟，这才开口：“任记者的提问，让我后背都湿透。好，既然问到我，我一定知无不言。或许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正是有了记者朋友们的监督，我们才能在刚刚起步的时候就避免犯错误。关于考试，是绝对不会出现上千人、上万人考试的。首先，教育局会有一个资格审查过程，对于报名人员进行审核。不是谁都可以来参加考试的，必须有几个前提：第一，是来自全市四区五县范围内的公办幼儿园；第二，必须当过园长或较长时间的教学副园长或区县学前教育教研员。暂不接受东州以外的其他地方人员的报名，不接受民办幼儿园人员的报名，也不接受公办幼儿园普通幼儿教师的报名。不符合上述基本前提条件的，都会在资格审查环节被淘汰。所以，全市符合报名条件的，估计也就是一、二百人；真正能来报名并通过资格审查的，估计也就是几十人。几十人的考试，一间教室即可。大不了我和孙书记亲自监考，确保无人能作弊，无人敢作弊。”

    任小爱点点头：“方局长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我比较满意。看起来，是我想得太远了。第二个问题，是重点。”

    方圆说：“谢谢任记者。关于本次实验幼儿园园长竞聘之后，是否会放开各基层学校校长的竞聘，我的态度是这样的。本次实验幼儿园园长的竞聘工作，得到了市委组织部、市人社局的大力支持和全程指导，我们深表感谢。这是教育局的第一次试点，试点的意义就在于发现问题，总结经验。如果能够证明，公开竞聘为我们选来了优秀的人才，让实验幼儿园面貌一新，实现新的大发展，那么未来一些基层学校的校长职位，肯定会拿出来竞聘。这个大方向，是毫无疑问的。但没有具体的时间表，只能是稳步推进。毕竟，稳定是发展的前提。”

    任小爱说：“我想大家都很关心，市实验中学未来会不会把校长职位拿出来公开竞聘？”

    方圆说：“市实验中学是全市人民关注的焦点学校，教师人数多，学生人数多，内部的情况也比较复杂，驾驭这样一所学校，不容易；陌生的新人来领导，更困难。在短时间内，市教育局是不会把这个职位拿出来公开竞聘的。来担任这所学校校长的人选，必须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要熟悉东州实验中学的人和事，在东州教育系统有较公认的能力和经验。目前我还兼任实验中学的校长，所以，公开竞聘这所学校的校长，不是短期的议题。我有一个设想，如果实验幼儿园园长竞聘成功，效果良好，或许会拿出一两所办学质量相对较差的学校校长职位，实施公开竞聘，看能不能通过伯乐选马，选出彻底改变薄弱学校面貌的优秀校长。这个大方向，只要我还在东州教育，就准备择机推行。谢谢。”

    任小爱的提问后，又有其他七位记者来提问。张元庆掌握着节奏，尽量控制时间，但是这次教育局的新闻发布会还是开了2个多小时。无一例外，所有记者的问题，全部都问向了副组长方圆同志，任张元庆暗示或明引，根本没有作用，把方圆给累得，直想往外呕吐。想想还有一大堆工作都必须处理，还根本没着手，方圆就急得上火。而孙红军、孔丽丽、滕飞跃和申军，都陪坐在旁边，根本无事可干。

    新闻发布会终于在张元庆表示十个记者提问已答完，其他问题会后询问孔局长和两位科长的表态后，强行结束了。记者们感觉到，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了解到了想了解的很多事情，因为方圆说话很坦率，但意犹未尽，还想多问。而常务副组长方圆同志感到全身发软，比一夜三次郎还要辛苦，如果没有张元庆的搀扶，似乎都不能离开会议室。由于昨晚没睡好，此刻的方圆，脸色苍白，头冒虚汗，很显然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时间已是中午，方圆在离开前，让孔丽丽安排并陪同记者们就餐，并再次向记者们表示感谢，恳请记者们多支持教育局这一次的改革探索，让教育局把好事办好，让试点圆满成功。

    任小爱本想再对方圆进行专访，看着憔悴的方圆，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有点心疼方圆，心里琢磨着怎样把这篇稿子写成一篇积极、正面的新闻报道，既有高度，又有深度，还体现创新，更突出方圆改革创新精神，以回报方圆连夜联系医生给她治病的情分。任小爱放弃了丰盛的午餐，急急地赶回《清江日报》驻东州记者站，简单地吃了一点，就开始用心琢磨和构思这篇新闻报道。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科级岗位竞聘，放在清江省，简直就是陈芝麻烂谷子一样的琐事。用一个什么样的角度，能让这篇报道被《清江日报》刊登，并成为轰动全省的焦点报道呢？

    倪润清也有些复杂地目前方圆离开。她已经知道了宋云生与方圆不和的情况，作为宋云生的女人，倪润清希望方圆倒霉；但今天看到方圆全身心工作的模样，作为一个有一定政治觉悟的新闻记者，倪润清又觉得东州需要像方圆这样用心做事的干部，东州教育更需要。如果宋云生与方圆能够和好，那该有多好啊！自己能不能在两个人和好方面做一点有益的事情呢？

    在方圆办公室，孙红军感到很惭愧：“对不起，方局长。”方圆说：“我现在先休息休息。孙书记，后续的工作你按照原计划推进吧。这一次新闻发布会，总体还是比较好的。压力是大了一点，但也很集中。如果个别接受一个又一个记者的采访，那么时间拖得太久不说，恐怕就会没完没了。我建议，如果有必要，每天都开一个新闻发布会，不在教育局，到教育宾馆。元庆主持得不错。未来几天，就由孔局长、习主任、滕科长、申科长几个人轮流发布，把每天工作的进展情况向记者们通报。记者们感兴趣就继续报道，不感兴趣，正合我意。怎么样？”孙红军说：“好。”

    方圆说：“元庆，你把今天跟我说的工作，列一个轻重缓急的清单，我一样一样地处理。”张元庆说：“我十分钟后拿上来。”方圆说：“我先不吃午饭了，我得休息休息。大家都忙自己的吧。”

    几分钟后，张元庆把工作的清单打印在一张纸上，递给了方圆。张元庆说：“局长，我已经跟食堂交待了，您先休息，等休息得差不多后，让食堂单独给您做点吃的。我就不打扰您了，您休息吧。”

    方圆说：“辛苦了，元庆！你做得很好！”

    方圆反锁了门，躺到了沙发上。昏昏沉沉正要入睡，手机铃声响起。方圆不想去接，但又不能不接。现在，打到这个手机上的电话，越来越少了。但凡打过来，都是敢打过来的。一般的人，谁敢没事找事给市教育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打电话？

    方圆拿起电话，看了一眼，立刻睁大眼睛，把电话接起来：“马市长，有什么指示？”

    马良禾说：“小方啊，省委常委、副省长刘彬，省人大副主任、省总工会主席夏汉春，后天要来东州视察。宋大成这家伙跟着周鹏有出国了，他一直负责大成公司工会的相关活动，朱总和小宋都不是很了解情况。这现场会至关重要，你能不能去大成公司，亲自来推动这件事，务必圆满周全完成好？”

    方圆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宋思思的电话接着打进来了：“方圆，我爸坐飞机出国了，马市长又让我和妈组织好工会的现场会。这些事情我和妈一直没管，不太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不办这个现场会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