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钱满仓要借助方圆的力量求计取经，宋大成有点后悔不该联系这个钱满仓了。这个钱满仓，在南谷村乃至雁前镇，都称得上是一“霸”。说他“霸”，不是说他是地痞流氓，而是说他占据村支书的位置时间长，到现在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二是说他作风霸道，说一不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三是说他的家族企业发展得特别强大，是雁前镇乃至朝阳县重要的纳税大户，县里的各项荣誉都不会忘记这位朝阳县“华西村”的领头人。

    宋大成迅速地冷静下来：“钱书记，你说得不错，来的正是方圆局长。不过，他希望低调，不希望别人认出他来，也不希望他给父母买房子的事情让其他人知道。总而言之，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钱书记，事情很敏感，您可千万不要外传这件事啊！”

    钱满仓哈哈大笑：“宋老板，我钱满仓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吗？我可是有着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我以党性向宋老板保证：这件事，除了你和我，还有刚才叫我的那个年轻村干部，还有我的司机，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我保证，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让宋老板脸上有光。”

    宋大成说：“那就谢谢钱书记了。”原本宋大成占据主动，转眼之间，主动权交到了钱满仓的手里。

    钱满仓说：“我还有几点想法，跟宋老板交流交流。第一，今天我就称呼方局长为方老板。”

    宋大成说：“完全可以。”

    钱满仓说：“第二，我准备单独跟方老板交流交流，你给创造个条件。”

    宋大成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方老板没意见，我当然不会阻拦。”

    钱满仓说：“第三，方老板是宋老板的贵客，当然也是我钱满仓的贵客。我刚才脑袋里忽然有一个想法：是不是请方老板的父母也能享受我们南谷村的村民待遇。你知道的，我们村村民待遇是相当好的，一年四季的米、面、油、蛋，基本上都是免费的。一个月发一次，村民们都念着我这个村支书的好处，所以，每一次村书记选举、村主任选举，没人和我竞争；假如偶尔有个不长眼的和我掰掰手腕子，村民们也不会买账，全都投我的票。以后，方老板的父母在我村里，也就是每个月多一份米、面、油、蛋，到了年底，还会有一点村里的其他福利。宋老板不会反对吧。”

    宋大成领教了钱满仓见缝就钻的本领，自己跟钱满仓比起来，差距不小啊！这是对方圆父母有好处的事情，宋大成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到了村委会，宋大成一行被请进了接待室。在钱满仓的刻意安排下，方妈妈坐在了主宾位，下面依次是宋大成、方圆、孔双华、方萍、朱蕊、宋思思。右首一边，钱满仓和几个村委干部依次而下，就像正规的国家领导人会见外宾一般。只不过，这个级别有点低。

    钱满仓热情洋溢地致辞：“欢迎老姐姐、宋老板、方老板和各位贵宾来到南谷村。我代表全体村两委干部，代表全村村民，表示最热烈的欢迎！选择南谷村，是对我们的信任。我向老姐姐保证，向宋老板和方老板保证，一定会让老哥哥老姐姐在这里宾至如归，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南谷村会用热情的服务和一颗红心，为老姐姐服好务。请宋老板监督，请方老板监督！”

    方圆有些诧异地看着宋大成。宋大成有些无奈地苦笑。

    方妈妈也有些蒙：“大成兄弟，这怎么回事？”

    宋大成说：“老姐姐，您是我们这一行最年长最德高望重的，您跟钱书记交流交流吧。”

    方妈妈以为没少跟村书记、村长打交道。方妈妈看到宋大成把自己推出来，也不含糊：“感谢钱书记，感谢南谷村的各位领导。从钱书记和各位领导的热情上，我就感觉到了像回家一般。”

    钱满仓哈哈大笑：“以后啊，如果老姐姐对我们村里有什么意见、建议和批评，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们一定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冕。”

    方妈妈说：“我是一个地道的农民。我和我的老伴种了一辈子的地，原本是想到城里来，跟着儿子一起过。但是闲也闲不住，反而闲出一身毛病。我就跟儿子商量，能不能在乡下给找间房子，找块地，我们自收自种，儿子和媳妇定期过来看看就行。这一次来，是大成兄弟给联系的，我谢谢大成兄弟；看到钱书记这么热情，我心里啊是既高兴又有些不踏实。高兴的是，大成兄弟跟钱书记关系这么好，钱书记又肯帮这个忙，我很感谢；不踏实的是，我和我老伴，就想着谁都别认识，安安静静地躲在这里，过一个普通老农民的生活。现在，钱书记这样热情，我以后想过安生日子，行吗？”

    说着，方妈妈看儿子方圆。母子连心，当妈妈最知道方圆心里想什么。方竞材嘴巴不严，就希望到一个别人不认识的地方，现在，南谷村这么隆重，估计想不出名都难呢！

    钱满仓说：“老姐姐，宋老板，方老板，请放心。只要老姐姐在这里住下，谁也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除了村两委的干部会定期上门探望之外，不会有其他人干扰老姐姐的生活。我是村里的书记兼主任，我说的，出了村子不好使，但在南谷村，一定管用。你们都听着，”钱满仓指着其他村两委干部，“以后没我的批准，任何人不得干涉干扰老人家的生活，听明白了吗？”

    其他人竟然站起来：“是，钱书记。”

    钱满仓的表态，让方圆深深忧虑。秘密要想让村里保守住，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钱满仓笑眯眯地对方妈妈说：“怎么样，老姐姐？这一下您该放心了吧？”

    方妈妈看方圆。

    钱满仓看着宋大成：“宋老板，你说呢？”

    宋大成也看方圆。

    钱满仓此刻心里如同悬着明镜，看得一清二楚：“方老板，我看老姐姐、宋老板都要听你的意见呢！方老板说呢？”

    像钱满仓这样的老狐狸，人生阅历几十年，谁主谁次，怎么会看不清？

    方圆真想拒绝，可这是驳了宋大成的面子。更重要的，得罪了村书记，会不会影响到大成公司跟钱满仓的合作？还有，就算是自己出面，联系个村子，买套房子，都是小事，很简单，但从自己任何圈子里走，都会炒作得沸沸扬扬。找县长来办，县里的干部都知道了；找安东升、丁晓华，也很容易，但这两大商业巨头要是出面，肯定也是尽人皆知。相比较而言，宋大成的影响力还是比较小的，相对保密指数高一点。

    方圆点了点头：“谢谢钱书记了。我妈和我爸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如果他们二老觉得这里不错，那就长住；如果他们二老觉得住起来不习惯，我们或许会搬家。在这里，先跟钱书记和南谷村的领导们说一起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钱满仓大喜：“好，方老板一言九鼎。我相信哪，南谷村一定会为方老板的父母提供最舒心的环境，让老哥哥老姐姐满意。走吧，我们去看看房子。”

    这一回呀，方圆想不喧宾夺主也不可能了。钱满仓与方圆走在了一列队伍的最前面，孔双华不甘落后，挽着方圆的胳膊不放松。朱蕊和宋思思一左一右扶着方妈妈，倒是宋大成，反而成了孤家寡人，在村委不认识的一个年轻干部陪同下，走在最后面。宋大成感慨：到底今天这房子是谁联系的呀？

    一路走来，钱满仓热情地向方圆介绍南谷村这些年来的发展变化。确实，这个村子看起来应该是先富裕起来的村子，村民的住宅都是二层小洋楼，街道宽敞而整洁，绿化效果也比较好。钱满仓指着村边一座相当不错的建筑，说：“这是村里的小学。南谷村是非常重视教育的。这盖的最好的楼，没有给村委，而是给了学校。教育是千秋万代的事情，只有重视教育，未来南谷村的发展才会更有后劲。现在，村里有一个重要的奖励政策，考上博士的，村里包学费，一年另外奖励2万元；考上硕士的，村里包学费，一年另外奖励1万元；考上一本的大学生，村里包学费；考上一般本科的，村里一年给5000元；考上大专的，村里一年里给3000元。所以呀，我村里的娃们上学都比较用功刻苦，根本不用我来督促，娃们的爸妈就督促孩子们用功。我们村重视教育，重视人才，不仅体现在奖励上，还有别的政策。比如大学毕业回村工作，怎么奖励？比如村里的女孩子招了一个博士女婿回村工作，村里怎么奖励；招了一个硕士女婿回村工作，村里怎么奖励；招了一个村企业集团亟需的工程技术人员女婿，村里又怎么奖励，都有明确的规定。”

    方圆一边听一边点头。当教育局长，最愿意听的就是地方上重视教育。下一次到朝阳县调研视察教育工作的时候，一定要让朝阳县的领导看看南谷村。当然，最好是让村镇长们来看看南谷村。

    钱满仓说：“方老板，有没有兴趣进学校里看看？”

    方圆说：“好，看看。”

    钱满仓此刻已经百分之百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市教育局局长、本次党代会上将会有重要提升的方圆方大局长了。上次收到短信，让看《清江日报》和《东州日报》，两份报纸唯一相同的地方上就是，都报道到了东州教育改革创新的做法和成绩。这样的暗号钱满仓心知肚明：这就是要党代表们在会议上，要给方圆投票。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教育局长是不是要提拔为副市级领导？这要是真提拔了，那可就成为全清江省最年轻的厅级干部了吧？这个人如果利用好了，未来对南谷村的发展，也是至关重要的。现在当教育局长就很重要，如果成了副市级，那就更重要了。所以，钱满仓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让方圆的父母感觉到南谷村住着很好，绝不能让方圆的父母离开南谷村。

    进了学校，校园宽敞，操场铺好了塑胶跑道，校园一角建设了不少健身路径。三层的教学楼，崭新漂亮。这时有几个中年人迎过来。钱满仓说：“是学校的校长和主任。”方圆点点头，说：“还是去看看我妈妈要买的房子吧。”钱满仓说：“好，打个招呼就走。”

    几个人先看到了村书记，连忙跟钱满仓打招呼。钱满仓说：“方老板很关心教育，过来看看学校。”几个人又跟方圆打招呼，其中的一位脸上显出奇怪的神情。方圆说：“学校环境不错，秩序井然，大家的工作还是相当不错的。你们忙吧。”

    钱满仓摆摆手，校长和主任们就送方圆一行出了学校的校院。校长准备回去，忽然听到主任说：“校长，刚才来的这个方老板，是市教育局方圆局长。”校长一愣：“啊？你敢确定？”主任说：“我最喜欢方局长上课了。方局长参加全省、全国比赛的所有课，我都有光盘。光盘上的人，就是刚才看到的方老板。”

    校长说：“走，去看看你的教学光盘。”

    两个人坐到了电脑前，打开了一张方圆的教学光盘。果然刚才这个年轻人就是方圆！主任说：“我还有一张方局长作汇报的光盘。”主任找出了方圆面向全市教师作的那次汇报的光盘，也就是方圆参加全国初中教学比赛获一等奖之后，上了一堂汇报示范课，并汇报成长经验。这一张光盘的前半部分是方圆上示范课、观摩课，里面的影像很清楚。校长更加断定，刚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方圆。最后的汇报，绝大部分画面都定格在方圆的脸上，校长看得更清楚了。校长说：“不行，这么大的事情，我得立刻向镇教办主任汇报。如果我知情不报，我可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主任说：“方局长今天来似乎是微服私访。”校长说：“越是微服私访，越可怕。恐怕镇教办的领导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我是一定要报告的，后面再有什么别的事情，责任也不在我身上。我马上打电话去！”