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之上，能说实话、真话的时候，多不多？不过，今天，方圆说的都是大实话：“王书记，我认为梁书记确实是一个想干事、真干事的好官。”王国栋说：“你具体说说。”方圆说：“瓯江区与中心城区之间，未能连成一片，梁书记积极协调各方面的资源、力量，一条连接瓯江区与中心城区的商务主干道业已修成。这条商务大道，不但连通了城区，更让瓯江区的投资环境大大改善，让商务大道两侧的土地迅速升值。我预测，再用不了两年，随着商务大道两侧的各类房地产兴建，瓯江区必然与中心城区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东州城区。梁书记为推进瓯江区的城市化进程，从抓环境、抓卫生入手，这既是百姓非常关心的民生问题，也是改变农民习惯，变农民为市民的一个良好切入点，通过示范、督查、评奖等各种激励手段，让瓯江区的城区面貌发生极大的改变，至少看起来越来越像城市，而不是城乡结合部了。梁书记还非常关心中小企业的生存和发展问题。瓯江区的中小企业数量比较多，在国际大环境背景下，目前的生存和发展都遇到了很多的问题。梁书记想方设法，全力服务，很好地稳定了局面，确保了瓯江区的社会和谐稳定，经济发展向好。所以，我认为，梁书记是一个想干事、真干事的好官。”

    王国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笑看方圆：“小方，好像这三点，都是你给梁兆朋出的主意吧？”

    方圆一下子愣住了。可不是吗？去年方圆在医院生病的时候，梁兆朋前来探望，两个人交流了一些想法，梁兆朋完全采纳。现在，瓯江区有一些变化，也与方圆有莫大的关系呢！方圆摸了摸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王书记，不管是谁最初的想法，但现在就是瓯江区的做法，而且也取得了实实在在的效果。”

    王国栋点点头：“一个真干事的同志，总会掌握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凡有利于人民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梁兆朋这样的同志，是难得的好同志啊！”

    方圆说：“我完全同意王书记的看法。”

    王国栋说：“可现在，梁兆朋同志依然需要继续等待省里博弈的结果。小方，我该说的，都已经向省主要领导汇报了。我还是希望，兆朋同志能够到更重要位置上，更好地为更多的老百姓服好务。”

    方圆完全明白了王国栋的意思，郑重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王国栋说：“好。教育局那边，有没有特别需要调整的人事？如果有，市委可以在合适的时候，研究一下。”

    方圆说：“有！耿清副局长资历很深，但在教育局却没有空间了。不知道市委能不能把他安排到正处级岗位上，离开教育。”

    王国栋说：“好，我考虑考虑。”

    王国栋要送方圆离开，方圆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还是孔双华的电话！方圆想到自己几分钟之后就可以给孔双华回电话了，也就没有接通，再一次关闭。王国栋说：“谁的电话？”方圆说：“是我爱人。”王国栋说：“小孔对吗？”方圆说：“是。”王国栋说：“你打回去吧。我正好有事找她。”

    方圆有些惊诧，但还是给孔双华打回去。

    方圆说：“双华，我在市委王书记办公室谈事情呢。我不是故意挂断你电话，确实是不方便接你电话。不过，王书记说有事找你。”

    孔双华说：“今晚能不能早点回家？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方圆说：“好的。你先跟王书记通电话。”

    王国栋接过手机，笑呵呵地说：“是小孔吗？”

    孔双华说：“王叔叔好。”

    王国栋说：“刚才我和小方在办公室里谈工作上的事情。小孔啊，现在春晓公司的生产经营情况怎么样？”

    孔双华说：“还好。谢谢王叔叔的关心！”

    王国栋说：“是这样，我很想知道，春晓公司现在是否有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情况？”

    孔双华说：“没有。春晓公司现在能够按时给工人发放工资，全部打入银行卡中。至少在我开始管理公司之后，没有出现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情况。”

    王国栋问：“那么，你们供货的单位，是否有拖欠你们公司货款的情况？”

    孔双华说：“总体来说，是没有的。”

    王国栋说：“好啊！企业不拖欠农民工的工资，这说明企业家是有良心的企业家，也说明了企业运转比较正常。近期，也就是春节前，我准备和一些部门、一些县区的负责同志、一些民营企业的老板们，到春晓公司去现场调研一下。你准备一下，写个情况介绍，介绍一下企业生产和经营情况，介绍一下企业克服当前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的做法，介绍一下关怀、照顾农民工工作和生活特别是不拖欠农民工工作的经验。你看怎么样啊？”

    孔双华说：“王书记，我现在的身份很敏感，我还是希望低调。如果是为了宣传我们春晓公司，那我谢谢王书记的好意。我只希望，不要因为这样的调研，对方圆产生负面影响。”

    王国栋感叹：孔子田的女儿就是与一般年轻人不一样，想得更多，想得更深。王国栋说：“小孔啊，这件事你不要想太多。我相信，对你、对春晓公司，还是益处很多的。”

    孔双华说：“对我有没有益处，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别因为春晓影响到方圆的进步。”

    王国栋说：“好吧。这件事我就不勉强了。小方就在我这里，你们两口子商量，商量出结果，告诉我。”

    王国栋挂断了手机，看着方圆：“小孔害怕影响到你的进步，表示希望低调。”

    方圆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市委书记调研，直接的目的当然是为全市的中小企业树一个典型，引导广大企业主不要遇到债务问题就想着逃跑，而要积极想办法来解决问题，要像春晓公司这样，不拖欠工人的工资特别是农民工的工资。市委书记带着一大批干部去调研，好处显而易见：以后更加不会有部门去刁难，并且政府采购恐怕会更多；坏处也是明摆着，枪打出头鸟，嫉恨春晓公司的人和单位，恐怕会更多，嫉恨方圆的人恐怕也会更多。

    方圆的想法与孔双华不同：已经被嫉恨了，难道还怕再多几个人嫉恨吗？50个是恨，100个也是恨，基本没什么差别。不过，孔双华对自己这样关心、这样维护，方圆真是很感动。

    方圆说：“王书记，我回去跟孔双华商量一下。王书记要来春晓公司视察，是我们春晓的荣幸。我支持王书记来视察，我会说服双华的。”

    王国栋说：“好啊，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机关食堂简单吃点。”

    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去机关食堂吃晚饭，这在其他地方常见不常见？至少方圆是亲自经历了好几次！王国栋，可真是一个清廉、敬业的好书记啊！如果说装，这还真是装不出来的。似乎去机关食堂吃饭，已经成为王国栋的家常便饭了。

    方圆说：“谢谢书记。马良禾副市长下午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晚上陪他吃个饭，我也答应了。”

    王国栋面不改色：“马良禾？马良禾今天心情不太好吧！”

    方圆说：“是。”

    王国栋说：“小方，其实我建议你，这个时候还是稳住自己最重要。”

    方圆想了一想，说：“王书记，我陪您吃食堂。”

    王国栋笑了。

    方圆跟着王国栋，再一次进入副市级领导所在的食堂。方圆看到了黄杰、窦胜忠、盛治仁三位市领导在吃饭，连忙一一打招呼。黄杰似乎格外热情：“小方，向王书记汇报工作哪！”方圆说：“是。”黄杰说：“祝贺你，成为候补委员候选人！”

    四位市领导，都是常委，都知道常委会上讨论的结果，这倒没什么意外。但黄杰拿这个差额来说事儿，又包含着怎样的含义？

    方圆说：“谢谢市领导给我这样一个难得的学习、锻炼机会。黄书记，我有觉悟，要心甘情愿当好差额，一定要把自己差下来。”

    黄杰呵呵一笑：“我也相信，绝大多数党代表一定会贯彻市委的决策意图。但是，也肯定有人，倒是希望你当选。不为别的，只为搅浑一潭水。”

    王国栋眉头微微一皱。他知道黄杰说的是谁，他也相信，这个人一定会做得出来。毕竟，这个人从来都希望他王国栋倒霉，以取而代之。可是，省委会让这个人取而代之吗？这一次党代会之后，恐怕自己真要离开东州了。赵书记已经跟自己谈过话，省里的意思有两个：一是省政协副主席，二是杭江市市长，括号，副省级。王国栋选择了杭江市市长。虽然杭江市市长只是个括号里的副省级，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干事的岗位。自己才50岁，还不到进政协的年龄，还想为党和人民多做一点事。再说，自己或许真地适合于当二把手，当一把手，驾驭全局的能力还有待提高。从鲁省传来的消息，泉城市、黄海市的市长，先后被任命为鲁省副省长，充分说明了副省级城市的市长，进步的空间还是敞开的。自己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一次届中的党代会开好，把选举搞好。春节之后，可能就要离任了。对于这座工作了七年多的城市，王国栋充满了感情，但是同样也感受到危机深重。作为全国最早实质进行改革开放的城市之一，作为民营企业遍布全市每一个角落的城市，东州曾经创造了属于它的辉煌，曾经全国各个地市都在学习“东州模式”。但是王国栋预感到：东州在走下坡路，许多的问题都在积聚，许多的矛盾都在暗流涌动。曾经让全国老百姓羡慕的东州炒房团、东州炒煤团，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是民间非法集资的产物。炒得成功，还能维持局面；一旦套牢，资金链会立刻断裂，血本无归的集资百姓包括大量的基层公务员，会不会引爆严峻的社会危机？而跑路的老板，更是让成千上万的农民工拿不到工资，目前已经呈现出信访量急剧上升的新形势，让王国栋小心翼翼地维持。王国栋真地很担心，自己会被这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的危机，炸得粉身碎骨！能有机会更上半格，王国栋自然会愉快地选择离开。虽然往届的市委书记，最差也是副省长，有许多直接晋升为省委常委，而自己只能是一个省会城市的市长，只能是一个括号里副省级。

    王国栋看看方圆，感叹万千：就算是方圆选上，又有什么？方圆除了男女关系方面有一些问题外，也是一个很好的干部，很能干，不怕困难，不怕挑战，锐意改革。这样的干部，将来如果有机会，调到杭江去，也未尝不可。

    方圆的心猛地一惊：原来自己真地有当选市委候补委员的机会啊！方圆也猜到了黄杰所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市长宋云生。在王国栋不能掌控东州政治大局的情况，宋云生在党代表中的影响力也是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